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琳总算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她只是以为儿子出于好奇看看那边,没以为他是在看某一个姑娘。如果让她知道宁绍看的姑娘是徐妙,不知她又会是何样表情。
很快诗作就全部收了上去。女子组这边本轮翰林夫人是主评审,如琳她们三个作为副手初选收上来的作品。
认真的记录每一篇诗作的明显优缺点,大致分个等级,再交由翰林夫人定夺,辰王妃也认真的投入到这项工作中。评审开始之前,辰王妃又拉开了第二面卷轴,是第二轮绘画的题目,仍旧是一个‘春’字。
场面一下子严肃认真了许多,姑娘小伙们都拿出了十足的劲头,认真思索落笔。
忽然,只隔了一道纱幔的隔壁评审席传来一身赞叹,“好诗!好诗!英雄出少年!”
另有两个评审的声音也跟着传来,“的确好诗!当得头名!”
先前发出赞叹的那个男声又道,“徐大人,您怎么看?”
如琳手中的笔重重的在纸上顿了一下,留下一小滩墨迹,身边服侍的婢女赶紧上前给她替换了一张。
果然,越不想发生什么就越是会发生什么。
纱幔那头传来一个化成灰烬也能认得出来的温润男声,“的确不错,先做头名备选。”
如琳的手微微颤抖,竟不敢再去捉笔。他们这是一家子都来了?她现在听不得他的声音,见不得他的面,以前觉得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憎恨和逃避。
她恨不得这场赏春会立刻就结束,她好带宁绍赶紧回家去。
幸好宁沐没有来,不然他们几人都凑到了一起,不敢想。其实辰王妃夫妇做事是有成算的,不然也不会人缘口碑那么好。本来是邀请了宁沐当评审,后来宁沐推拒了,他们才又请的徐景升。
他们只知道宁沐和徐景升在朝中有些龃龉,却不大知道这内里的深层原因。
如琳一直没有发声,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很快第一轮比试就有了结果。男子组由辰王爷亲自宣布头名并当场念出了他的诗作,竟然是宁绍!
身边的朋友们马上恭喜他打趣他,宁绍青涩的小脸上难得染上了些喜意。
他是这一刻的焦点,在场的所有的目光都在看他,包括徐妙。
徐景升自然知道宁绍是谁,宁沐和薛如琳的嫡长子,薛锦的外孙,本来这个孩子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的!当年他最完美的设想是如琳嫁给了自己,为自己生儿育女,他赢得了薛锦最高的赞誉和信任,处处高宁沐一头。
宁沐!一个泥腿子出身的破落户儿子,凭什么和他比?他的父亲是当时的三品大元,即便他是母亲早丧,处处不受重视的嫡子,他也是高贵的。
初时年纪还小,宁沐还未有什么锋芒,他可以与他做个好兄弟,直到后来,他的光芒日益绽放,隐隐有和他并驾齐驱之势。
终于,他确认了!薛锦信任宁沐甚于他!
他徐景升才是他的大弟子,还是他的外甥!他处处呵护薛如琳,薛如琳一颗芳心也早就挂在他身上,这是薛府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实,他却一定要棒打鸳鸯把她嫁给当时还什么都不是的宁沐!
破落户出身!乞丐般寄生在薛家的宁沐!凭什么!
每每碰到这些回忆,即使是城府再深,已修炼至今的他仍是不能保持平静。这嫉恨是经年的慢性毒药,不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稀释反而沁入了骨血,非死不休。
眼前的这个宁绍,虽长得和薛如琳更相似,还是能从轮廓上看出宁沐的影子,身姿端正,才华横溢,倒像个世家公子。这就是他最讨厌的,明明他们宁家的人出身如尘土般低微,却偏偏长了个贵族般的皮囊和头脑。
薛如琳只嫁给宁沐一年就生出了宁绍。他只晚了他一些,娶了陆淑仪,这么些年都没有生出一个嫡子,庶子是什么玩意儿?不过传宗接代罢了。如果他当年顺利和表妹在一起,他是不是也能有宁绍这样的孩子?甚至比他还要更优秀!
徐景升内里风起云涌,表面却波澜不惊。即便离他最近的人也看不出他神色有什么变化。
徐景升和宁沐都是有雄才之人,看上去都是野心勃勃,其实不然,徐景升是表面不喜形于色,野心却一直在内里膨胀,渐渐不满足自己所掌握的一切,他的贪婪来自权浴。宁沐表面狠厉乖张,其实野心却有限,他只要有了和自己的才华相匹配的地位来施展抱负就满足了,他的贪婪,来自薛如琳。
很快,第二轮的画作也盛了上来,如琳是第二轮的主评审,她屏气凝神,尽量让自己全情投入进画的海洋里,不再想那些纷杂念头。
姑娘们画的有好有坏,水平参差不齐,难得是画里的青春稚女敕气息,有些画作不乏新意,她认真观摩每一幅作品。很快一副春日踢毽子的图画吸引了她的眼睛。
画面里,一颗大大的柳树下,几个穿着春衫的姑娘站成一圈在玩踢毽子,毽子在一个姑娘的脚上飞起,其他的姑娘们眼神黏在毽子上,做出随时准备接住的姿势。画的相当生动多姿,让看画的一下子就能进入情境中会心一笑。
笔触也甚为细腻成熟,阴影结构,笔墨浓淡都处理的相当不错。让身边的婢女对应了一下编号,女子第二轮比赛头名定了。
婢女把编号牌盛了上来,如琳看了一眼,徐妙!
她想即刻起身,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难怪了,她一眼就被吸引了去,原来是因为那画风和她的是多么的相似,看着如自己当年的作品一样,能没有亲切感吗?
夏日阳光正好,午后只闻蝉声,徐景升在院中石桌上手把手的教她画画的画面是那么的清晰。父亲带她入门,真正这样教她的时间却并不多。宁沐偶尔来捣蛋打扰他们,她都是让丫鬟们把他赶出去。何其讽刺?
终于捱到了宣布结果,她说什么也呆不下去了,和辰王妃告了罪,说身体不适要回府用药,委托她派人之后告知宁绍一声。就匆匆退下,打算找到碧竹就马上走人。
今天真不是什么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