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在白玉枫大婚之前,花瑶定能将其全然透彻解析出来。”她给出了保证,眼睛里也毫无犹疑之色,显然已经有了几分底气,然而转瞬间,那双明艳的眼眸里却露出担忧的神色,“倒是主人的身体状况……”她的声音渐渐变低,带上了迟疑。
“我心中有数。”白莫寅微微颔首,示意她无需多虑,却是问起了其他事情,“加兰鹤之可察觉了你的身份?”显然比起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更在意加兰一族之事。
花瑶只好摇摇头,道:“尚且不知。”
“如此最好,洛阳的任何事情你都无需插手,事情一了便尽快离开洛阳,切莫让人有所发现。”他说完这一句,仿佛终于已经不愿再多说话一般,缓缓闭上了眼睛,屋内袅绕的雾气也慢慢清冷了下来,那张本就极少带有情绪的脸,此刻更显得冷冽。
花瑶纵然有再多的话语,看到这番情景也不得不压在心底了。她担忧再多,终究不是他,不明白他的有些执着从何而来。倘若早早知晓西域之行会落下这般后果,他会否还会那样义无反顾地奔赴前往呢?片刻后,她终于无奈地低声回应道,“花瑶知道了。”
正是日出之时,北方左权岭浮山之上,白云飘渺,红杏灼灼,宽敞古朴的书房内,一个面色如玉的青衣男子正坐在案几前,听闻一旁的下属报告,温润的面色却逐渐变得难看起来:“究竟怎么回事,会闹到如此地步?”
此人正是御景山庄现任庄主白玉枫,岑可宣即将下嫁的未婚夫。他掌权御景山庄以来,庄内一直不大太平,而远离浮山的各大分舵亦是事情不断,令他颇为焦躁。此刻他目光虽然温柔,但心中却已然是生气了的,只因他天性醇厚,因而生气时也并无凛冽之感。
旁边的下属低着头,肃穆地说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张统领传达了杀无赦的密令——”
“那是因为此事我方人手不足,怕难以应对,所以只好下此死令,可事后我已经让许意风前去协助,并告知手下留情,对方本已有缓和求全之意,怎会最后闹至如此血溅四方?”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意风如今何在?”那下属低声道:“许坛主去了洛阳……”白玉枫难得地拍了一下桌子,显然已经气急,“正事不办!谁让他在这个节骨眼去洛阳的?他可知这一去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那下属犹豫了片刻,又抬眼看了看他,最后还是小心翼翼说道:“是二公子的意思。”白玉枫忽然就失声了。他站起身,望着窗外灼目妖娆的红杏,清风吹落些许花瓣,掠过他的面容,原是良辰美景,然而他的手指却渐渐收紧,脸色也逐渐暗沉。许久后,他才道:“你先出去吧。”那人低头退出了,白玉枫的心情却仍旧未平。
“公子何必为这等小事神伤?”此刻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女子终于开口说话了,“三清门与咱们御景山庄对抗,终究只是蚍蜉撼树,何不让此事就此过去,不再追究。”她停顿了一下,小心道,”还是说,公子是在意二公子的所为?”
“你不明白,翠珊。”他长叹一声,回过身淡淡说道:“因为父亲多年的强硬作风,御景山庄已经为人诟病,树立不少敌对势力,只因忌惮我白家,个个敢怒不敢言。我自掌权以来,便想着扭转此势,却没料到青州同三清门一处普通争执,最后又是这般大开杀戒收尾。”
“公子觉得,是二公子在跟您作对么?”翠珊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玉枫自嘲地笑了一下,道:“我很早就觉得,这个二弟心存异心,心思难测。旁人不知晓他的身世,不知晓他的生母,你自小在庄中长大,难道还不知道吗?”。翠珊垂下眸,没有说话。白玉枫笑道:“江湖人只见他气质出尘,不理俗世,便赞他万般好处,好似莫寅公子多么风采斐然,超凡月兑俗,不同于我们这等凡夫俗子,就连景枫也对他言听计从……”
他长叹一声,心中暗道:此人明明狼子野心,却偏偏装出一幅从容大度,不争不求的模样。只他白玉枫心里一清二楚,那不过是白莫寅这个欺世盗名之徒的伪装罢了。但这些话,他从未说出过口。翠珊轻声说道:“二公子平日里确实有些清冷不爱理人,也不向人解释他的作为,兴许会令人觉得寡情了些,但是——”她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不说。
白玉枫却摇摇头,不愿向翠珊说明太多,只道:“我只是觉得,他自小对景枫的错事千般纵容,令景枫至今嚣张跋扈,乖僻难训,我早觉得这样不妥,景枫偏偏心里向着他,我即便想要对景枫说教一二,总是不得章法。”
“二公子总归是自家人,兴许他有自己的想法。”翠珊道,“况且,如今三公子也已经长大成人,为了维护家族利益,你们也总该暂时放下嫌隙,一致对外的。这次二公子回来,公子何不与他多谈谈,话说开了,许多误会才能解除。他肯亲自南下为公子迎亲,不正是说明他愿意跟公子和解吗?还是说……”她迟疑地道:“公子仍旧介怀杨姐姐的死?”
白玉枫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门口,望向院中一池碧水,突然觉得想笑。“你不明白,翠珊。”他并不怕白莫寅心存二心,倘若他因生母之事心存记恨,甚至从中作梗令父亲猝然病逝,他只要找到证据,便能令他声名全失。然而此刻他最怕的,却是看不透他的目的,因而从不知他究竟在私下还做了些什么,又能做到何种地步?
他曾经也想过,无论怎样争执,这个二弟与他都同为白家后人,他自小留意观察他,知他虽然性格冷漠,心思难测,但到底也并非什么本性残暴之徒,因而虽一直对他心存芥蒂,终究还是太过放心了些。近来他日日思索,发现许多细节之处,这令他越发觉得心惊胆颤。
一直以来,但凡以御景山庄或景枫之名在外所起的是非冲突,平日向来不闻不问的白莫寅,却总是暗中指点甚至刻意纵容,凡他暗中授意之事,手段总是极为狠厉,每每令事情血腥收尾,甚至比昔日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其结果自然令御景山庄声名每况愈下。
他总觉得心中忐忑,十分不妥。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切会不会是白莫寅有意为之,然而将御景山庄的名声搞臭,对他又能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他至今仍想为加兰一族报仇?他缓缓闭上眼睛,心中暗念:白莫寅,难道你是故意要亡我左权白家吗?届时同为白家后人的你,又将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