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拂闻得周吴声响,心下稍安,转念又一想,此时已过夜半,早已到了宵禁时候,周吴怎能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邻院的人忽听她没了声响,没话找话似的,“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她回过神,“睡不安稳,便起来散步。”
周吴听她此讲,幽幽的笑出了声,“你的眼睛不是夜里什么都看不见么?”只是在这深夜里,这笑声怎么听都觉得不合时宜。
她微顿,不知再说些什么。
良久,只听周吴又道,“从明日起,我不能再带阿昭了,我要离开了。”
她怔然,更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从一开始就在怀疑周吴的身份,这身份真正得到了验证其不普通,她又不显得那么雀跃,片刻,她迟迟的答了一声好。
一夜无话。
周吴第二日大清早就离开了,苏拂不放心将苏昭独自放在家中,便请魏嫂子寻了一个稳重的仆妇来看着苏昭。
那仆妇姓方,是从前几年发洪水时逃难到长乐府来的,老实巴交的,和魏嫂子关系不错。
日子逐渐步入正轨。
两日后,市井百姓也纷纷谈论起那叶氏一家,说是陛下本有圣旨他们驱逐出长乐府,可谁知一夜之间,叶氏夫妻双双自尽。
至于那叶央,此刻大抵是在宫中做了太监。
苏拂闻此消息之时,浑身一震,终于明白七公主提起叶央时那瞳孔涣散的模样。
叶央这辈子,才算是完了。
秋茶已下,且收成不错,姚氏茶行开始有的忙。
早些时候便筹备走货到契丹,这次终是装了满满的十辆马车,气势好大,护卫和伙计加在一起,将近百人。
看来这次姚氏是来真的,不像上次一般拿他们做饵。
只是这次随行的伙计中并没有苏拂。
一来,她担心苏昭独自一人在家,二来,姚韶华对她不放心,生怕她误了事一般。
她倒有些猜不透姚韶华的意思,既然生怕她误事,又为何让她继续待在茶行,却也不赶走她。
车队从八月中旬出发,一来一往至少要到将近过年时才回来了。
茶行的货仓清空,余下的伙计不过了了,做了些收尾之事,姚管事便大手一挥,让他们逐个回去了,等到明年开春时再回来。
七公主既死,其产业充公,以往的陪嫁都收入国库。
那张米铺的契约在苏拂手中,因此,这米铺便幸免于难。
等一日抽了空,苏拂便带着苏昭,雇了一辆牛车,到城西的米铺去了。
徐管事虽是个老实人,但那徐婆子却是个见主家危难,急于逃跑之人,有这样的内人在他身边,苏拂便不大放心。
因此,她虽接手了城西米铺,却没有再挽留徐管事。
这米铺作为昔日七公主的陪嫁,所处位置着实不错,处在大街正南处,四通八达,来往十分便利。
她同苏昭下了牛车,让牛车在此等候。
米铺的门紧紧闭着,招牌上书“恒通米铺”四个大字,在米铺左侧,是个卖杂货的,在米铺右侧,是个卖香料的。
卖杂货的是个妇人,本在门口坐着,见两个少年站在自己店铺隔壁,便走上前来,“这家店铺已经关了好几日,小郎君还是换别的地方吧!”
这妇人是好意提醒,苏拂微微点头致意,便走到这门前,从身上模出一把钥匙,开了这铜锁。
这妇人见他有钥匙,这才知自己方才的话错了,遂即走进了杂货店。
她携着苏昭走了进去,复又将门关上。
这米铺她曾粗略看过一眼,进门便是柜台,而在柜台后侧,则有一隔板,隔板后面空旷,堆砌这麻袋装着的白米,约有二三十袋,有十石左右。
这便是这米铺的全部家当。
如今米价斗米不过十钱,算的是便宜的很了。
“阿姐,好多米。”跟在她身旁的苏昭忽而道。
苏拂模了模苏昭的脑袋,算作回应。
这米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若是将这些米卖了,大抵撑不过十天,若是他们自己吃,怕是要吃到这些米都长虫子了。
她又折返过身,回到柜台这边来,往年的账簿大抵都送到了叶宅,这会儿她手中也不过那日徐掌柜交给她的。
她对此不算在行,只是粗略翻看几眼,知道如今米价压低,利润薄弱,根本没什么盈利可言。
这会儿,她更是觉得徐掌柜能一直待在此处,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了。
此间情况研究透彻,她便不在此地浪费时间,走出米铺,复又关上门,坐上牛车便回了杨桥巷。
离去的路上,脑中一直想着,是将这白米处理出去卖别的什么,还是继续卖白米?
等到了杨桥巷,她同苏昭下了牛车,双双往家里走着,却见左邻的院门大开着,魏嫂子那里忙进忙出,泼在院内的水泛着淡淡的红色。
她在院外站了一会儿,便见魏嫂子从屋里出来,用手抹着眼泪。
魏嫂子偶然抬头,却见苏拂领着苏昭就站在院子外面,方才那抹眼泪的模样让他们二人看见,此刻便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好直接避开,只好被转过身擦干眼睛,扯了一丝笑意,“苏兄弟何时回来的?”
她看都看到了,也不能转身就走,见魏嫂子过来说话,便道,“也是刚回来,家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说起这个,魏嫂子方才扯出的笑意又悄悄会走了,下意识叹了一口气,“你魏大哥被打了。”
“被打?怎么回事?”
“你魏大哥这个人,卖肉全凭喜好,看着顺眼的人,就多给别人一些,看不顺眼的,又不多加理会,可这看顺眼的多半就是些老百姓,看不顺眼的,就是那些高门大户里的采买的婆子了。”
“今日那婆子估计受了主子的气,到这菜市上又受了你魏大哥的白眼,这不?当即就找了几个打手,将你魏大哥当街揍了一顿,打的头破血流。”
说着,魏嫂子更是气,“这也便罢了,京都巡查卫过去收拾残局,将打人的放走了,硬是将他关在牢中一日。他这个人,总是不让我省心。”
“看过郎中了么?”
魏嫂子点头,“可不,这血水还是郎中给清洗的。”
苏拂又将视线放在那血水上,见其色彩,便知伤的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