“哎哟——”
帘幕内传来一声苍老而沙哑的痛呼,余老太君和大夫人长长地松了口气。
须臾,华珠掀开帘子走出,满头大汗,看了一眼齐齐盯着她的众人,说道:“可以了,抬染老夫人去厢房歇息吧,待会儿等太医复诊之后再离开。”
余诗诗扶了疲惫不堪的染老夫人起来,叫粗使仆妇抬了担架,欲送往厢房。
染老夫人忽然抓住余诗诗的手,沙哑着嗓子问:“刚刚救了我的姑娘是谁?”
余诗诗朝华珠看去,华珠已经在大夫人的带领下到厢房洗手换衫去了,就道:“是年府的二小姐。”
“哪个年府?”染老夫人虚弱地追问。
“新上任的吏部侍郎家,他们原先居住福建。我的四弟妹是年家大小姐,刚刚救了您的小姐名唤华珠,在家排行老二。”余诗诗很有耐性地解答了一遍,又道,“先别说这些,我陪您回厢房歇息,您等身子好了再答谢年小姐也不迟。”
染老夫人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余诗诗吩咐仆妇抬起担架,朝厢房走去。
余老太君不悦地皱了皱眉,再无赏花的心情,提前带着贴身丫鬟回了府。
世子夫人差人请太医来此处为染老夫人复诊,自己则留下招呼年丽珠与年希珠。
侯夫人在跟世子夫人交代了几句之后也去往了厢房,怎么说也是余老太君把人气成这样的,婆婆拉不下脸,她这个做儿媳的总得上前赔个不是。
“长本事了啊?都敢随随便便给人看诊了?知不知道你今天看的人是谁?知不知道万一她出了事儿,我们全家都得给她抵命?”前往厢房的路上,大夫人一边走,一边训斥华珠,救了染老夫人是好事儿,阿弥陀佛,可只要一想到万一没救活,这会子他们都得奔赴刑场,心里又觉着分外后怕和窝火!
唉!那是一条人命,她没办法因为怕担责任就眼睁睁看着她死掉,何况事情也没大夫人说的那么严重,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气得染老夫人中风的罪魁祸首是余老太君,跟她可扯不上半点儿关系。可大夫人这样的,得顺毛捋。华珠点了点头,很恭顺地说道:“是,女儿知错了,以后不会再这么鲁莽了。”
大夫人还想再训,可她这么快认错,倒叫大夫人不知怎么好了,就叹道:“行了,赶紧到厢房洗洗,满身酒气,成何体统?”
“是,母亲。”华珠乖乖地应下。
走了几步,大夫人忽然顿住,眸光犀利地盯着她:“你在琅琊也是这么莽莽撞撞的?”
华珠一时无言,如果她解救老夫人的行为叫莽撞,那么她在琅琊的所作所为应该叫疯狂。年绛珠避重就轻地在信里阐述了一些重大事件,详细情况大夫人并不清楚。华珠打了个马虎眼:“没,有姐夫管着我,我很听话的。”
听话?大夫人差点儿没被她这句话给气死!老的爱吹牛,小的爱扮弱,真是一对活宝!
大夫人的胸口猛一阵起伏,正色道:“你姐姐糊里糊涂惯着你,我可不会!你给我记住了,这是京城,随便挑个人出来都是天潢贵胄!少做少错,别人的死活还轮不到你来管!”
染老夫人明显是余老太君的死敌,华珠救了染老夫人,不是等于得罪了余老太君吗?臭丫头,回京第一个月就给她惹麻烦!
华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大夫人发现自己白费口舌,恼火地瞪了华珠一眼,却不再开口了。
二人穿过几座小花园,进入一处竖了襄阳侯府标致的小院落,守门丫鬟认得大夫人,朝她行了一礼。大夫人赏了她一个荷包,问道:“二女乃女乃和颜小姐在哪间房?”
华珠挑眉,哦,带她来洗漱换衣是顺便,主要是来探望颜婳的。前世的颜婳一直没有生养,直到三十多了才怀上赫连笙的孩子,这辈子竟跟余斌如此浓情蜜意,真叫她刮目相看。
丫鬟接过荷包,笑嘻嘻地道:“在东厢。二女乃女乃有些头晕,颜小姐扶她进来歇息了。”
大夫人不再多言,带着华珠往里走去。
远远地,听到一阵嘈杂,似是瓷器哗啦啦掉在地上的声音,其方向正来自东厢,大夫人的脸一白,生怕颜婳出了什么问题,忙提起裙裾,疾步走向了东厢。
华珠也紧随其后。
“不是妹妹非得逼姐姐,但妹妹若是……妹妹也……好……反正……起的……好过……”
是颜姝断断续续的话音。
“婳儿!”大夫人急得高声呼唤。
里面的动静戛然而止。
大夫人推开门,就见颜姝坐在床边抹泪,颜婳红着脸靠在床头,也不知是不是被气的。
“婳儿,姝儿,怎么了?”大夫人关切地问了一句,又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跨入房内。
颜姝站起来,冲大夫人行了一礼:“二姑姑。”又看向后面的华珠,“表妹。”
“姝姐姐,婳姐姐。”华珠低头看着碎裂的瓷片,疑惑地问,“你们吵架啦?”
颜姝用帕子擦了擦鼻尖,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我想回琅琊,姐姐留我多住些时日,希望我能跟大哥大嫂一起回。我不依,便跟姐姐争吵了起来。”
大夫人的目光动了动,沉声道:“知道你姐姐是双身子的人,还这般任性,也不怕你姐姐动了胎气!”
颜姝福低了身子:“二姑姑,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
颜婳神色复杂地看了颜姝一眼,语气如常道:“算了,姝儿年纪小不懂事,想家也是难免的。我还没恭喜二姑姑和姑父入京了,能多个亲人在身边,真好。”
“该是我恭喜你才对,余斌对你很好吧?”大夫人握住颜婳的手,笑着问。
颜婳垂眸,用帕子掩面,娇嗔一笑:“相公对我挺好。就是……我身子骨弱,太医让多卧床休息,我都没机会拜见王妃与王爷。”
大夫人抚了抚她鬓角的发:“总会有机会的。”
华珠就注意到,颜姝的眼底忽而闪过一丝嘲弄!
几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侯夫人忙着与染老夫人赔罪,没空招待她们,大夫人跟余诗诗和世子夫人道了别,就带着华珠、年丽珠与年希珠离开了。临走时,世子夫人一个劲儿地抱歉:“原本是请你们来赏花的,没想到叫你们看了出好戏,招呼不周,请多担待。改天我做东,咱们看三天堂会!”
上了马车,大夫人捏起一枚果子,淡淡一笑:“大户人家又如何?不体面的事儿还真不少。咱们小门小户,好在日子清静,也干净!”
这是……在幸灾乐祸?女人啊。华珠嘴角抽了抽,疑惑地问:“母亲,染家与襄阳侯府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好像特别僵!”
“还能为什么?”大夫人把玩着手里的果子,慢悠悠地道,“当初的和离是染如烟提出来的,她抛弃余二爷,余家颜面尽失,难免会对染家有所芥蒂了。”
染家的事好像跟她没什么关系,华珠随口问了问,便没了继续深入探讨的兴趣。
马车在长安大街上平稳行驶,京城的繁华远非琅琊可比,此时又逢官员下朝,宽阔的马路几乎要被马车和行人挤满了。
大夫人命车夫将马车停在了一个小巷子里,尔后带着华珠、年丽珠与年希珠进入一家首饰铺子定做首饰。掌柜招呼她们坐下,将店里最新的款式一一摆了出来。大夫人不动声色地扫了扫底部的价格,眉心一跳,真么贵!
掌柜指着一副青雀手钏儿,和和气气地说道:“这是长乐公主前儿戴过的款,我敢保证啊,全京城就我这家做得最快!您要到旁的店定做,半个月都拿不到货呢!”
长乐公主引领着全京城甚至整个琅琊的时尚潮流,但凡她穿戴过的样式,不出几日便会在京城风靡起来。
大夫人拿起一个青雀手钏儿,没觉得多么漂亮,标价二百两,在建阳,比它重三倍的金镯子也不到五十两。算上做衣服和买首饰,她花在庶女儿们身上的钱千两不止了,真是肉痛啊。大夫人的眸光淡了淡:“这种孩子们带太老成了,换点儿符合年纪的。”
掌柜撇了撇嘴儿,一听口音便知不是京城人,土包子也来充大爷。掌柜的把盒子盖上,真要收回去,一名衣着光鲜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直勾勾地看着掌柜的,笑道:“最近来了什么新首饰?”
掌柜迅速扬起最灿烂、最谄媚的笑容:“哟,是姚女官来啦!快坐快坐!今儿整好上新货,青雀手钏儿、青雀璎珞、青雀金钗,全套的,一共一千二百两,姚女官是熟客,少一百两,就一千一百两啦!”
姚女官随意看了两眼,说道:“行,都给我包起来吧。”
“慢,这东西我要了,两套。”大夫人按住了掌柜打算拿走的盒子。
掌柜一惊:“啊?”
姚女官朝大夫人看去,微微一愣,继而笑开:“原来是年夫人!奴婢这厢有礼了!”又看向掌柜“记燕王府的账上,年夫人是我们燕王妃的妹妹!”
掌柜目瞪口呆,原来是王妃的妹妹,幸好刚刚没翻啥子白眼。掌柜忙把东西装好,双手呈给了大夫人。
姚女官笑盈盈地道:“几位小姐也来了,看中什么首饰尽管挑。”
大夫人把两千二百两银票放在了桌上,微微笑道:“多谢王妃美意,孩子们的首饰够了,姚女官慢慢挑,我们还赶着买别的东西。华珠、丽珠、希珠,我们走。”
姚女官欠了欠身,目送大夫人出门。等大夫人走了,姚女官淡淡地道:“换别的首饰给我看看吧。”
大夫人带着三个女儿又逛进一家裁缝店,正是上次入府给华珠她们做了衣裳的店家,大夫人很喜欢她们的手艺。年丽珠与年希珠挑得不亦乐乎,华珠却有些乏味。这里是长安大街,离帝师府仅一街之隔,她坐在这里,甚至能看见帝师府的望月楼……可偏偏看不见他。
“天师来了!天师来了!赶紧去求签!”
街上的行人忽然朝同一个地方涌了过去,大夫人想起这些日子听人提到的西山神婆,据说灵验得不得了,当即也起了几分算命的心思,带着三个女儿一并跟了过去。
街角,一个熏着檀香的摊子后,坐着一名年逾五旬的清瘦妇人,她穿着灰格子道袍,手执一柄拂尘,目光清幽地盯着某处。铺了白布的桌上,摆着一些林林种种的道具:碗、清水、盒子、信封、香炉等等。
摊子前,放了三个团垫,此时已有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年轻小伙儿以及一名中年妇人跪在了上面。
“求天师帮帮我吧!”
“天师,你帮帮我!”
“帮我帮我,天师!”
三人争前恐后地说。
女道士杨了杨手中拂尘,问向中年男子:“你求什么?”
男子双手捧上一个鼓鼓的钱袋,激动地说道:“我求媳妇儿!我一把年纪了,还没取到媳妇儿!这是我全部家产,全都奉献给天师!只求天师赐我一个媳妇儿!”
男子有腿疾,又面目丑陋,平时靠着做木匠维持生计,没人乐意嫁给他。可是把全部积蓄拿来求一个神婆,华珠还是觉得太不可取了。
女道士收了他钱袋,默念了一段咒语,尔后用拂尘打了打男子的头,又拿出十个信封和一张黄符,并把黄符装入了其中一个信封内。将信封的顺序打乱后,女道士把信封窝在手中,对男子说道:“你来抽。”
男子跪走几步,从众多信封中抽了一个。
“打开。”女道士平静地说。
男子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果然有一张黄符,这代表天神应允了他的请求!
十分之一的机会都能抽中,这个人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男子要离开,华珠叫住他:“喂!你就这么走了?甘心被她骗掉全部积蓄吗?”。
“骗?”男子像见了鬼似的看向华珠,“不许你对天师大不敬!天师是老天爷派来给我们赐福的!我倒霉了半辈子,已经受够这种日子了!现在,我转运了!我再也不用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语毕,男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华珠无语了,这世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所谓天神、所谓运气,都是一种自我安慰而已。好吧,他也不算不劳而获,他付出了,可他大概什么也得不到。
华珠冷冷地看向女道士。
女道士笑了笑,容色沉静:“这位姑娘好像是来踢馆的。”
华珠冷冷一笑,眯着眼道:“天子脚下招摇撞骗,你不怕被官府的人抓吗?”。
女道士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在笑华珠傻:“曾经也有过很多眼红我的人跑来砸我招牌,不过最后他们都成了我的信徒。不知者无罪,这位小姐并非京城人士,大家不要怪罪她。我有信心,一定能让她和你们一样,成为我的信徒。”
百姓们听了女道士的话,看向华珠的眼神方才少了几许冰冷。
大夫人想拉着华珠离开,女道士开口了:“你方才说我是招摇撞骗,我又不知道他会抽哪个信封,我怎么骗他?”
华珠就道:“说不定你是在每个信封里都装了一张符。”
女道士笑着摇了摇头,将被男子选剩的信封一个一个撑开给华珠看,里面空无一物,“他的诚心感动了天神,天神赋予他好运,所以他才能抽中,所以他一定能娶到妻子。”
说完,又看向周围的信徒,“你们也一样,只要你们诚心诚意侍奉天神,天神就势必会福泽你们。”
人群里响起一片掌声,紧接着,又有好些百姓把家当纷纷掏给了女道士。
华珠四下一看,皱紧了眉头。
女道士又道:“看样子,你仍心存疑惑。不如,我们来比试一场,如果我赢了,你成为我的信徒;如果你赢了,我把赚来的钱全部还给他们,并从此不在京城出现。”
“怎么比?”
“你不是质疑我的能力呢?我便向你展示我的能力。当然,你不要把我跟一些江湖术士混为一谈,什么降妖伏魔,我是不会的。”含了一丝嘲讽地说完,女道士抽出一张白纸,递到华珠面前,“写上一句话,折好了放入盒子里,或者放入你自己的袖子里,总之别让我看见。我现在转过身去,写好了叫我。”
女道士转过身后,华珠提笔在纸上挥了挥,随即揉成团,说道:“好了。你说说看,我到底写了什么?”
女道士又转过身来,笑了笑:“我说不出来。”
华珠眉梢一挑,却听得她说:“你什么字都没写,又打算叫我说什么呢?”
华珠暗惊,她明明背着身子,怎么会知道她什么都没写?!她后脑勺长了眼睛?!
大夫人与年丽珠姐妹却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了。
“天师威武!天师威武!天师威武……”人群里,开始一阵一阵地呐喊,震耳欲聋。
华珠捂了捂耳朵,神色染了一分凝重,又道:“刚才的不算,我还没进入状态!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比试!”
女道士见华珠耍赖,倒也不恼,又从桌子里取出一块六色格子木板:“你认颜色认得全吗?无意冒犯,只是我生平接触过一些分不清红色绿色,或者眼里只有黑白两色的人。为确保接下来的比试万无一失,你先看看你是否认得这些颜色?无需一一回答,只告诉我有几种颜色即可。”
华珠曾听廖子承提过,有的人色弱,有的人色盲,对颜色分辨得不大清楚。华珠仔细看了彩色小木板,答道:“六种。”
“没错。”女道士将彩色小木板收入抽屉,“你写下两种颜色,我会猜出你的答案。”
语毕,她提笔,以宽袖遮掩,写了两张纸条,尔后分别装入两个空白信封,“我已经写下了你即将给我的答案,你可以开始了。因为是我先写的,所以无论如何不可能出现作弊的可能,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若说方才她先写,她后猜还有可能是她找了某种奇奇怪怪的途径偷窥她写字,可现在这种方式,的确是完全没有破绽了。对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笃定了自己会赢,可她根本没写,难道对方真的有预言的能力?
华珠不信邪,认认真真地想了答案之后写下:“你来拆我的信封,我来拆你的信封。”免得这个女人又在信封里动手脚!
“呵呵……”女道士温和地笑了,“其实你是多此一举,不过既然你想要证明,我非常乐意满足你的一切好奇与要求。当初比你难缠的信徒多多了,我能耐心地对待他们,也能耐心地对待你。”
一套一套,圣母般的笑容与气质,华珠的心神儿晃了晃,差点就忍不住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了。华珠拿过她的信封,一点点拆开。
年丽珠与年希珠凑过来,待看清上面的字时,齐齐念出了声:“橙色、白色。”
华珠的脸色微微一变,怎么……会这样?
年希珠迫不及待要看华珠的信封,索性从女道士手中抢了过来,拆开,里面掉出两张小纸片,一张写着“白色”,一张写着“橙色”。
哇!真的猜中了!
好、好、好神奇!
年希珠傻眼了。
年丽珠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大夫人当即有股倾家荡产侍奉女道士冲动,可捏了捏包袱里的首饰盒,又觉肉痛,她这人最大的毛病是小气,年绛珠即是得了她真传才这么抠门儿。大夫人心道,我回家再好生盘算盘算,看拿多少银子供奉天师比较划算又比较能显得有诚意!
周围的信众纷纷跪下,朝天师磕起头来。
华珠蹙眉,看着他们正色道:“你们起来!不要被她蒙骗了!这世上没有鬼神,没有凭空得来的好运!你们把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交到这种神棍手上,会吃大亏的!”
“这位小姐,你不信天师就算了,不要阻挠我们啊!”一名七旬老婆婆面色和蔼地看向了华珠,且不疾不徐道,“我儿子不孝,十年前就把我一个人丢在破庙,不愿侍奉我!我每日靠着摘点山里的草药为生,十年过去,我以为我这辈子会老死在庙里,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可是自从我成了天师的信徒,我的福气就来了!”
讲到这里,老婆婆激动地挽住身旁一名瘦高中年男子的胳膊,“我儿子不仅把我接回家侍奉,还叫媳妇儿每日给我晨昏定省,我现在儿孙满堂,不知道多幸福!”
“都是天师的功劳,天师开启了儿子的灵智,儿子才知从前犯浑犯傻。”男子愧疚地握住了老婆婆的手。
华珠的睫羽飞快地眨了起来:“你们两个……是托儿吧!”
老婆婆花白的眉毛一拧,斩钉截铁道:“哎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我老婆子对天起誓,要有半句谎话,让我孤独终老!”
一位胖大神走了出来,语重心长道:“我是他们邻居,我很清楚事情的经过,小姑娘,张阿婆真的没有撒谎!你不信的话,可以到长河街去问一问,街坊邻居谁不清楚他们家的事儿?”
女道士含笑的眸光落在华珠脸上:“你输了小姑娘,按赌约,你必须成为我的信徒。”
华珠凝了凝眸,正色道:“所谓信徒,必须要发自内心地虔诚。虽然你向我展示了你的能力,可我还是无法从根本上相信你。我阳奉阴违也没关系吗?”。
“好一张利嘴呀。”女道士扬了扬拂尘,“你究竟是不愿意相信我的能力,还是不肯接受自己的败绩?”
见华珠不语,她勾了勾手指。
华珠一脸警惕地、缓缓地递过身子。
她咬着华珠的耳朵,一字一顿道:“帝师府,好儿郎。芳心许,情愫藏。”
轰!
华珠的脑海里炸响一声惊天闷雷,一把推开女道士,整张脸都变得毫无血色了。
女道士微微一笑,眸光犀利:“我的道行是实打实修炼出来的,你信不信,它都真实存在。你我之间既然有过赌约,你就必须遵守。否则……”
华珠冷声道:“否则怎样?”
女道士抬手,指向对面:“和她一样,有血光之灾!”
华珠与大家齐齐回头,就见一辆古朴沉寂的大马车自马路上慢悠悠地驶过,车壁,绘了一望无垠的沙漠,沙漠中又盛放着一朵朵高贵冷艳的墨兰。
华珠歪了歪脑袋,这图案……仿佛在哪儿见过。
女道士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马车,神色肃然道:“我看见恶灵在你头顶,会夺去你最宝贵的东西。赠你一句话——‘千里故人重逢,血光之灾灭顶’!”
“疯婆子!你乱说什么?你才有血光之灾!你全家都有血光之灾!”一名白衣少女跳下马车,气呼呼地走过来,双手猛拍桌面,狠狠臭骂。
女道士对少女的行为并不感到惊诧或害怕,为自己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水,说道:“小姑娘,我算命一向很准的,你和那位贵人不要不信。”
“准个狗屁?不就是条神棍吗?”。少女一把抓住女道士的手,温热的茶水洒了出来,女道士叹了口气,将满是水渍的杯子放下,“小姑娘,我是天神派来的使者,你侮辱我,就是侮辱天神,会遭天谴的。”
“你放屁!”少女操起茶杯,也不管里边的水到底烫不烫,就那么狠狠泼在了女道士的脸上。
“咝——”信徒们倒吸一口凉气,齐齐瞪向了对天师不敬的少女。
少女拔出腰间的软剑,威胁道:“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挖了你们眼珠子?”
众人吓得倒退一步!
突然,张阿婆指向少女大声叫了起来:“啊——血……血……血啊……血!”
少女低头一看,自己握着剑柄的地方正有一丝红色流出来,她吓得丢了剑。再次看向自己右手,满掌血红!
“疯婆子!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少女忍住心底的惊悚,厉声问向女道士。
“我可没碰过你。”女道士面无表情道,“小姑娘,我提醒过你的,你不听。现在天神降怒,你势必遭到天谴!”
少女恼羞成怒:“你胡扯!”
女道士闭上眼睛:“我看见恶灵在你头顶,要夺走你性命,赠你一句话——‘你会在微笑中死去’。”
少女单脚一点一踢,软剑被抛到半空,少女反手一抓,朝女道士砍了过去:“我要杀了你!”
“颖萝,回来。”马车内飘来一道低沉的女子话音,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让现场瞬间陷入宁静。
名唤颖萝的少女愤愤不平地收回宝剑,又随意扯下桌角的一块白布,擦干了手中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血迹,甩袖回了马车。
华珠眼尖儿地注意到,少女手中并无创口,那血,不是她体内流出来的。可刚刚她一直盯着少女,没发现谁对少女动过手脚。以少女的身手,旁人也不可能有机会动手脚。那血……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天谴?
女道士淡淡一笑,满眼自信地说道:“小姑娘,每隔五日,我都会来此为百姓发放福祉。在那之前,天神会完成他的天谴。我等着你,成为我的信徒!”
五天,也就是说……那位少女最多只有五天寿命了吗?
华珠闷头跟在大夫人后面,思考着今天的种种怪事儿,拿出小册子,边走边记了起来。
女道士猜她写的东西。她先写,女道士后猜。全中!
女道士猜她选的颜色。女道士先写,她后写。全中!
女道士猜她心思——“帝师府,好儿郎、芳心许,情愫藏。”全中!
女道士预言贵人——“千里故人重逢,血光之灾灭顶。”
女道士预言颖萝——“你会在微笑中死去。”
记完,华珠的脊背猛地爬过一层严寒。查探冷柔、王恒与赫连笙失踪案的时候,她从没有真正相信过是赤焰的鬼魂作祟。但眼下,把和女道士的经历回想了一遍,华珠竟然真的有些相信女道士的道行了。都说人心难测,女道士说的那样准,实在叫人……不信都难。
思考着思考着,一匹高头骏马忽而从身后奔来!
华珠双耳一动,即刻侧身避开。
她避得很及时,没有挡住任何人的道。
但那人却慕地勒紧缰绳,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是凌厉的马嘶。
待到他稳住马匹与身形,原地打了几个转后,凶狠地看向华珠:“大胆刁民!敢冲撞长乐公主凤驾,来人!给我拖下去杖毙!”
大夫人与年丽珠、年希珠正在挑选摊子上的饰品,听了这话赶紧转身,怎么又是华珠?
大夫人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丫头,少闯点儿祸不行吗?她一把年纪了还终日跟着她担惊受怕,会中风的吧?
这回大夫人可真冤枉华珠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对方故意挑刺儿,华珠便是躲在铺子里也无济于事。
华珠临危不乱地看向对方,不卑不亢道:“我没冲撞公主凤驾,是你自己没管住马差点儿撞了我。公主凤驾远在半里之后,我一小姑娘怎么可能冲撞到她?”
长乐公主出巡,前铺半里,后沿半里,浩浩荡荡数百人,几乎要占据整条街道。这名蓝衣侍卫,不过是开路先锋,即便华珠真的冲撞了他,也不可能波及到公主。可他偏要找茬,谁又能说什么?
蓝衣侍卫冷冷一哼,问向身后的同伴:“你们看见她冲撞咱们公主府的护卫队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直愣愣地往这儿冲哇!惊了咱的马,阻挠队伍前行,公主怪罪下来,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一名品级稍低的侍卫指鹿为马一般地附和。
“可她非说她没有冲撞。未免人家说我们仗势欺人,杖毙就免了,就挨我几鞭子吧!”蓝衣侍卫冷声说完,扬起带了铁刺的鞭子朝华珠狠狠鞭去!
大夫人、年丽珠和年希珠吓得愣在了原地。
那鞭子,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动着银光,一鞭上身,犹如荆棘碾过,轻则血肉模糊,重则当场毙命。
华珠随手操起一个水果摊上的篮子,朝着鞭子挡了过去!
“哎呀,我的橙子!你赔我橙子!”小贩急得跳脚。
第一鞭没打中,蓝衣侍卫握了握拳头,想也没想便扬起了第二鞭子。
这一鞭,来如疾风去如闪电,躲不过了……
华珠抱住脑袋,呜呜,廖子承,我要是就这么死了,你一定要把罪魁祸首大卸八块……
“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蓝衣侍卫鲜血狂喷地倒在了地上。
华珠先是一惊,继而松开手,侧目朝前方望去,就见一名黑衣女子,宛若高傲的帝王一般,骑着汗血宝马而来。
她娇女敕的肌肤,被风沙迷成了性感的蜜色。
一双深邃的欧式美眼,浓密卷翘的长睫,又让她看起来,像只丛林深处的母豹子,不动时优雅迷人,狠起来一招致命。
华珠的视线下移,落在她氅衣边缘用金线与彩线绣出的沙漠和墨兰上,心道,莫非她就是被女道士诅咒的贵人?
黑衣女子朝华珠伸出掌心带了黑色皮套的手,面色冰冷。
但华珠能感觉到她毫无恶意,眨了眨眼后,把小手交给了她。
她轻轻一拽,将华珠拉上了马鞍,然后,她一手搂住华珠的纤腰,一手勒紧缰绳,淡道:“赤翼。”
华珠一开始没听懂她说什么,身下的马儿原地打了个转,疾驰一般奔向公主的马车,华珠才明白这匹汗血宝马的名字叫赤翼。
她的身形比普通女子高挑,华珠窝在她怀里,像个被大人护着的孩子。可……华珠还不知道她是谁!
赤翼太凶悍迅猛,公主府的战马,没有一匹敢与它较量。它冷着眼,与她主人一般,带着帝王的霸气,如入无人之境,将公主府的护卫马队搅成了散沙。
华丽的马车前,赤翼停止了前行。
里面,传来一声娇媚温柔的声音:“来者何人?”
黑衣女子定定地看着马车帘子,浑身,慑人的冰冷:“本将军要告诉公主一句,年华珠是我祖母的救命恩人,谁动她,谁就是与我染千桦为敌。”
华珠大惊。
“呵呵呵呵……”伴随着一串银铃般悦耳动听的笑声,一只白女敕如。乳。的玉手微微挑开了帘幕,但里面光线暗淡,华珠只能看到一点明黄色的宫装,随后,华珠听得她语气轻快地笑道,“原来是染将军的朋友,早说嘛。若早说她是你们染家的恩人,别说惊我一匹马,便是十匹、百匹我也不会放在心上。驸马,你说对吗?”。
原来,里面还坐着驸马。
哦,华珠想起来了,陈娇的大哥不就是长乐公主的驸马吗?
难不成因为她帮着吴秀梅打赢官司,害陈娇成了寡妇,所以长乐公主赶着来给她下马威了?
驸马没有露面,只在车内轻轻说道:“长乐,你又调皮了。”
长乐公主又把帘子的缝隙挑大了一些,露出她美丽的明眸,那里,闪动着一丝胜利者的微笑:“我突然不想回公主府了,我听说西山的温泉不错,咱们今晚就歇那儿吧。”
“都听你的。”是驸马满含宠溺的、温柔的回答。
长乐公主放下了帘子,与驸马开心地缠绵了起来。
染千桦搂着华珠的手臂倏然一紧,几乎勒痛了华珠:“赤翼,去帝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