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霓裳指向地图最南端的一片区域,还有相隔不远的一片区域:“这里和这里,这两片位置的山区林区,位置和温度湿度都适宜,应是成香之地。”
“可这两处并非是——”张少寒看清楚抬首,面露几分迟疑。
凌飞同穆清则沉默未语。
沈霓裳笑笑,看着三人颔首道:“我知道,一处在茂国,一处在巴国,都不在我大沥境内。可没有办法,天生天养之物就是这样,只有这样的环境才有可能生长。大沥境内兴许也有少量地方能出产,但与其在大沥境内大海捞针,不若去这些地方,可能性要大得多。你们不是说陛下已经派人找了半年了么?陛下派的寻香人应当也是有本事的,若是好找,也不会到眼下了。”
沈霓裳所指的两处,一处是上一世两广一带,一处是则是那有着“七彩之南”美誉的身份。
在她了解的历史中,这两处都曾是奇楠的盛产之地。
当然,最为有名品质也最好的并非这两处,而是最南端的那一块海岛。
“海南崖香”闻名遐迩,奇楠产量不但比例高且品质也极佳,可谓香中之王,被誉为“金坚玉润,鹤骨龙筋,膏液内足,把握兼斤。”
海南沉一片万钱难得,可见其珍贵,其品质非凡。
若是能去这里,她相信即便是最珍贵的黑楠也未必难寻。
可显然没有提及的必要,连她方才提到的那两处地方都未必能去到,更不要说跨海而行了。
“霓裳,若是我能去的话,你肯陪我一道么?”穆清看着沈霓裳问。
张少寒和凌飞二人也直直看过来。
沈霓裳唇角弯了弯:“可以。”
即便无关穆清想救治太后的心,对于此事本身,她的确很有兴趣。
穆清眼光乍然亮起,恍若星光璀璨,嘴角也扬起喜悦的弧度。
凌飞没好气瞥他一眼,转回首问沈霓裳:“你可知何为金楠银楠?”
金楠银楠?
沈霓裳从未听过,她摇首诧异:“有这种香楠?”
凌飞将罗才同方嬷嬷的话复述了一遍。
“金银楠为上,黑楠也可?”沈霓裳仔细搜索了下记忆,确信自己从未看到过也没听过与此有关的信息和记载,顿时兴趣大增,“我还真没听过,你们也没听过?”
三人都摇首。
穆清见沈霓裳极有兴致的模样,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咱们问问那罗太医,他应是知晓的。”
方嬷嬷也知道,但看今日的情形,她似乎有些顾忌不愿意提及。
“这罗太医好说话么?”沈霓裳问,“能约出来么?”
凌飞淡淡一笑:“不过是个太医,有何不能见的?明日不是约了那戚五么,咱们一路去,等谈完铺子的事儿,他也差不多从宫中出来,我遣人在宫门口等着就是。”
既然凌飞这般说了,几人也就不说别的了。
提到了铺子的事儿,凌飞忽地想起又问:“那戚五怎突然想起卖铺子了?我记得那如意银楼好似也是有些年头了,生意不至于差到如何地步吧?”
听得凌飞这一问,张少寒同沈霓裳对望一眼,皆未有说话。
他们早前只是相互交换了各自出门的主要信息,但细枝末节的东西却未有说出来,多少还是有些顾忌还玉郡主同凌飞之间的那层关系。
凌飞眸光一闪,盯着两人:“你们这是何意?有什么不能说么?”
沈霓裳看了一眼张少寒后垂下眼帘,唇角隐隐一缕笑意,显然是将麻烦交给了张少寒的意思。
张少寒无奈回看了沈霓裳一眼,干咳几声:“这个——”
穆清好奇看了看三人,蓦地灵光乍现:“不会同子洵有关吧?”
“也说不上有关——”张少寒只能将事情说了一遍,“……咳咳咳,我也是听那王兄说的,兴许未必是真,子洵也莫要多想。”
“干我何事。”凌飞冷冷打断。
张少寒一噎,模模鼻子,决定不再触霉头了。
穆清也有些忍笑,但见凌飞黑着脸的模样,还是忍住了:“子洵,你说我今日是不是说错话了,舅舅后面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让咱们走了。”
说回了正事,凌飞的面色缓了下来,瞟了一眼沈霓裳后,他道:“哪有那样快,你以为一国之君同常人能一样,反正你在王都还要呆一段时日,着什么急?”
“我真没说错话?”穆清很有些纠结。
凌飞扫他一眼:“没有。”
非但没有说错什么,反而表现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就他对隆武帝的了解,穆清今日的表现应该还是能对隆武帝的胃口的。
忍不住看一眼,穆清那张漂亮得惊人的面孔上,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正睁得大大的望着他,士族子弟中即便是再心思纯正的人,也不会有这样一双干净无垢的眼,就算是他,有些心里明明也讨厌这小子,但每每到最后,还是败下阵来,甚至不知不觉中,他自个儿都没察觉到啥时候就被这小子称兄道弟了。
偏偏深心里还受用得紧。
他不是一个能同人轻易亲近的人,十八年来,也就一直商子路能称得上朋友,可那是打小就培养起来的交情。
可这小子同他认识才多久?
满打满算也不过半年。
莫非这人就是俗话所说的“大智若愚”的那种?
凌飞不禁有些不爽的蹙眉。
还有穆清最后说得那一段关于茂国的想法……
凌飞几不可见的闪了闪眸光,看似儿戏天真,但若他没感觉错的话,穆清这话恐怕是触到了他不知道的某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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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又是一个明媚天。
一辆马车停在了朱雀街的盛兴茶楼门前,新来的茶楼伙计正打算出去迎客,就被另一个老伙计撞到一边,待他站稳后,另一个伙计已经点头哈腰的将那三位娇客引上了二楼包厢。
看着那三位千娇百媚的娇客上了楼,他还未从那一眼的惊艳中醒过神。
他才从乡下来王都没几日,这几日也见了不少女客,但还未见过一位女客有方才那位女客那样的风华气度。
肤若凝脂的鹅蛋脸,眉间一朵石榴红的花钿,又高贵又好看,胭脂色的纱裙飘逸如云,纱裙上的彩色蝴蝶好似鲜活,她领着两个侍女从他跟前走过时,他情不自禁的就屏息凝神,此际空气中还留着一股他从未闻过的好闻香气。
“别发愣了,那可不是你该看的。”另一个伙计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又几分鄙夷,“周三那家伙也不是个玩意儿,这拨儿客明明该是你的。”
盛兴茶楼是大茶楼,光每日待客的伙计就有十来个,为免伙计抢客影响生意,故而茶楼规定了轮流排班接客的规矩。
方才那三位娇客正好轮到了这位新来的伙计。
新伙计没有作声,那周三已经得意洋洋的下了楼,手里还捏着一块碎银子,见得两人朝他看来,他将刚得来的打赏塞进怀里,若无其事地朝后面走去。
“呸!”拍肩膀的伙计极不屑,转头看了呆头呆脑的新伙计一眼,也有些替他可惜,“你呀也不机灵点,白白让周三得了好处。你知道方才上去的是谁么?那可是简王府的郡主!”
“郡主?”新伙计惊愕睁大眼。
竟然是郡主,难怪跟仙女一样,他一辈子都没看过这样好看的女子。
“简王府知道不?”那伙计见他傻愣愣的模样,心中不觉自得,卖弄起来,“简王府可是太后的娘家,当今太后就是简王爷的亲妹妹,一个娘肚子出来的。这还玉郡主,听明白没,还玉——这可是太后亲自拟的封号给这位郡主从陛下哪儿求来的。这满大沥满王都可是独一份!人家还有两个亲舅舅,知道是哪家么?米家的!米家嫡支第三代眼下就她一个血脉,也疼得什么似的!人长得好看脾性也好,每回的打赏也是极大方的,这王都数得上名号的高门大户十个有九个都想讨回去做媳妇,你这回认得了,下回可要跑快些。我看今儿个那银子瞧着少说能有三钱……”
伙计“啧啧”摇头,羡慕又可惜。
“你说十个有九个,那还有一个是谁?”新伙计忽地问。
那伙计一呆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他那句“十个有九个都想讨回去做媳妇”,顿时无语,他那不过是一句说辞,哪儿就是那个意思了!
这傻子!
“是谁?”他无语地翻个白眼,“还能是谁?不是傻子就是呆子呗!”
茶楼大堂发生的这一幕并无人注意,至于被这两个伙计讨论的还玉郡主简蕙心,此际也全然不知有人在一楼之隔的位置提及自己。
不过即便是知道,她也不会在意。
“郡主,这戚五少爷约了咱们,怎么自个儿人还没到啊?”贴身大侍女灵竹一边嘟囔,一边同谷秋将自带的茶具从便匣中取出。
谷秋看了一眼站在临窗而立的简蕙心,眼底闪过淡淡一笑。
戚家五少爷没到,灵竹不清楚,她约莫是能猜到的。
上回她稍稍漏了句,道郡主打算买一匹赤血马,戚家五少爷就上了心,按她打听到的消息,这位五少爷将主意打到了母亲留下的如意银楼上,今日约见郡主,想必银子应该差不多到手,急匆匆想来讨个好。
这盛兴茶楼的斜对面可不就是如意银楼么?
思及此,她又朝窗口方向再望了眼,却见简蕙心微微凝起的眉心,顿时一怔,放下手中的芙蓉杯,脚步轻轻地走到郡主身后,视线一扫,正好见到四道身影迈进如意银楼。
一女三男四道背影,其中三道都陌生,但有一道男子身影却有几分熟稔之感。
只因只看了三分之一的侧面,虽觉熟悉,却一时想不起那男子是谁,只是看着装气度,应是大家子弟。
谷秋又看了眼简蕙心,只见她依然还是平素那副娴静高雅的模样,但凭她对郡主的了解,郡主应当是看清楚了四人的样貌,且那个男子应当是她认得,还有些关系的才对。
“谷秋,去看看。”简蕙心蓦地轻轻出声,“莫要打眼。”
谷秋会意点头,领命而去。
“郡主,谷秋去哪儿啊?”灵竹好奇探问。
简蕙心没有理会,灵竹吐吐舌头,不再发问。
门口响起脚步声,下一刻,戚五少爷推门而入,一脸喜色:“蕙心,来迟了些,没等久吧?”
“咱们郡主都来好一会儿了。”灵竹没好气道。
对于戚五少爷,她心里多少有些轻视,说话向来要肆意些。
简蕙心转身婀娜玉立,唇畔笑意不多不少恰好三分:“也没多久。”
没有问他为何约见,也没问他为何迟了。
“蕙心,你不是想要赤血马么?”戚五少爷五分激动五分讨好,“等下咱们就去看看,挑匹你中意的。”
简蕙心面上露出一抹愕然,旋即皱眉似有不愉:“谁说我想买赤血马了?”
“你别管谁说的。”戚五少爷笑道,“十日后就是你的生辰,就当我送的寿礼。”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简蕙心看他一眼,“再说我也不是买个自个儿的,是打算送给小舅舅,怎能让你费这个神。”
听得赤血马是送给米家二爷米自勉的,戚五少爷有一瞬间的呆愣,但转瞬一看见简蕙心颦眉微微的面容,他蓦地心中一软:“我送给你就是你的,你想给谁就给谁,只要——”顿住,眼神热烈几分,“只要你高兴就——”
那个“好”字还没说出来,谷秋推门而入了。
简蕙心立时朝谷秋看去,谷秋几不可见的朝她颔了颔首。
简蕙心眼底异色一闪,露出温柔笑意看向戚五少爷,眼中带出几分迟疑关切:“松之……”
顿住,欲言又止。
戚五少爷愣了下:“蕙心,可是有话?有什么你就说就是,同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知道的,你说什么我也不会生气的。”
简蕙心叹了口气:“我是想要。可赤血马不是普通物件,上等一匹少说也要四万两,即便是我也需凑钱才能够……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你为了给我备礼弄出麻烦。松之,你从哪儿弄这样多银子么?”停了下,她眸光真挚看着他,眼底几分担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