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公鸡打鸣的时候,张小花睁开眼,伸了个懒腰,碰到了一个毛茸茸的玩意,她还以为是啥蜘蛛啥的,结果是只猴爪子,从山上带回来的那只毛猴居然趴在炕头,睡得挺香的,还把尾巴搁在长青的胸膛,长青迷迷糊糊的只知道挠。
“这玩意……”
张小花把它拎下炕头,她被褥垫子每隔一段时间就换洗一次,干干净净的,虱子啥的都没有一只,哪能让毛猴踩邋遢?
毛猴被拎到**榻上,翻了个身继续睡,张小花挠它脑袋,把它胳肢醒,大师兄跟着张小花在屋里屋外晃悠,张小花洗漱的时候,它跑到院子里折腾。
小母鸡们见来了只不速之客,吓得咯咯直叫,毛猴还想去掏弄鸡蛋,不过被大公鸡叮了几下爪子,两只大鹅赶过来,把毛猴当成捣蛋的小娃子,在它脑袋上拧了几个包,毛猴落荒而逃。
=.==“跟我来,回山上!这里可不是你待的地方。”
张小花准备把这瘟神送走,“弼马温”这名头果真不假,有只毛猴在家里,啥时候能安分?万一猴头偷吃鸡蛋啥的就坏咯。
毛猴不知道听没听懂张小花的话,就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它走道跟划船似的,一路晃悠没个正形。到了山脚下,张小花指着山林让它走,它巴巴地望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往林间走。
张小花还以为它回自个儿的地盘去了,结果一转身,毛猴跟飞似的追上张小花,跟在裤腿后。张小花赶了几次也赶不走,只能无奈回屋里。
“得,遛了一圈猴儿。”
张小花到水缸边,打水洗着一个木模子,是月饼模子,不过估计也没用过几次,上面全是灰,张小花用老瓜的丝球擦洗了半天,直到水清清亮亮,月饼模子变回木头原有的棕黄色。
毛猴这下老实了,蹲在一旁呲牙咧嘴地嗑着松籽,不过它牙不整齐,性子一急,把松籽直接扔嘴里,跟嚼豆似的嘎嘣响。
张小花觉得也挺好,只要它不皮,跟个小娃子似的,它喜欢啥时候走就啥时候走,张小花懒得赶它。
今儿就是八月十五,是个正儿八经的节日,每逢过年过节,是乡下妇女最忙碌的时候,不过就是再忙碌,大伙都是乐呵呵的,往往是外出的子女归家的时候。
遛猴的时候,张小花就瞅见屯里一大早就炊烟袅袅,家里头有个勤俭持家的妇女,每户分到的一两银子能用很久,过节时候还能张罗一顿丰盛的饭菜。
乡下的庄户人比较传统,过节的气氛更浓。
张小花也得准备一些中秋的吃食,月饼是必须的,就连屯里很久没舍得买白面馅仁的人家,都让赶集的人捎上一些面,拿出许久不用的月饼模子,开始自个儿动手做月饼。
这却是张小花不擅长的东西,她喜欢研究食谱,却对传统的食物很陌生,图书馆也基本找不到传统食物的制作方法。
之所以是传统食物,是因为这是代代相传的东西,属于老一辈的味道传给下一代,手艺也传给后代。张小花在乡下待的那会儿,常常站在灶边,瞅着外婆弄月饼饺子大饼啥的,最幸福的或许不是把食物吃到嘴的时刻,而是美食出锅,掀开笼屉蒸汽满屋之前的漫长等待。
小娃子就是在等待美食的时候,学会一种又一种来自老一辈的手艺。以口传口,以心传心,生生不息。
张小花揉着白面,不自觉眼眶都湿了。
再没有一个人心甘情愿给你做任何美食的时候,就是自己开始挑起下厨重担的时刻,张小花没有小娃子,不过毛猴跟小孩似的蹲在一旁,给了她一些温馨。
不过下一刻张小花却破涕而怒,因为一只毛爪子从她的钵里顺走一把松籽仁,张小花破口大骂:“你个杀千刀的!连碗里的都抢!”
毛猴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留下张小花唉声叹气,她剥了好一会儿,才剥出来这么多松仁,准备拌到月饼馅里头,结果被毛猴顺走了一把。
“别让我逮到你!”
张小花看着蹲在篱笆桩子上,吃得欢实的毛猴,无可奈何。
按照记忆中的方法,张小花调好白面的湿度,因为没有烤箱,所以只能蒸,不能太湿,否则就糊了,张小花还加入了一些绿豆沙,白面变成了淡绿色,月饼做好了一定好看又好吃。
月饼馅最出名的当然是五仁月饼,不过陈皮的味道实在让张小花美好的童年留下了阴影,她半辈子都想不通,为啥五仁月饼里头一定要加橘子皮这种反人类的食材。所以她的月饼馅里有松仁、花生、炒芝麻、冰糖等等,坚决不放陈皮。
她还想做一些蛋黄月饼,不过难度太大,她直接放弃了。
“小花,大早的,忙啥呢?”
长青光着膀子从里屋走出来,他一晚上睡得不太好,老觉得有啥毛茸茸的玩意挠他。
“做月饼,今儿是十五了,你以为都像你没事人似的?”
张小花把包好的月饼,往模子里头一摁,拿模子往砧板上一拍,一个花型就出来了,不一会儿,一模一样的月饼码在碟子上,自个儿做的东西咋都好看。张小花往灶里头添了一把柴火,蒸月饼不用太久,只要熟了就成,拿出来,放凉才好吃。
“行了,长青,把咱们准备的那些家伙什背出来,填饱肚子,咱们去镇上!”
长青往嘴里塞了最后一口馒头,灌了口茶水,就急匆匆地去背仓库里头冰糖葫芦,都用扎在一个个草把子上,因为添了红糖,山里红本来就红彤彤的,所以冰糖葫芦也像那回事,看起来嘴都馋了。
张小花自个儿则背着一包松籽,一共十来斤,不多,但是相比起来,比冰糖葫芦还要珍贵。
吆喝了一帮人,他们有的是去集市,也有几个事先就说好,要跟着张小花去镇上,主要是和张小花走得亲近的妇女们,有几个带着小娃子,去见识见识,虎子这三脚猫自然不能落下。
一条不小的渔船立马就满了,撑船的依然是鱼把头,他也五十好几了,不过身子骨硬朗,主要是他不喜欢让自个儿闲下来,用他的话来说,不干活手上的茧就痒痒。
鱼把头撑起船来还挺悠闲,他在船头抽着旱烟,看起来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老话咋说来着,知足常乐。他的大儿子在船尾,这么一条船一个人是支应不过来的。
“大嘴嫂,你领回去的那窝鸡崽长得咋样了?”
妇女们在船上唠嗑起来,话题绕不开最近的新鲜事。孵出的鸡崽长得差不多了,第一窝一半被大嘴嫂端回去了,另一半里正家领了,他们算是拔得头筹了,第二窝鸡崽也长得差不多,能自个儿找食了,妇女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呢。
“好着呢,都能在院子里乱扑腾了。四只公鸡,六只小母鸡,我琢磨着过年的时候也长得差不多了,杀两只公鸡过年,其它留下来下蛋。”
大嘴嫂一脸期待地说道,引得妇女们一阵羡慕。
“嗐,你都有了着落了,小花啊,你得赶紧孵蛋啊,大伙都眼巴巴望着你呢!”
妇女们都急着催张小花,张小花一脑门子汗,是她家的母鸡孵蛋,又不是她,催她她也下不了蛋来着……
“放心吧,大伙都漏不了。”
因为张小花每天照应着这件事,功劳最大,所以大嘴嫂他们都给了十文钱,一只小鸡崽一文钱,虽说不多,但也是个心意。算起来,买鸡蛋的钱本来就是公中的,张小花也不亏。
下了船之后,赶集的都散了,张小花雇了辆牛车,除了张小花两人,还有包括大嘴嫂在内五个妇女,有两个小娃子,一个是虎子,一个是花妞,亏得大水牛力气够大,否则拉不动这么一车人。
“小花,咋这么破费呢?咱们能走!只不过三四里路,唠嗑的时间就到了。”
妇女们不习惯花钱,有钱是雇车啥的,对她们来说就是铺张浪费,三四里路对她们来说,是撒泡尿的时间。
“又不贵,咱们待会有得站呢,能省脚力就省。”
有了钱就不用受那苦,这是张小花的想法,钱就是用来让自个儿过得舒坦的,妇女们瞅见车夫只收了六文钱,她们分摊下来,一人一文就够了。
到了五陵镇,今儿虽然不像过年那会热闹,也比平常繁华得多,路边上都多了一些练摊的,主要是卖月饼啥的,中秋嘛,家底殷实的人家自己懒得做都愿意出钱买。
“大嘴嫂,咱们先把冰糖葫芦卖了,一人一把,卖了钱咱们平分!”张小花一共准备了六把冰糖葫芦的草把,是提前招呼好了的。
“平分就不用了,这又不是咱们做的,这样吧,咱们卖的钱都给一半你。”
大嘴嫂的提议得到了妇女们的赞同,冰糖葫芦卖的钱完全是意外之财,张小花也不矫情,点头同意了,大伙就散开了,在各个街角占个位置。
张小花选在了菜市口,这里的人最多,她有些兴致勃勃的,她还是头一回练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