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二月十六,吴青卯时二刻起身,用了些瑞娘准备的面片汤后,在二人的帮助下穿戴起一整套的五品官服。大兴朝官员非上朝日一般都着公服。有朝会时穿朝服,在最盛大庄重的祭祀典礼上着祭服。
今天是双日,没有朝会,所以吴青穿的是一身绯色公服,内里白色罗中单,腰束革带,配挂玉佩、银鱼符,头戴幞头帽,脚蹬粉底皂靴。
庄六见到吴青这身装束,眼睛都瞪圆了。虽说他前日已然知晓娘子是个官人,但亲眼看见吴青穿了一身气派的官服还是震惊不已,顿时觉得自己作为仆从腰杆子都更直了。
马车出了巷道,街市上已是人声鼎沸。众多卖灌肺、毕罗、粥饭、炊饼的摊档吆喝声不绝于耳。酒楼里也都点着蜡烛开始卖早点。生肉铺子早已宰杀好猪羊待售。入城售卖麦粟鲜蔬的农民,赶着太平车或驴车充街塞巷。卖。木炭的,卖鲜花的担着箩筐,随走随卖。庄六赶着马车灵巧得在人群车阵中穿行,约花了一刻多钟就赶到了禁门。
吴青将银鱼符交予禁门守卫验看之后,方能入内。来到资善堂,她的这身绯色公服获得了四殿下的由衷夸赞。三殿下亦是颔首微笑。只二殿下双手抱臂,脸上一副鄙夷不屑的神色。
不经意间又看到远处的二公主对着自己阴恻恻地冷笑。吴青看见二公主这副表情,只当是那日因自己图一时嘴巴痛快,招惹了这位姑女乃女乃,没有放在心上。还是三郡主背着人将她拉到一处僻静角落,将前两日发生的事情同吴青细细说了一遍。
原来花朝节第二日,朱阮氏就递了牌子求见皇后。
那一天的下午,仁明宫里,皇后摒退了众人。
望着自己母亲愁眉不展的面容,皇后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一脸的愁容疲态,可是家里出来什么事?”
朱阮氏叹道:“还不是被儿女债缠身,没一个能让我省心的。”
皇后笑道:“这又是谁招惹您生气了。是大哥还是二弟,不会是四弟吧?”
朱阮氏没好气地回道:“你四弟和魏国长公主好好的待在驸马府里,哪里会惹到我。是你那侄女雨棠,也不知怎的,昨日在宫宴上一直闷闷不乐。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哭,问她也不说,直把人急死。我来是想问问娘娘可知道此间原由。”
皇后面色不悦,拂了拂袖子诘问道:“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雨棠不高兴,我怎么会知道原由。昨日这么多命妇贵女要我应付,哪里有空看着雨棠。如今雨棠一天天地长大,心里头有了什么心事也不奇怪,何必如此大惊小怪。您说说这是您第几次为了雨棠的事来找我了。”
朱阮氏被噎了一下,眉头一皱说道:“燕卿,你这是怎么了。你又不是不知,咱们朱家的女儿自小便看得比人家金贵些。自你姑女乃女乃那辈起,朱家一代只出一个女孩。我和你父亲待你如珠如宝,到了雨棠这辈也只这一个孙女,偏疼些也在所难免,莫非你还要跟个小辈争风吃醋吗?”。
皇后气急反笑道:“母亲越说越离谱了,我何曾跟自己侄女置气。罢罢罢,我便替您问一问。昨日有皇上在场,我的确没太注意雨棠的情形。不过绮云和妙仪一直都陪在她身边,或许她们知道些内情。”说完唤来一位宫女去请二人。
没过多久,二公主和三郡主相携而至。
皇后把事情一说,二公主便迫不及待地说道:“表姐不高兴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那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惠县君惹的吗?母后您是不知道,这个明惠县君有多狂傲。昨日在幽兰冈我们和她遇上,表姐和她比试学问,她可倒好,作起诗来一首接着一首,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才似的。”
皇后笑着摇摇头对朱阮氏说道:“若是为了这事,雨棠却也太小器了。明惠县君的才情是皇上都认可的。她小小年纪便能在国宴上智退北狄使臣,帮助皇帝顺利地与北狄签下盟约。昨日她在花朝节上所作的诗您也看到了,确实称得上是不世之才。您说雨棠又何必与她争个长短,徒惹笑话呢?”
朱阮氏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也是我们平常对她太娇惯了些。回去以后我和她母亲会好好教导她的。明惠县君才情高,我就让雨棠今后不要同她比了,省的输了又回去哭。”
一旁的二公主嘀咕道:“她便是再有才情,也只是个低贱的宮婢出身,既招惹了表姐,就该好好的教训教训……”
“住口!”皇后厉声道:“怪道你一提到明惠县君就一副尖酸模样,原来是嫌你父皇挑选的人才出身不够高贵。”
二公主一惊,赶紧跪下,一旁的三郡主也跟着跪倒。
二公主吓得满脸通红,连声认错:“母后息怒,儿臣不敢,儿臣知错了……”
“你说你一个天家贵女,怎么学着山野村妇口轻舌薄,出言不逊。论起来,咱们大兴朝的开国圣祖爷亦是出身草莽,难道你要连先祖都要一并瞧不起吗?”。
二公主惊惶失措,连连告罪,差点哭出来。
皇后扶着额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起来吧!你母妃身子孱弱,管束不到你。也怪我平日里对你缺乏教导。从今以后,你每日申时都来我宫中,由我亲自教导你为人处事的道理。回去之后将《女诫》找出来,每日抄写一遍,不许叫人代劳,我日日都要检查,听清楚了吗?”。
二公主颓丧地答应了。二人离开后,皇后摇着头对朱阮氏说道:“坐这个位置着实不易。这几个公主就够我头疼了。我若是放任不管,日后出了阁为人妻为人母,惹出什么祸端非议,别人只会说我这个母后教导不严。”
朱阮氏安慰道:“做正妻的不都是如此吗?娘娘且放宽心,公主长大些就懂事了。事情既已明了,我便回去了。”
“也好,母亲回到家还是让父亲同她说吧!雨棠一贯来只怕她祖父,别人的话只怕她听不进。您和二弟妹说再多也是枉费。”
“知道了知道了,娘娘歇着吧!这一天下来也够累了,我就不打搅了。”
吴青从三郡主口里得知此事,心中一沉,暗道:“想不到我一时的冲动竟差点惹出大祸。说来说去还是地位和权力相差悬殊。卑微者的头顶永远悬着一把利剑,什么时候掉下来,只取决于上位者的心情。我不能让自己一直处在卑微的位置,也不愿成为一把杀人的剑,要做咱就做一个有资格执剑的权力玩家。”此志既立,吴青心中顿生豪气,眸中精光大盛,整个人似月兑胎换骨一般,更加气宇轩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