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天还未亮。吴青不敢再睡,也不知道现在的时辰,索性起来穿好衣服烧水洗漱了。正在这时,有人来敲门了。打开门一开,却是个双十年龄的宫女,见了吴青也不说话。只站在门口用一种敌视的眼光将吴青上下审视了一遍,方才撇了撇嘴,说道:“孟姑姑叫你呢。”
吴青见她对自己一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样子,也懒得计较,默不作声的跟着她出了门。
到了孟姑姑的住处见人真人,吴青才知道,昨天早上见过的那位年长宫女就是孟嬷嬷,想来一定是四殿下的乳娘了。
乳娘大多是皇子公主最贴心的人之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吴青很识时务的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孟嬷嬷点了点头说道:“从今天开始,你算是正式在殿边伺候了。这里不比杏院,也不比皇宫的梨落坊。殿份高贵,你得敬着护着,一百个精心一百个忠心的护着。殿下若是对你满意,也不能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身份。”
吴青忙应道:“奴婢记住了,一定不会辜负嬷嬷的教诲。”
“嗯,今后每日寅时五刻准时到殿下书房,将书房打理干净。殿下卯时即起,先向皇上皇后和贵妃请安。再到资善堂读书,午时回书房做功课。现下在延寿宫虽不用去资善堂读书,但功课不能荒废。皇上会在众皇子请安的时候,亲自考校各位殿下的学业。所以你们要时时想着怎么劝殿下用功,切不能想着法儿引着殿下嬉闹。”孟嬷嬷严肃地嘱咐了一通,吴青一一称诺,教训了近半个时辰方让她退下当差。
入得书房,将蜡烛点亮,吴青又从鹊尾瓶中取出拂尘,将书架上的书籍一一取下掸拭灰尘,再一一放回。粗粗看了一下封面,皆是些经史子集,另有一些《国史》《太祖文集》《太宗诗集》《御集》《御览》《孝经》之类。
吴青翻阅了一下史书,南北朝以前的历史都与自己学过的一样,后面的就很陌生。估计这个时空在南北朝时期发生了什么,使历史的轨迹转折走到了另一个方向。
忙了约半个多时辰,西边的侧门打开了,四殿下领着吴内侍走了进来。吴青忙上前行礼,抬头扫了一眼,四殿下今日以青玉冠束发,着一身皂色缂丝云锦圆领宽袖长袍,腰束青玉带,脚蹬黑皮靴,衬得皮肤更加白净。
吴青暗自赞叹,这样的好颜色,要是放到上一世在影视圈出道,准能迷倒一批中小学生和各种怪姐姐怪阿姨。四殿下又爱笑,适合走小清新路线。而三皇子比较安静沉稳些,适合走书生路线,安安静静的什么都不用做就是美男子一枚。
正想着有的没的,吴内侍咳了一声,吴青慌忙收回飞远的思绪,专心等候差遣。四殿下倒也没说什么,只让吴内侍收拾了一些练习的书法,想来是带着给皇上御览交差的。又拣起桌上摆着的吴青写的字,对吴青坏笑了下,卷起塞入袖笼。
吴青暗自好笑,仿佛看见了一个调皮捣蛋爱欺负女同学的五年级小男生。
临出屋门,吴内侍又将手臂上搭着的黑色明光锦夹綿氅衣给四殿下披上系好。一行人走到成平殿又与三殿下一道出了苑门直往蕊珠殿。
蕊珠殿殿高约三丈,修筑在一人多高的汉白玉台基上。粉白墙,朱红柱,青色琉璃瓦。雕梁画栋,飞檐反宇,既雅致又庄重。殿内虽有十几个宫婢内侍垂手侍立,却听不见半点声息,让人不自觉屏气凝神。
皇帝在正殿东侧的书房安坐,四皇子前去请安,跟从的众宫女内侍不得入内,只能在殿外廊下等候。
不一会儿,一个约四十岁身形白胖的内侍走出来看了众宫人一眼,问道:“谁是吴青?”
吴青忙上前一步福了一福道:“回中贵人的话,奴婢就是。”
“皇上召见,且随咱家进殿吧!”
吴青深吸一口气,脑袋里回想了一下面见皇帝的礼仪,整了整衣襟袖子,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入得书房,吴青也不敢抬头张望,只向书案的方向跪地行礼。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有人说道:“抬起头来。”
吴青依言微微抬头,双眸依旧低垂不敢直视。以她现在的角度,只能看见前面的书案以及书案下露出的一双粉底皂靴。书案旁站着四位少年,应是皇子。
皇帝略打量了她一下,又说道:“这些字听说是你写的?倒是有点意思,骨架上来看,四面停均,八边具备;长短合度,粗细折中。笔势有了,笔力尚欠火候,不够凝聚劲挺。不过以你这年龄能写出这笔字已属难得了。却不知师从何人?”
“回禀陛下,奴婢自幼由先父开蒙,悉心教导,书法亦是先父所教。先父是隆庆十五年的秀才,因奴婢是家中独女,故而将奴婢当做男孩教养,只奴婢愚笨,学业未精,能得陛下指正,奴婢三生有幸。奴婢叩谢皇上。”说完又伏地叩了三下。
吴青练习的书法是欧体,之所以学毛笔字,是因为想要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和鉴赏能力。方便在讲解书画的时候肚里有货,嘴里有词,却没想到穿越到古代还派上了用场。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字写的不错,又是个懂规矩的,朕向来爱才,不如封你做个八品掌籍。今后便留在四皇子身边伺候笔墨。若是差事当得好,朕必不会亏待了你。”
吴青忙伏地称诺。
此时也到了皇帝处理政务的时候了,几位皇子躬身告退。吴青暗自打量了一下几位皇子,其中一人年岁最长,约十七八岁,想来定是太子无疑了。太子以紫金冠束发,穿一件鸦青色圆领窄袖缂丝博山锦夹綿袍,腰束玉带。观其面容棱角分明,眼眸深邃,浓眉高鼻,身形亦是挺拔修长,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挺Man的。
比他矮半个头的应是二皇子,二皇子皮肤微黑,长相也不错,只是气质偏阴郁了一些。与太子的冷峻不同,这种阴郁带着一种负能量,不自觉的就会让身边的人感觉压抑。
兄弟几个边说边笑走入西苑,刚迈入蟠桃宫就听见里面一片欢声笑语。跟从各位殿下的宫女内侍依然留在殿外廊下等候。
约一刻钟后,太子领着七八个人走了出来。除了四位皇子以外,还有几个衣饰华美的宫装少女有说有笑的款款而出。
出于职业的习惯,吴青暗地里打量了一番她们的首饰衣着。走在前面稍高一些的宫装少女,约十六七岁,梳着单螺髻,旁插凤步摇簪,耳朵上带着攒丝嵌宝耳环。身着桃红芙蓉锦夹綿霞帔,红罗千褶裙。
身旁一位大约十二三岁,梳着随云髻,髻上插着一支赤金朱雀衔珠步摇,耳上戴着赤金嵌珠丁香。身着丁香色撒花蜀锦夹綿襦袄,大红綾百叠裙。
走在后面的两位年龄尚幼,也就七八岁年纪,一个梳着垂挂髻,着鹅黄地撒蓝花襦袄,宝蓝色灯笼裙。另一个梳着双螺髻,着彩绣百蝶穿花柳绿地夹綿缎面襦袄,翡翠葡桃锦千褶裙。
最后又走出来一位头戴花冠,着金绣大红霞帔,红罗凤尾裙的盛装女子。蛾眉皓齿,杏眼桃腮,皎若秋风,神采飞扬,好似神仙人物。
走到院门口,太子走向这位神仙妃子,冷冷说道:“我还有事,你自己先回去吧!”吴青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娇蛮太子妃。
太子妃眼睛一红,笑道:“太子有事自去忙吧,只是要记得回来用膳,我吩咐萧姑姑做了江瑶柱百合莲子汤。你最近脾胃不好,这汤正相宜。”
太子看也不看她,丢下一句:“晚膳在二弟那儿用,不用等我了。”说完迈步朝前走去。
那位最年长的贵女走到太子妃身前安慰道:“太子妃且将心放宽些,太子身上的担子重,对你难免疏忽了些,你要多体谅些。”
“我还要怎么体谅,我日日伏低做小,费心讨好,可他连一个笑脸都不舍得给。十三姑姑,你是不知道我有多难。”
太子一走,剩下的三位皇子也不好留在这里听嫂子的闺阁怨事了,赶紧向太子妃和十三长公主告辞。另三位贵女也分别向三兄弟打了招呼各自分开了。
吴青听她们之间的称呼,判断出来这四个贵女分别是皇帝的亲妹妹十三长公主,皇帝的女儿大公主、二公主和三公主。大公主应该是比三殿下小一些又比四殿下大一些。
走了没几步,四殿下又与两位兄长分开,前往云锦殿向母妃曹贵妃请安。这次吴青是作为殿下的贴身宫女之一随侍,一道进去的。
进来的时候,宫女正在给贵妃系一件妃色蜀锦夹綿氅衣,氅衣边缘一圈一寸长的雪白风毛,衬得贵妃肌肤胜雪。
贵妃看见四殿下进来,笑着说道:“今天怎么来晚了些,莫不是你父皇考校你功课答不出来了。”
四殿下先上前行了一礼,方笑道:“母妃也不盼着些儿子好,孩儿这般聪明,哪里会答不出功课呢,母妃这是要去母后宫中请安吗?”。
贵妃点了点头笑道:“你也不用日日过来,功课要紧。”
四殿下忙说道:“母妃不想孩儿吗?原先在宫里的时候,一个月都难得见一回母妃。好容易来了延寿宫,能日日见着母妃了,母妃倒嫌儿子来得勤了。”
贵妃眼睛一红,将四殿下拉到怀里,在背上拍了一下说道:“傻孩子,母妃怎么会嫌你呢,只是要顾忌些那边。那一位向来喜欢同我作对,我低她一头,不得不受她辖制。按照宫里的规矩来说,皇子自开了蒙,住进承晖苑,就只能在每月初一见一见生母,且停留的时间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如今在延寿宫,宫禁管的松一些,也不能太肆意了。她现在没发话,是没拿住我大的错处,毕竟你父皇还是顾着我的。”
停了一息贵妃又叹道:“好了,该走了。误了请安的时辰又该拿我作筏了。”边说边紧了紧四殿下的氅衣,复又笑道:“走吧,咱娘俩还能一道走上一段。”
经过吴青身边时,贵妃疑惑地问道:“今日怎么筝儿没跟着过来,这个小丫头好面生,是新来的吗?”。
四殿下忙说道:“这是我从杏院要来的,认得些字,我便让她留在书房伺候。也省得筝儿姐太操劳了。”
贵妃点了下四殿下的额头说道:“你这是心疼筝儿?难道你不知道筝儿的心思吗?六年前我把她从你外祖家领来,就一直和你同吃同住,这两年长大了却同筝儿生分起来。我听说你已经好久没让筝儿在书房伺候了。我却不懂了,同你一道长大的不亲近,反而从别处要来一个生面孔。明日过来请安,你把筝儿带上,她好歹也叫我一声表姑姑,咱不能寒了这丫头的心。”
四殿下低声应诺,行到蟠桃宫外,母子二人方才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