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太皇太后赐臣妾鸩酒一杯!”月兑月兑渔重复一遍。
樱晨惊讶万分,大声道:“月兑月兑渔你疯……”
“住口!”月兑月兑渔粗暴地打断她的话。
她的反常,反而令太皇太后放开了揪住她头发的干手爪,嘿然不语。
“太皇太后!您还犹豫什么?求您即刻赐臣妾一死!”
用手捋好松散的鬓发,她再次厉声催促。
堂上一时间鸦雀无声,前殿传来了和尚念经和敲木鱼的声音,锦昭仪素来胆小,想求情,嘴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所有的人都静静等着太皇太后的决定,他们理解不了的是,太后娘娘似乎活的不耐烦了。
但太皇太后眯着眼睛,看着黑郁郁的沉香木雕的供案上,一柱柱回魂香青烟缭绕,一时沉吟未语。
一个内监气喘吁吁地跑来,躬身道:“启禀太皇太后,刘太医到了。”
“快!叫他进来!”
鬓发花白的御医刘一守进来刚要参见,太皇太后一举手:“免了,曹修仪怎么样?刘太医快说!”
“回太皇太后,修仪娘娘月复中胎儿幸无大碍。”
太皇太后大大松口气,手上缠绕着一百零八颗菩提珠,合什念到:阿弥陀佛!没事就好!
贤太妃却很失望,追问一句:“龙嗣没事,那曹修仪一定伤势严重,生命垂危?”
她这话大有诱导的嫌疑。
哪知刘一守道:“曹修仪娘娘受伤是有,但不至于生命垂危。只是因为躲避祭鼎,跌了一跤,脚踝崴了,肿的馒头似的,但孕妇不能用活血化瘀的外用药,只怕消肿要比常人慢上许多。另外,衣衫袖子被火,也幸亏扑灭及时,只是手臂有一些轻微的烫伤和擦伤。”
贤太妃惊呼:“这样也没流产?真的命大!”
那个要被拉出去掌嘴的马公公颤巍巍道:“这样子,老奴可得活了!”
太皇太后满是皱纹的嘴一扁:“是啊,你能活到死!真是的,越老越怕死,你学学你的太后娘娘,誓死如归,催的刚才哀家差点儿杀了她!”
马公公咕哝:要是老奴老了老了还挨一顿嘴巴,真是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贤太妃此时又上话:“太皇太后,龙嗣虽然没事,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太后娘娘恶意把有孕的嫔妃推倒在火里,先帝在的时候,后宫里也没人敢这么做,这要是不罚,以后这宫里人人效法,曹修仪肚子里的孩子要保住可不容易哦!”
太皇太后又问左右:这种事,宫规里一般怎么罚?
这一次都学乖了,寿康宫的宫人们面面相觑,一起跪下:“太皇太后饶命,奴婢们不敢说阿!”
贤太妃道:“太皇太后别逗了,这蓄意谋害皇嗣未遂的大罪,是要发送到尚刑司过堂的,怎么可以用宫规避重就轻?宫规里最重的惩罚也不过是曝室里幽闭,绝谷休粮三日。”
“谋害皇嗣?樱晨,你说。”
樱晨终于被允许申辩了,忙道:“太皇太后,冤枉阿!我们是在曹修仪摔倒后才听锦昭仪说她有了身孕的,不信您可以问锦昭仪。”
锦昭仪连连点头。
月兑月兑渔说了一句:“刘太医也在此。”
“那刘太医你说。”
刘一守道:“回太皇太后,老臣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曹修仪有孕一事,您嘱咐不得外泄,所以这宫里除了老臣,只有太皇太后,皇帝,锦昭仪知道……”
樱晨一拍手,道:“对啊!想想皇嫂有孕连我都不知道,如此一来,说我夫君蓄意谋害皇嗣,那不是故意陷害吗?”。
贤太妃道:“哼!谁害她?长耳朵的人都听见了,是她自己亲口承认故意把曹修仪推倒的,她还说兄终弟及,为了要寿王当皇帝!”
太皇太后道:“她这个说法蠢极了!将来皇帝后宫三千,皇子以后还会有很多,多的至少能组成几个蹴鞠队,个个都是储君人选,她害的过来么?”
这是太皇太后给月兑月兑渔吃的一颗绝望的“定心丸”,也是给全苇原宫传达一个消息,那就是,没有什么兄终弟及一说,寿王康长大了就是个闲散王爷。
“那太后娘娘推倒曹修仪是不是事实?”贤太妃又紧逼一句。
太皇太后道:“你也不用架桥拨火,哀家心里有数,月兑月兑渔身为太后,不知检点,在国丧之际,和宫里的嫔妃发生冲突,致使曹修仪受伤,就按宫规里最重的罚,曝室里绝谷休粮三昼夜!好好反思反思。”
月兑月兑渔强做镇定,道:“多谢太皇太后不杀之恩,在那之前,容臣妾去更衣……”
贤太妃知道这个宫规,跟赐死差不多,因为三天不给一滴水,必死无疑。
这宫规杀了多少人?不计其数!……引风点火之计成功,她心里暗暗高兴。
樱晨担心地喊了一声:夫君……
月兑月兑渔不理,一路小跑出了静思堂,一直走到前殿,这里已经闻不到灵堂那腐朽的味道了,一阵清风吹来,趴在白绸裹着的红色九龙柱上,里面隐隐约约透出雕刻精美的金色龙鳞,用手触模,凹凸不平。
“太后娘娘,绝谷休粮之前,最好喝一大杯蛋黄酒,不然三天三夜下来,会饿死的。不过,宫里可没有那玩意!”幸灾乐祸的口气。
柱子后面幽灵般地转出一个黑衣人,抗着一把大紫伞,整个苇原宫,就她没穿孝服,她是皇帝身边的月水莲。
“你既然跟了他,是不是待在他身边比较好?他现在先帝陵寝,曹秉鲲又离不开此地,他随时被挟持!”
“太后还是担心自己吧!天机老道的天机营和女将军德德马帅五千白马兵跟着,祁王和您父亲都想做黄雀,叫螳螂捕蝉,所以陛下暂时安全。”
“这么说,你是他派来杀本宫的?”
“陛下留下奴婢是为了保护宫里的嫔妃,所以职责在身,曹修仪娘娘月复中有陛下的骨肉,您对那孩子下手,那奴婢就一定要杀了您!”月水莲说话实在太冷,大太阳底下叫人脊背上冒凉风。
月兑月兑渔沉默了,半晌问:“既然是陛下的旨意,为何还不动手?”
“看来不用奴婢费事了,只要进了那个鬼地方,三天后,您就是一具尸体了!”
“哼!死之前告诉你,你还不够资格来威胁本宫!立即消失,否则月空冥会为你付出代价!”
“空冥他跟了太后?”
月水莲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儿,那眼睛里的冷酷,不输杀手,她知道月空冥既然跟了此女,就不会眼看着主人有失,但是算这个太后倒霉,她捻熟月空冥潜入宫中的路线,立刻要去阻止,就冷哼一声,像幽灵般地消失了。
月兑月兑渔是故意告诉月水莲的,因为她知道,月空冥就算进来,也没有本事孤身一人,悄无声息地把自己从这个防卫牢不可破的皇宫救出去,也许曹修仪就是把她当做诱饵,等着月兑月兑党进来救她,等着把父亲的党羽一网打尽。
死就死吧,她不想再连累别人。
慢慢从柱子上滑下去,最后一**坐在青玉石地上,因为她已经没什么可依靠的了。
耳朵里传来一声声过来过去的宫人们上下玉阶的问候:太后娘娘安好?太后娘娘万安!太后娘娘……
即使阴影里,玉石地面也是温热的,她抱着双膝,把脸埋在里面,最后感知这个世界的美好:晚风中飞扬的裙裾,踩在沙滩与浪花之间的赤足。一双明亮的眼神,如海般澄清见底,又如温柔的植物,毫无杂念,装着全部身心的眼神,曾经注视过自己,那双眼睛,来自于……流风……
就像流风哥哥从不属于她,这怀念短的只在刹那,破锣般的噪音就将她拉回残酷的现实。
“太后娘娘!原来您躲在这里,跟奴婢们走吧?!”
她如梦初醒,抬起头,迷茫地睁开眼睛,还以为天黑了,原来是六七个内管监的太监围着,凶巴巴地注视她,个个膀大腰圆,如四面墙,密不透风。
他们以为她吓瘫了,过来要架。
她站起来,平静地掸掸纤尘不染的孝服:“别碰本宫!本宫自己会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