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绛疏单手枕着下颔,浅浅一笑,似也不想戳破那朦朦胧胧般神秘的美感。
被挑开的伶仃珠帘外,横放着一把檀木古筝,有些困意的她,淡淡扫了一眼,那是她的喜好之一,可由着那反反复复的病情,根本没多少时间去碰它,先前她兴起时倒是会叫宫内的琴师来弹上几首,可来来回回也就是一样的旋律,她很快就腻烦了。再瞥了一眼夜烬袖下那修长的手,不知道……“会弹古筝么?”忽地这么一问,心里还有些许期待。
夜烬淡笑,侧身瞥了一眼帘外的古筝,没有说话,只是请示性地微微一笑,会意地走到帘外坐下,纤长的手指轻轻抚了一遍琴,尔后不咸不淡地挑了一弦,双手抚上,启始奏乐。
他的手也相当耐看,十指修长若春葱,指甲粉莹圆滑如玉,肤如凝脂,骨节分明,衣袖滑落少许,露出好看的手腕,探病的手,放在琴上也是那么的合适。旋律动人,琴技高超,忽快忽慢的节奏,如雨点,若鸟鸣,似流水,让人心绪难得平静了下来。
渐渐地,闭上了眼,熟睡了过去。
夜烬抬眼,看着已闭上眼不再有动静的她,再次颔首,曲调渐渐平缓变淡,最后如一缕青烟般,不知不觉地散了。
东宫,沐阳宫。
这里陈设的景物十分大器,奇松怪石,雍容牡丹,错落有致,主次分明,松石为主,牡丹为次,毫不冲突,恍若一个胸怀野心的男人,如劲松般,任何决定绝不会因为女人而动摇心思。
恰,他就是这样的人。
后院,立着一个挽弓男子,二十一二的年纪,身形颀长,面容俊美,眉间刚毅,着朱红色蟒袍,手握长弓,一股阳刚之气震慑一方,对面是靶子,不过他的目标不是靶子,是靶前一小太监头上的核桃。
此时那小太监双腿抖得不成样,几乎整身衣都被汗湿了,差点儿吓哭出来,泛白的嘴哆哆嗦嗦地道:“太、太子殿下,您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吧,小的还要为您继续效力哪!”
男子皱眉:“怎么?你是不相信本宫的射技么?你再抖,真的让你脑袋开花,本宫可不负责!”不咸不淡地说着,如同在讨论午膳吃什么一般。
他便是当朝太子殿下,完颜烈阳,当朝皇亲国戚稀少,皇帝也只有一个亲王弟弟,前年抗击流寇时也不幸丧命,只留下一独子,说来也怪,像是被下了诅咒般,十四年来,皇帝竟得不出一子!眼看后继无望,边境流寇蠢蠢欲动,无奈只得立这个亲王世子为太子。虽然是女人带大的孩子,可完颜烈阳做事一向杀伐果断,从不拖泥带水,是当帝王的好料子,,颇得群臣喜爱,只是被众星捧月的他,性子上多少有点骄纵。
瞄准对点,即将开弓,一侍从火急火燎赶来,踏门而入,道:“殿下,皇上召见,要您立刻过去!”
一个分神,来不及收手,几分毫的偏离,竟直接穿过了那小太监的头颅!下一刻,便倒下在血泊中,瞪着惶恐的眼,还来不及叫出声,就没了挣扎。
完颜烈阳皱眉,瞪了一眼侍从,那侍从立刻跪了下去:“属下该死!”
完颜烈阳漠然:“本宫倒是很想宰了你,可奈何你是父皇的人,怎么,想让父皇更讨厌本宫?”
侍从愕然:“属下不敢!谢殿下不杀之恩!”
“失了准头,真晦气!”一片宁静,完颜烈阳眼角厉光向四下一扫,顿时杀气腾腾,院中的十来个太监纷纷下跪磕头:“殿下饶命!奴才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满面不善的神情,头也不回地跨出门,然后停下。
“来人!”
窸窸窣窣来了五六个带刀侍卫,完颜烈阳瞥了一眼,余光再瞥一眼院内,面无表情道:“清理干净。”
“是!”
然后,也不管身后的求救声有多凄厉,随侍从走了。
门口,快步走来一个青衣女子,点绛朱唇,凤眸顾盼生姿,带着几许精气,面容白皙姣好,捧着一盅鸡汤,目光潋滟,展眉如颦,小心翼翼道:“殿下,臣女方才亲自熬了鸡汤给您补补,只是……里头的声音……”瞧了一眼他阴沉的脸,收回好奇,立刻改口,“不是殿下便好!”
她是他的未婚妻,武将军的大女儿武茸,谈不上有多喜欢她,只是政治婚姻,武将军手握兵权,权势滔天,就算他是太子,难保别人不会试图篡位。本是想着推开她,停滞片刻,伸出手抚上她的脸,目光温柔了些:“茸儿有心了,本宫还有事,这汤,你自己补补吧。”说罢,在她情绪还来不及低落前,对上她的额头,强劲地一吻,然后轻轻勾唇,转身快步上了轿。
武茸满脸通红,福了福身子,娇滴滴地道:“恭送太子殿下。”
待马车走远,她才起了身子,手指轻轻触上被他吻过的额头,胸有成竹地笑着,这太子妃,她当定了!
月光懒懒,满上柳梢,夜府,众多官邸中相当雅致的一座,院前一潭镜湖,泛着星光点点,像是坠落到水中般,荡.漾余波,又乱了真假。
窗格前,伫立着一紫衫男子,透过清辉,那颀长的身影映在地上,衣袂翩跹如蝶,好似不染尘俗的谪仙一般,精致的眉宇间,少了白天那捉模不透的笑容,多了一步精细的盘算。
黑衣暗卫不做声地走来,上前禀报:“大人,完颜烈阳明早便要去南州赈灾了。”
夜烬俯首把玩着一块月白色的美玉,淡淡道:“我知道。”
“既然大人知道,那属下这就叫人给大人收拾行李。”
“不必。”夜烬抬手制止。
景平不解地抬起头:“大人,这可是个好机会……老皇帝没有叫你陪行么?”
“完颜绛疏病危,完颜昊让我陪着她,至少七天。”夜烬如沉墨的眼一望不见底,猜不透的情绪。
景平皱眉,不禁有些咬牙:“好好的机会……怎么会一个女人给搅了!”
夜烬淡淡勾唇:“无妨,机会有的是,况且完颜烈阳疑心太重,现在时候未到,还不如通过完颜绛疏再慢慢接近他……”
景平挑了挑眼角:“完颜绛疏?她和完颜烈阳关系好么?”
夜烬轻笑,眼底有了一丝潋滟,手指转着那美玉,恍若猫玩老鼠般的居高临下:“不好,可她的智商,刚好够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