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太爷上了车,陆二太太忙吩咐下人,“快,回陆家去。”
陆老太爷却摆了摆手,既然来了,他就不能不知道结果,也许王仁智还有别的法子月兑身,或许在最后一刻,王仁智手下的人在庄子上找到了反贼。
“老太爷,您的身子要紧,”陆二太太不禁焦急,“还是先回家再说。”
陆老太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顾家庄子的大门。
终于有人走出来,远远的就传来闵怀说话的声音。
跟在后面的是韩璋,韩璋低头在询问顾琅华用糯米汁浇筑城墙的事,两个人说得很愉快。
最后才是一脸颓败的王仁智父子。
显然王仁智父子在镇江已经没有了一席之地。
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一定会被王家牵连进去。
陆老太爷提高了声音,“现在担心我的身子……你娘家做的那些事……你知不知道?”
陆二太太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像她望过来。
陆老太爷的话如同一巴掌将她打懵在那里,然而脸颊上火辣辣的痛觉却在提醒着她,陆老太爷当着所有人的面在训斥她。
陆二太太仓皇失措,为什么要在这里?就算是怀疑她,责怪她也应该回到陆家,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她羞愧难当。
陆二太太瞪大眼睛辩解,“老太爷,媳妇没有。”
“可怜的顾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你们怎么下得去手,”陆老太爷说着咳嗽一阵,“你若是参与其中,我们陆家绝不会袒护你。”
陆二太太觉得自己是在经历一场噩梦,无数双眼睛盯在她的脸上,那些视线已经将她剥的干干净净,很快镇江城内所有人都会知道,她串通娘家来害顾家,陆老太爷知晓真相后发怒,不管不顾就训斥起她来,她以后在镇江再也抬不起头来。
陆老太爷等到顾琅华走过来,咳嗽了一声,撩开车帘十分关切地道:“琅华庄子上没事吧?”
前世她虽然知道陆老太爷向来看重利益,却也没觉得他会如此的不择手段。
也许是陆瑛将她保护的太好了,或者说,她一个瞎子,对于陆家没有任何的威胁,那么她的死呢?是不是在物尽其用。
她的死,不但诬陷了裴杞堂,还请动了太后下旨,这不是陆老太爷和陆二太太能安排的。
陆二太太不过就是被人驱使的打手罢了。
她会一点点地接近真相,将前世发生的事弄个清清楚楚。
不管是谁在操控那件事,她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琅华走到了马车前,“老太爷您放心,我不会因为您告诉王大人要将我们家所有的庄子都搜查一遍,就记恨上了您,更不会认为陆家跟姻亲王家早就串通在了一起。”
一口一个老太爷,好像陆、顾两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说的话听起来是恭恭敬敬的,却人人都知道顾大小姐在说反话。
陆老太爷仿佛听到了周围人嘲笑他的声音。
这个稚儿竟敢这样侮辱他。
琅华接着道:“我祖母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倒是您,从今往后要好好保重。”
这句话竟带着些许威胁的味道,陆老太爷顿时咳嗽起来。顾家不是要留在镇江吗?好,就让他们留在镇江,等他们去了杭州安顿下来,他每日一炷香,愿叛军攻进镇江城,将顾家人杀个干干净净。
一个孩子,以为认识几个大和尚,筹到些糯米,就敢掺和到带兵打仗上来,要知道那些手握权柄的显贵,遇到这种事都要退避三舍,如果叛军那么好对付,就不会一路畅通无阻,眼见就要兵临城下。
马车刚离开顾家庄子,陆老太爷就忍不住吩咐下人,“让人立即去杭州给二老爷送个信,将这里的情形都禀告给二老爷。”
……
杭州,聚丰楼。
陆文顕正算着陆家到达杭州的日子,一切都会照他安排的进行,他一点都不会担心,其中会有什么差错。
因为一定不会有错。
他请了两家镖局沿途保护,加上陆家和王家的护院,足以应付江浙一带所有的山贼和强盗。
而陆家不但会将整个族中的财物都搬来,跟着的还有顾家一多半的财产。
顾琅华现在应该已经成了瞎子,顾老太太会一病不起,王家的算计也会得手。顾家虽然是个百年大族,也会被他一口口吃下去。
现在正是他春风得意的时候。
“老爷,徐大人来了。”陆家下人低声禀告。
陆文顕点了点头。
徐松元回乡探母,轰动了整个杭州城。
却只在惠丰楼里定了一间包房与他私下里见面。
徐松元三十七岁,先帝在位时恩科状元郎,精通梵文、藏文、蒙文等六种语言,颇得当时的左丞相刘景臣重用,海外各国来贡,均由徐松元带领翰林院接待使臣,翻译表文。先帝大行时,当今皇上与太后母子不合,刘景臣从中调和才让政局稳定,却没想到很快发生了惠王之乱,刘景臣因此被牵连下狱,身为刘景臣学生的徐松元也受波及,被打发去修文史,后因出使西夏带回了情报让大齐军队收回被西夏霸占的十五座城池立下大功,被皇上召进通政院,谁知庆王之乱又被牵连,因此遭到罢官。
徐松元带着妻儿回到杭州老家,路上妻子杭氏生下嫡女徐谨莜,第二年又得嫡子徐恺之,同年刘景臣被平反,徐松元重新入仕,并在刘景臣的提拔下一路从通政院做到了中书省。
虽然经过三起三落,徐松元仍旧是三十七岁的好年纪,将来有可能接替刘景臣的左丞相之位,所以徐家才门庭若市。
但徐松元却是一个不喜欢交际的人,妻子杭氏更是守住了徐家大门,闲人一律免进,即便是杭州八面玲珑的人,用尽了所有手段,充其量也只是给徐家老太爷买了几块旧墨罢了。
想到这里,陆文顕就十分骄傲,八年前谁能想到一个落魄的徐松元能够这么快就翻身,唯有他把握了这个机会。落魄时的相知,是打开一个人心门的钥匙。
他能用这个掌控徐松元一辈子。
雅间的帘子掀起,徐松元走进来。
陆文顕看过去,徐松元穿着一身青色的直缀,脸上红光焕发,身居要职却没能让他发福起来,仍旧是那么神采奕奕,只是脸上书卷气太浓,眉眼中少了几分的灵巧,读书人的骄傲始终在他骨子里流淌,而这就是他最致命的地方。
这个事事不肯低头的书呆子,在镇江的时候,因为妻子杭氏突然临产,血流不止而大声哭泣,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向陆家求助。
陆文顕想想这个就觉得得意,任徐松元在风光,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个走投无路的穷酸罢了。
陆文顕上前笑着给徐松元准备好座位,倒酒,寒暄一气呵成,“听说夫人和小姐要去京中?”
徐松元颌首,脸上没有得意的神情,“只是参加太后娘娘的寿宴。”
陆文顕笑着道:“谨莜这么小就要面见太后,想必夫人这些日子一定很发愁。”
人人都以为这是光鲜的事,谁又知道在宫中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引来大祸。
徐松元道:“这些日子也是苦了夫人,家中请了几个从宫中出来的嬷嬷教导谨莜,却都进展缓慢。”
谨莜实在太娇气了。
站一会儿觉得累,坐一会儿又抱怨椅子太硬,让她学宫中的礼数,她倒发起脾气来,生说嬷嬷对她喝三吆四。
陆文顕道:“我倒是有个好人选介绍给大人,也是我凑巧识得的,从前伺候过太妃,对宫中礼仪再清楚不过,最重要的是她人长得和顺,说不定大小姐看着喜欢,规矩也就学得快些。”
陆文顕说到这里顿了顿,“兄长也知道我好玄学,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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