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扶着画屏的手激动的站了起来,痴痴的望着那只出现在门口的黑色靴子。
阮安担心寒风吹到屋子里的人,把暖帘撩开小小的缝,侧着身子跨过正堂的门槛,看着挺着大肚子神色憔悴的谢氏,趴在谢氏膝盖上的阮瑾年,快步上前抱起阮瑾年,那双漆黑的眸子深深地凝望着谢氏,低沉的嗓音满怀喜悦的道:“云娘,我回来了!”
说完他抱着女儿揽着谢氏的腰,扶着她坐到正堂饭桌前的软椅上,亲手给谢氏夹菜。
谢氏接过阮安递过来的细瓷碗,里面装满了她喜欢吃的菜,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擦着眼泪道:“寿延,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一路奔波了六七天,快梳洗了休息去吧。”
阮安把阮瑾年放到旁边的椅子上,端起碗小心翼翼的给女儿喂饭,一边道:“刚才在母亲院子,随意用了几口,这会儿还饿着,我先陪你们娘俩吃了午饭,再去休息不迟。”
谢氏听说阮安没吃饱饭,拿起一边的空碗准备给阮安盛饭,阮安握着谢氏洁白柔软的手,关怀的道:“云娘,小心身子。现在我回来了,这些事就让我来做吧。”
阮瑾年看着眼前活着的,恩爱的父母。想起上一世早早死去的母亲,悲伤消沉没过多久也去世的父亲,觉得鼻子酸酸的。
她一边吃着饭,一边暗暗发誓,不管上一世害她们一家不得善终的人是谁,她一定会折了那双翻云覆雨手。让父亲、母亲还有母亲肚子里的小弟弟,都平平安安的活着,直到寿终正寝。
阮瑾年坐在椅子上,一会儿看谢氏,一会儿又看阮安。
阮安发现阮瑾年的小动作,看着傻笑个不停的女儿,捏了捏她胖嘟嘟白女敕女敕的脸,不由得开怀大笑,逗弄她道:“爹的傻百龄,小脑袋瓜摇来晃去的,晕不晕?”
正房外远远的地方,一个丫鬟焦急的喊道:“老爷,老太太刚才气着了,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叫老爷您去!”
听到双福的声音,谢氏放下碗筷,讽刺的哼了一声。
只见一个穿着秋香色绫袄,脸蛋圆圆的的丫鬟掀开帘子闯了进来。
没了暖帘的遮挡,腊月的寒风从门口吹来,冻得阮瑾年打了个哆嗦,一双圆圆的眼睛犹如古井深水,盯着面前的丫鬟。
康宁院的丫鬟,前世她最恨的就是这个双福。平日里捧高踩低,在她面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就罢了,她十三岁那年秋天,哄她进梅清池边的假山里,眼睁睁的看着潘朗侮辱她,要不是她拼着一死,滚进梅清池里,恐怕那时候就遭他们的毒手死了。
后来虽然被二房的人救了起来,但从那以后,她的身体越发差了,天气稍冷,就不敢出门,整年下来也就六七月过得痛快些。
阮安端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问:“老太太生病卧床,我嘱咐过你们要好生伺候,不能惹她生气吗?这会儿又是怎么回事?”
双福等的就是这句话,隐晦的笑了笑,抬头满脸委屈的望着阮安道:“四老爷,惹老太太生气的不是我们。”说完看向阮安身旁的谢氏。
阮安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又要攀咬谢氏了,无奈的起身道:“我随你去康宁院看看。”
双福惊讶的瞪大眼,四老爷怎么不追问。见阮安已经走到门口了,吓了一跳,要是没完成老太太交代的事,回去还不得被拔了皮。
赶紧慌里慌张的拿出那支赤金缠丝双鸾衔寿果挑心扔到谢氏面前的桌子上,抬头挺胸趾高气昂的道:“老太太说了,借太太的金累丝紫玉嵌宝双凤求凰挑心不过是想见识见识宫里首饰的样子,再沾沾太后的福气,兴许病会好得快点。”
“既然太太不愿意借,也就罢了,何必费心送这挑心去。这不成了婆婆找媳妇要首饰了,老太太原没这意思,是太太想歪了,倒是让外人看了笑话。”说完回头已经不见了阮安,委屈的咬了咬嘴唇,赶紧拔腿就跑。要是让老太太知道她没按她的要求完成任务,回去不被扒皮才怪。
谢氏瞪了摇晃的猩红暖帘好一会儿,双手颤抖的按着桌沿,费了好大劲她才压下想要掀桌子的冲动。她这婆婆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成日里防着儿子亲近媳妇,她这是要做什么?
阮瑾年赶紧起身站在椅子上,跳到谢氏身边,软乎乎的小手轻轻地抚模着谢氏起伏不平的胸口,稚女敕的声音软糯的道:“娘亲,别生气了!女儿永远都陪着你!”
庄嬷嬷、画屏这几个丫鬟赶紧宽慰谢氏道:“咱们姑娘可真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自个娘了。”
谢氏看到阮瑾年又跳椅子,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见女儿懂事又体贴的安慰自己,忍不住搂了她在怀里,哭道:“是呀!无论怎样,还有百龄陪在娘身边,这辈子娘知足了。”
这话说得阮瑾年心酸酸的,牙齿痒痒的,她实在太恨潘家的人,一个个都是神经病,不正常!
她祖母老潘氏是个老变态,继母小潘氏是个小变态,潘朗是个不择手段的色胚,潘蔷薇是条美人蛇,阮瑾柔是披着羊皮的中山狼,阮瑾良比他妹妹更狠更阴柔。
原本还安慰着谢氏的画屏、青鸾还有几个小丫鬟都忍不住哭了起来,庄嬷嬷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打起精神宽慰道:“太太,老爷是个好的,只是遇到这样的母亲,他也没法子。”
谢氏止了哭,脸上挂着眼泪,哼哼冷笑道:“哪是没法子,他法子多着啦,不就是担心我们给他娘委屈罢了。但凡有心,我就不信他那么聪明的人,会看不出来潘氏十有八九是在装病。再说了,这么多年也过去了,他眼睛里什么时候瞧见过咱们的委屈。”
谢氏气得抓起饭碗砸向地面,碎瓷片溅得满地都是。
阮瑾年也弄不明白她爹究竟是怎么想的了?要说他不爱娘,为什么前世娘死了,他宁死也不娶,时常想起娘亲了就饮酒作画。他要是爱娘亲,为什么又这么不顾娘的感受?
还是她太小了,不明白大人的世界?
阮瑾年听到她娘闷哼了一声。
庄嬷嬷厉声吩咐道:“画屏,快拿太太的帖子,叫外面的嬷嬷去请妙手回春堂的张大夫来。”
画屏唉了一声,急匆匆的进西次间里拿了一张红色的帖子,飞奔出门。
阮瑾年见庄嬷嬷请大夫,她好歹也是活过一世的人了,哪里会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脸色苍白的从谢氏怀里起来,跟着青鸾、珊瑚她们扶着谢氏进了西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