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炳雄和白太太在屋里听到响动急忙走了出来。
一掀帘子就看见白祥欢扶着后腰在和自己的亲妹妹过不去。
徐成欢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还是神情淡淡没做声。
夫妻倒也没觉得这是女儿的错,女儿本就力气大,不小心也是有的,但是白祥欢这没出息的样儿着实让白炳雄觉得面目可憎。
他几步跨下台阶抬起一脚再次把白祥欢踹翻在地。
“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一个大老爷们跟个小娘们一样一碰就倒,你还有脸叫唤?!”
白太太一听怕又勾起丈夫对儿子的不满,急忙走下来拦住了:“老爷,他已经摔了,你就暂且饶过他吧,小武,快点把大少爷扶起来啊!”
看到大少爷滚落台阶那一刻就已经蹦跶开避祸的小厮这才反应过来,呆头呆脑地上前去扶白祥欢,却被白=.==祥欢一把推开。
他现在不仅仅是恼羞成怒了,他是从心里委屈透了。
“爹,你怎么也和娘变得一般偏心了?这个疯子力大无穷,她要是推你,你能站得住吗?”。
白炳雄和白太太齐齐变了脸色:“你说谁是疯子?!”
白太太一指头戳到了白祥欢的头上:“你真真是活该被你爹再踹这一脚!你自个的亲妹妹,别人胡说也就罢了,你竟然也胡说?你妹妹已经好了,哪里疯了?”
白炳雄一腔闷气正没处发,又是一脚踹过来:“你还有脸说,从小叫你习武你不肯,害的老子在军中被人笑话,如今居然还怨别人力气大,老子英雄一世,怎么有你这个龟儿子!”
白祥欢扶着腰险险避开,站稳了气呼呼地抬头正要告饶,却一眼望见屋檐下的少女正冷冷地看着他,一双幽潭似的眼睛似乎带着几分冷嘲。
白祥欢顿时热血直冲头顶,想到昨晚上自己听到丫鬟和小武的闲话,往事浮上心头,也不顾爹娘会不会更生气了,指着她就叫嚷起来。
“那也都是因为她,昨天要不是她,娘怎么会被黄通判家的那个泼妇羞辱欺负?她就是我们白家的祸害!要不是她,我也能多几个弟弟,随便哪个习武,你都不会再被人笑话!”
白炳雄愣了一愣,回过头看着白太太:“怎么回事?昨天你怎么不跟我说?”
难怪昨天看着她不对劲,原来是被人欺辱了?
白太太一听儿子拉拉扯扯地说出这么多来,恨得牙根痒痒,指着儿子咬牙:“你胡说什么,哪来的这回事儿?你胡说什么?!”
一直袖手旁观的徐成欢却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
从白祥欢第一次出现她就觉得很怪异。
就算原身白欢娘是个疯子,白祥欢这个兄长的态度也尤为过分。
没有怜惜照拂,也没有兄长该有的维护,有的只是几乎不加掩饰的厌恶和冷眼。
白家目前来说,还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家,这些天下来,徐成欢基本上已经模清了这家人的脾性,人口少,也没什么妾室通房乌烟瘴气地让人闹心,白炳雄夫妻俩的性格也是宽厚爽朗为多,并不是什么冷血刻薄的人,对她的关心也都真心实意,毫不作伪,却何以教养出白祥欢这样的异类?
可此刻听白祥欢说的这话,前半句她明白,后半句却是大有文章。
院子里白炳雄一张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涨得通红,看着还试图遮掩过去的妻子,粗声粗气地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婆娘又跟你过不去你怎么不说?我这就去黄家问个明白!”
白炳雄平时和那帮子文官打交道没少受气,但是自己一个大男人,要在官场上混,自然得能高能低,可是妻子一个妇道人家,与人无怨无仇的凭什么总要受这样的鸟气?要是让她跟着自己这样受了气还得自己吞进肚里,那自己以后还有什么颜面面对妻儿?
白太太连忙死死拉住了他,苦苦劝道:“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再为这个去生事?只要欢娘好好的,管谁说什么呢?”
“妻女受辱,我要还忍气吞声,不给你讨个公道,我还算个爷们吗?”。
白炳雄却硬是挣开了白太太的阻拦,大步流星地出门去了。
白太太追了几步,眼见追不回来,回过身又是两个耳刮子落在了白祥欢的脸上。
“你这个惹祸精,你爹回来一口热饭还没吃上,你就来生事,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滚出去!”
白祥欢捂着脸,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昨晚无意中听到了昨天的事儿,心里的气憋了一夜,这会儿闹出来了,却被母亲这两巴掌打懵了,很快也意识到了轻重。
父亲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和黄家闹成什么样儿呢,要是结下了梁子,以后处处受牵绊,又要怎么办呢?
白祥欢心里顿时涌上百般滋味,看母亲气的眼泪都出来了,只好又赶忙赔罪:“娘亲,是儿子错了……您别气,我这就去找父亲回来!”
说完顶着脸上的五指印,转身大步出了院门,往大门口跑去。
白太太又是生气,又是担忧,抹了几把眼泪想起女儿还在屋檐下冻着,也不知这一通吵闹有没有吓到她。
当下也顾不得再去管丈夫儿子,赶忙走了回去拉起了女儿的手:“欢娘,不怕,随他们怎么闹去,跟娘进屋去!”
白太太在清晨的寒风中也冻了一阵,又哭了一鼻子,此刻鼻头眼眶皆是红红的,徐成欢抽了帕子去轻轻给她擦了擦。
这份体贴让白太太瞬间破涕为笑,拉着女儿进去了暖烘烘的屋子里。
她又命人给女儿端来热茶,把她安置在榻上,用薄被盖好,这才又重新出了门,急匆匆地吩咐下人去探消息了。
徐成欢端着热茶杯,倚在暖榻上,想了想,伸手招来留在屋子里的小青。
“我从前没好起来的时候,伤过太太吗?”。
根据白祥欢那话,她只能做出这个推断。
小青的神情有些迟疑:“这,奴婢不能说,太太吩咐过不许提起的。”
不许提起?
徐成欢点点头,这单纯的丫头,这还不是什么都说了?
她呷了口热茶,继续问:“当时太太是不是身怀有孕?”
“这……大小姐,奴婢真的什么都不能说!”小青还在摇头。
徐成欢点点头:“罢了,我不勉强你,不说就不说吧。”
小青战战兢兢地走开了,徐成欢又冲身边的迎春招招手。
“你去悄悄地打听一下,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迎春,也就是从前的小红,进白家才有三年多,对以前的事情也不清楚,不过小姐有命,她还是二话不说答应了,她如今可是小姐的人呢,自然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迎春出了院子,往自己从前当差的厨房转了一圈。
厨下两个中年的仆妇正在忙活做早饭,见她来了都惊喜地打招呼:“小红来了……对了,听说你如今改名儿叫迎春了?真是恭喜姑娘了!”
做了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在下人中间,是能被尊称一声“姑娘”的。
迎春圆圆的脸上带了甜甜的笑,应声走了过去,跟她们闲话起来。
徐成欢一杯茶喝完,迎春就回来了。
她点点头,这丫鬟办事倒不慢。
“据说十年前,太太还怀过一胎,但是在偏院摔倒了,没保住,从那以后,于子嗣上,也就完全没了指望。”
迎春附在主人耳边,轻轻地说道。
徐成欢只觉得心头蓦然一痛,一种不属于她的感觉油然而生。
子嗣啊,这个世道,女子活在世间最重要的依仗。
脑子里像是有无数碎片闪过,小女孩的尖叫声,妇人的痛苦的申吟,纷至沓来。
徐成欢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伏在榻上捂着心口喘不过气来。
慌乱,愧疚,不知所措……
这是当年的白欢娘混乱的记忆里存留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