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头儿临下船的时候特意去找了商雪袖,商雪袖并无异议,想了想又道:“我实在对于这些俗务没有什么经验,有几件事我想到了,但却不知道按照惯例应该怎么做。这一路行船,大家都被折腾的够呛,是请了大夫上船,还是进了城去医馆儿瞧?二来,您既然定了戏馆,那新音社是在戏馆旁边找客栈住下,还是每日从船这边过去?”
管头儿看她神情略有些焦虑,笑道:“商班主想的已经极是周到了,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我们定了荣升戏馆,但初来苏城,现在还不知道荣升是否有戏班子在坐馆。如果人家有戏班子在唱,少不得要等两天,或者换别家。我今日下船,就是要把这件事敲定,一旦敲定了,那您说的第二件事就解决了。”
商雪袖面露疑惑。
管头儿解释道:“像荣升这样的戏馆里,一般都有给戏班子住的屋子,租金是要收的,但是到底比外面客栈便宜。”
商雪袖红了脸点点头道:“这我以前不知道。”
管头儿又道:“既然是打炮戏,务必要让大家伙儿都精精神神的才行,所以定了地方安顿下来以后,我再去请医馆里的大夫来看,在陆地上将养总是要好一些。”
商雪袖这才明白了,道:“这样安排甚好,既然如此,我让檀板儿跟着你去,有个什么跑腿儿传话的活儿,您尽管交待他去做。”
看着管头儿下了船,她才差了青环去各处里传话,告诉大家准备收拾东西等着下船,又交待青弦和青佩两个丫头道:“你们去帮两位岳师父收拾箱笼,他们身边没有得用的人,必是一塌糊涂。”
船上充满着跃跃欲试的气氛,管头儿则带着檀板儿,不紧不慢的走到了荣升戏馆的外面。
荣升戏馆从外面看是相当气派的,能并列过两辆轿子的大红门上方悬挂着硕大的大红灯笼,外围是一溜儿整齐的红瓦青砖墙,也是每隔三四尺远就挂着大红灯笼,灯笼上都写着隶书的“荣升”二字。
因为是白天,门是紧闭着的,从这大门和青墙的上方,能看到里面露出来的几角飞檐,以这个高度来看,里面建的竟是一座戏楼!
这的确是个规模不小的戏馆了,管头儿向旁边看了一下,右侧那边有个角门,门虚掩着,便差了檀板儿去叫门。
不多时,果然有个灰衣小厮跟在檀板儿后面,见了管头儿先是施了一礼,道:“刘馆主请管先生进去叙话。”
三个人仍是从小角门进去,管头儿略向左边瞥了一眼,见大门里面直接是条干净整洁的青石板路,想必有些身份的人可以直接坐车或乘轿进来,那二层的戏楼也是布置的富丽堂皇,从侧边做了楼梯上去,想必可直接通到二层的雅间,而不需经过一楼的大堂。
饶是这样华丽的戏楼并不多见,但无奈管头儿见多识广,就算是檀板儿,也是从萧园出来的,因此反而脸上都未露出什么惊羡之色,那个灰衣小厮也是在心里暗暗称奇。
荣升戏馆的老板姓刘,名字就叫荣升,早已在戏楼后面的议事厅的门口等着了,见到管头儿,先露出笑容来,快走迎了几步,道:“管先生,里面请。”落了座,又喊人奉茶,招待的极是周到。
刘荣升先让了茶后自己喝了一口,方道:“管先生在哪里高就?”
管头儿在各色戏班子里打拼了多年,心里知道这些戏馆馆主都是人精,在面上都是笑脸迎人,滴水不漏,绝不会露出什么倨傲的神色来得罪人,倒不意味着说的事一定会应,便开门见山道:“在下现在在新音社做个小小的管事,打算从霍都北上,苏城就是我们唱戏的第一站,初来贵地,怎么能不来拜访刘馆主呢?”
刘荣升道:“这么说,管先生是有意想在荣升戏馆坐馆了?可是苏城除了荣升,还有春荣和满福,怎么管先生挑中了鄙处?”
管先生笑了笑,从袖袋里拿了贴子出来,递了上去,态度谦恭又不露出丝毫谄媚,不紧不慢的道:“新音社初来贵地,若不提前打听,怎么敢贸然来投贴?刘馆主这荣升戏馆是苏城最大的戏台了,且不说场上样样俱全,就场下的座儿和雅间儿,也是大气的挑不出毛病来。我们班主若想要在苏城一鸣惊人,不挑荣升戏台,换一家都不叫打响。”
刘荣升接了贴子,并没有立刻看,反而放到桌旁一堆贴子的最上面,挑眉笑道:“恕我孤陋寡闻,这些年南来北往的戏班子不少,倒是没听说过新音社。”
管头儿道:“实不相瞒,新音社是个新戏班子,不过才是去年刚组的。”
刘荣升嘴角略微撇了撇,但这动作极细小,几乎注意不到,只笑道:“虽然是新戏班子,如果有角儿的话要唱响也不是难事。既然从南边来,想必是南腔的班子?”
管头儿又道:“不是南腔。新音社是唱明剧的。”
刘荣升饶是自认为听过百家戏,对于明剧也从来闻所未闻,心中暗自猜测必是哪里的地方小戏,就有些怪这偌大年纪的老先生自视过高,竟然选了荣升戏馆。
想到这里他脸色倒有些不好看了,将茶杯放下,凑近了身子道:“我和管先生投缘,说一句厚道话。您既已打听了,大概也应该知道了,我不靠荣升戏馆吃饭,只因这荣升馆一年中,倒有半年是空着的,没别的原因,一是戏台子大,您进门的时候应该也瞧见了,两层的戏楼,这在苏城是独一份,要是角儿嗓子不够用,那下面听起来可就跟蚊子叫一样;二是我这荣升戏馆上下的座位多,楼上的雅间坐不满,反正人也瞧不见,没关系,但下面的大堂——你们演打炮戏,要的是场场爆满那才叫好,在春荣和满福都容易爆满,可别家的满座在我这里,也就是刚过半的座儿!下面空落落的,与你们脸上不好看,也影响自己个儿的气势,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