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岛地段偏僻,四周环海,出入也就野猪岛的居民,乃东南一片蛮荒之地。
晌午,各家各户已燃起炊烟,被海风一吹,消散在屋顶。离野猪岛不远的海面上,两条轮船正缓缓驶向小港湾,二层的大楼船,光是一层就比野猪岛的普通茅草屋大,四周挂着灯笼,端得是气派。
前面的楼船里头,有俩位老爷正坐在圆桌旁吃喝酒菜,另有一人站在一旁,服侍的是两个鲜丽清秀的侍女。
若张小花在这儿,能认出那站立在一旁的正是清河县大名鼎鼎的徐师爷。
连徐师爷都没有资格入座,那座上自然是清河县令了,吴县令对面是个更加雍容华贵的胖老爷,饶是县令穿着官服,在这胖老爷面前也如同野鸡碰孔雀,那绸缎金丝,那玉骨折扇,那硕大的扳指,无不彰显他的富贵。
“任老爷,前面就是野猪岛了。”
吴县令陪同,对胖老爷的语气竟是恭恭敬敬,丝毫不敢拿官威。
胖老爷眯了眯细眼睛,只嗯了一声算作回答,继续喝自己的酒,那两个侍女训练有素,一声不吭,动作神态都极其妥当。待楼船靠岸,上稳了踏板,胖老爷才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哟,上头还住着人呐?”
胖老爷站在船头上,手里两颗核桃转得麻溜,把玩久了,核桃都油光水滑的。胖老爷挑了挑眉,吴县令很敏感地察觉到他有些不高兴呢,吴县令在官场上模爬滚打,察言观色的能力是到家了,人都说七品芝麻官,其实就算一个县令,官职也不小了,乃一方父母官,掌控一个县。
吴县令朝徐师爷使了个颜色,徐师爷立即恭敬解答。
“哦,史老爷有所不知,这野猪岛以往有些罪民流犯,上头没说要管,就任由他们,没想到他们在荒岛上站住了脚,现在野猪岛上几十户人家多是罪人之后,连良民身份都没有,不碍事的。”
“罪民之后?想来民风彪悍不服管教吧?吴县令,我拜托你替我找个荒芜偏僻,越是没有人烟的地方越好,你怎的敷衍我?”
姓史的胖老爷随口说着,吴县令却心中忐忑不已,好在他也是见过大人物的,不至于腿脚打颤,而徐师爷却有些虚,大冷天的额头冒出汗来。
“史老爷误会了,野猪岛看似不起眼,却是我清河县,乃至整个江浙府最荒野之地了,因为隔离大陆,岛上在以前是没人敢上去的,这几十里青山,野物繁多,普通的野猪麝鹿,凶猛的熊瞎子大虫都有,正符合史老爷的要求啊!”
史老爷听了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这一咧嘴,露出满嘴的黑牙,有些牙换成了玉牙,且是上等白玉。
“只要地方好,一群未开化的罪民,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那就上去看看罢!”
史老爷先行一步,吴县令半步跟上,左右有三四十个护卫,有的是吴县令带来的衙役,有的是史老爷的侍卫,除此之外,还有随行的丫头婆子,另有一美妾,不过这娇滴滴的美妾不想踏入这穷乡僻壤,没有下楼船。
总而言之,野猪岛上的人还没人见过这排场。
这一行人的到来,惊动了野猪岛的人,里正早就等候在此了,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对外人大伙都好奇。
“原来是县老爷驾到,草民见过县太爷!”
里正带头行了个平民礼,其他人也跟着做,不过他们姿势都不标准,不管大人小孩也不懂忌讳,眼巴巴地瞧着这位吴县令,那可是大官啊!在清河县就是青天老爷,最大的人物!野猪岛人没啥见识,还不知道县令长啥模样。
虎子偷偷对鼻涕娃说道:“原来这就是县太爷啊!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啊!”
虎子虽小声,大嘴嫂却听到了,赶紧把他拉到自己身前捂住嘴。鼻涕娃年纪还小,不懂什么县太爷不县太爷的,就觉得对方气派,他看着富丽堂皇的楼船,打量着贵气逼人的老爷们,连鼻涕都忘了吸回去,流到嘴巴子了。
吴县令端着架子问里正道:“你是这里管事的么?”
“小老儿认几个字,乡亲们可由我带为说话。”
“嗯,你让这些人散开些,叫屯里最好的猎户来问话。”吴县令又小声补充道,“要会说话的,别冲撞了史老爷。”
里正也看出这位胖老爷才是正主,以他的身份自然都不屑跟自己讲话,本来吴县令也不是他能见到的,能来野猪岛已经是破天荒了。
“这边请,请诸位老爷移驾寒舍,咱们野猪岛穷困,污了诸位老爷的眼,还请诸位原谅。”
史老爷本身倒不愿到这破地方来,瞧他们的屋子,连马厩都不如,冬天下雪不会被压垮么?墙壁灰扑扑的,不少人家养着鸡鸭,又嘈杂又脏,人一个个也灰不溜丢的,由不得史老爷如此评价,他可真没亲身来过这等弹丸之地。
将史老爷安置在屋里,史老爷和县令明显不耐烦,屋子里虽已算是干净敞亮,但他们都没住过这等茅草屋,地上没铺砖石,总感觉会有跳蚤咬自己似的,史老爷也是耐着性子才没发火。
“锁子,你快去叫老猎头和长青来。”
里正吩咐一声,锁子跑得快,立马去了庆老头和长青家。
张小花因为割鹿茸的事,昨晚忙活得晚了,加上被窝外头冷,赖床到现在,长青倒是早起了,在屋外劈柴,码在屋檐下的走廊。
“长青哥!长青哥!”
长青早注意到外头吵吵嚷嚷的,只是他劈自己的柴火,没准备出去瞧热闹的。
“啥事咋咋呼呼的?”
“来了两个大老爷,县太爷都来了呢!里正叔让我叫你和庆叔过去问话,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问话?”
长青觉着奇怪,这大老爷问话咋问到野猪岛这地方来了?何况,他有什么话可问?张小花在被窝里打滚听到县老爷来了,麻溜穿戴好衣服,同长青一齐去了。
此时徐师爷正等在屋外,张小花是认得他的,那日给秀才高邑送喜的,就是这位徐师爷。
“师爷!什么事惊动尊驾了?”
徐师爷听到有人叫,却是个农妇,见她笑意盈盈瞧着自己,不卑不亢的,好似跟他熟识一般,有些奇异,这年轻妇人他好像有点印象,又记不起是谁。徐师爷在高邑办酒席时,张小花同坐一席,不过他一天要见的人多了,只觉得面熟。
“哦,在高秀才家,有幸见过徐师爷一面,师爷自然不记得我这等无名之辈。”
徐师爷经她一说,反倒记起来了。
“你!是你,就是那个把秀才骂了一通的小娘子!”徐师爷八面玲珑,但凡打交道的人,他都不会露出倨傲之气。
张小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她也不算骂那个酸腐秀才,只是他都欺负到自个儿头上了,忍不住顶了几句嘴。
“师爷,县老爷这是来……?”
“哦,里头那位啊,是咱江浙府的首富,史老太爷,他本是陪同他那小妾回清河县娘家,顺便游玩,不知怎的又想起什么事来,说要找一方蛮夷之地,野物越多越好,好像是要做猎场。”
张小花脸色变了变,来者不善,关键是来头还不小,江浙府本就是天下最富饶的地方,江浙首富估计可谓富可敌国,他要找猎场?这种富贵人家真是闲着没事,他要真看上了野猪岛,岂不是这块地他要圈走?那屯里这些人咋办?
张小花心思翻涌,倒也猜了个十有八九,她还算沉得下气,没有表示什么,静观其变。
锁子很快赶回来了,庆老头陪武伯伯,以及那群年轻小伙子清早就进山了。
“那长青,你一个人进去吧。”
里正准备陪同长青一块见县老爷,能在一旁帮着搭话也好。
“等等。”徐师爷叫住他说道,“里头的人可是尊贵无比,你们别耍心眼儿,有什么话你们就照实说就成,千万别给自己惹祸事。”
长青没弄清楚啥事,但是他也不怵,腰板照样直,大步流星地进去。
张小花在外头等着,与徐师爷细聊起来。
原来这位史老爷的宠妾有一子,是史老爷比较疼爱的公子,这回带这位妾室和公子回清河县游玩,恰逢史公子的诞辰也快到了,他可是这位妾室唯一的儿子,素日宠上天了,史老爷也惯着,心知史公子喜好骑马涉猎,宠妾便祈求史老爷,寻一块山林地皮,作为诞辰礼物送给史公子。
为博美人一笑,史老爷哪能不答应?
这些是徐师爷从史老爷断断续续的话语中了解的,自个儿把事情猜了个十有八九。
张小花听了不由得心惊,若是史老爷真瞧上了野猪岛,以他的财力,以及对官府的影响力,想据为己有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
可张小花早已将野猪岛当作自己的家,和邻里乡亲也熟悉,喜欢上了这片淳朴的土地,才带领大家找出路,对山林也是尽心尽力保护。
先不说野猪岛被圈成猎场了,会被糟蹋成什么样,以公子哥们的心性,不出三五年,莽莽青山里头可还有活物?就近为自己考虑,屯里的亲人朋友该何去何从?难道又要成无根无家之人漂泊他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