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为了安全起见,曹秉鲲打发几个手下先送女儿回曹府,自己带着亲随护送尊回凉王府,他们不知月道组有何意图,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从年少时,他就是元起大将军的仰慕者,他可不想他老人家的外孙有什么差池。
水鱼被曹秉鲲的小兵们交给宫女秋曹,秋曹见她脏兮兮的,浑身一股怪味道,捏着鼻子:别过来!你这么脏,可能有疫病。
水鱼挥动衣袖上的油腻,把更多的汗臭味扇给对方,道:你才有疫病!姐姐,这态度不大好吧?我是曹大小姐的人,那个女人将来是你的主母,你就不怕我在她面前告一状,把你赶出府去?俗话说得好,打人还得看狗呢!
秋曹气道:这小要饭的真能说!跟我来!
她领她洗澡,换上了一身宫女的衣服。水鱼的肚子咕咕咕叫,秋曹又拿来两块凉饽饽:快子时了,对付着吃了,睡下吧。
水鱼狼吞虎咽吃完了,粗茶漱口完毕。
没有床,她们是睡在木地板上的,她趴下就睡着了,半个时辰后又醒了,被窝刚暖热,抱膝坐着,靠在墙上,她就睡在靠窗的位置,一道惨白月光传堂入户,斜射在脸上,这月光让她有一种恐怖的感觉。秋曹睡在那边毫无声息,她…还活着么?
她悄悄过去,探她的鼻下,哦……活的!接着,她就给了自己轻轻一个嘴巴,装什么神捕?大胸脯一起一伏的能是死人么?
再度悄悄躺下,伏地,耳朵贴着地板听动静……听着听着……泪就流到耳朵边,地板也湿了……后来,她把天听亮了……
黑夜可以掩盖很多事实,天亮之后,说书的水先生被官家出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厚葬了,因为有约定,所以水鱼也没被允许披麻戴孝,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月兑。
做这事的是曹秉鲲的亲卫队,百姓们又听这位死了的说书人水先生原来是个敌国的奸细,都冒充未卜先知说:我早看出来,那个家伙他不是好人!
这样说虽然对不起水先生,但是确实给真正的细作们极大的震慑,没想到月道组都开始参与到除奸的队伍里来了,据说落在他们手里,跟落在魔鬼手里是一个意思,被抓到嗜嗑岛服刑,那等于活人下地狱,令人发指,只有死人才能下地狱,闻风丧胆,一夜之间,跑了好几个。
这跟曹秉鲲料想的一样,利用一个死人大肆炒作一番,这下子又能消停一阵子了。细作能耐大着呢,曾经有过城防图被偷走的恶性事件,亏了他早有防备,准备了一副假的,细作偷回去。乌鹊国便发兵过来攻城,中计后大败。
但是城中军情常常被泄露那也是实情,毕竟总有那么个些军人经不起财色的诱惑,城里有多少粮草兵马,添了什么新式的油火箭,高级投火战车,甚或是火药震天雷,都是瞒也瞒不住的,细作抓不完,仗也打不完,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
要说战场上那是真刀真枪,皇宫里争权夺位就是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只是翻遍了全城,也没发现月道组落脚之地,想来他们已经离开了。
凉王府是前朝皇帝废弃的行宫,如今张家立国已经八十多年了,可想而知,这片宫殿多少岁了,所以就很大,很空,很破。
不过春夏一到,垂柳覆金堤,蘼芜叶复齐,水溢芙蓉沼,花飞桃李溪,倒另有一种古朴典雅的美。
宫女太监们闲来无事,种果疏,养鸡鸭鹅,自给自足。
行宫后面还有个“御花园”,那是十几亩大的一片湖,亭子小桥小岛俱全,曲折几里,景色优美。
湖里鱼的种类很多,据说还有一种怪鱼,赵嬷嬷说那是湖神大人,每逢初一十五必在湖边焚香烧纸祷告。曹秉鲲不管那套,馋了就领着手下过来钓鱼,赵嬷嬷说他们迟早要遭到湖神的报复,长出一身鱼鳞,外带一条鱼尾巴来的。
高常世跟曹秉鲲一见面就掐:整个锁阳城都是凉王的封地,可九成九九的税收要交到伊州的官帐上做军饷,弄得凉王府穷的要种地,你一年倒有半年在府里蹭饭,刺史大人的脸皮比锁阳城墙一拐弯还厚!你是伊州刺史,伊州共辖四个城池,你收其余三城是本分,怎么擅自把我们的封地据为己有,欺负我们三皇子岁数小,人傻是吧?
曹秉鲲笑道:“过不了多久,我家的女儿就要到凉王府常年蹭饭了!”
说的也是,凉王府已经完全被曹家“控制”了,为了让尊能时时把自己挂在嘴边,曹菓儿把宫女的名字改成春曹,夏曹,秋曹,冬曹……当她跟尊说要把高常世改成“高曹”的时候,被尊喝止了。
高常世私下红着老脸对主人怒道:老奴一个内监哪里来的高潮嘛!
尊艰难地解释:你别想歪了,那只是巧合,纯属巧合。
曹秉鲲后来知道了,不训自己的宝贝女儿,倒哈哈大笑:“只能说你姓的不合适。”
高常世小声嘟囔:你才不合适,你们全家都不合适。
秋曹这么一算,笑道:“你要改名水曹了。”
水鱼要晕了,女人的痴情真可怕!
她和秋曹逛了半天,感觉这不像王府,倒像个极大的农庄。
“嗳,你们家的主人天生就一只眼睛?”水鱼好奇地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他是在战场上被敌人冷箭射瞎的。”
水鱼听了这个回答,道:“看来本事也不咋样!”
秋曹递给她一个篮子:别废话,一起采苜蓿吧。
蹲在地边掐那女敕女敕苜蓿芽的时候,水鱼想起一首诗:寂寥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念完了,有人在她头顶说话:“你认识字?”
她知道这是公子的声音,因为她看见他一直在那边树桩阵上练习刀法,辗转腾挪,上窜下跳,游走的速度让人看着发晕。
没抬头,答复:“哦,认识这么一筐。”她举起手里的小菜篮子,里面是新鲜的苜蓿芽。
尊忍不住笑了,头回听见有人认识一筐字。
“唉,腿都蹲麻了,帮我拿着,话说晚上就吃这个,切,这不是喂驴的么?”
她慢慢站起来抬起头,尊觉得满宫春色霎时黯淡,完全败给少女倾国倾城的容颜了。
原来她洗净了脸,就有出奇白皙娇女敕的脸蛋,蓖了发,就是瀑布般的云雾披洒,浑身上下尽是洗也洗不去的春色,魅力只不过来自于一件朴素的天青色春衫,她在证明一件事,人漂亮披麻袋片都好看。
他接过女孩儿递过来的筐,筐把上还有她纤手留下的一丝温热,使劲压住心跳,那样子根本不像平时的自己,他莫名烦躁这种感觉,好像输给了什么,他讨厌输,除了挫败感还有一些不明来由的恐惧。
最后,筐让他扔到半空,握住逢龙,极漂亮的姿势,唰唰两下,连筐带菜和自己的一些妄念全砍成渣渣,留下一脸茫然的少女,他转过身,走了。
水鱼道:这个破烂王府有个瞎了眼睛的神经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