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白成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忘了,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要给何七什么送别礼物,也没想过何七会跟她索要什么报酬。
何七眼神黯了黯,还是笑嘻嘻的模样:“银子什么的我可不要,你随手给我一样什么东西,当作报酬,可好?”
白成欢无奈地望着面前一身戎装,笑容却像个十足无赖的何七,模了模鬓边。
她有什么东西能随手给他的?
头上的簪子,手上的镯子,都是贴身之物,给了那就是私相授受,是决计不能的。
这个要求好刁钻……白成欢左右望了望,唇边忽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裙裾微动,脚步轻移,她走到官道旁边的野地边儿上,轻提裙裾,蹲去,从那一片绿茵茵的野地里一株矮枝上缠绕的蔓藤里,撷了一朵紫色的花来。
“此花名为朝颜,虽然盛开只是一日的辰光,却能拥有一世的幸福,人生百年,短暂如白驹过隙,但以此花赠君,愿君此去前程似锦,一世平安。”
她手中拿着那朵紫色喇叭状的花朵,微笑着看着他,眸中盈满的光亮,和花上的晨露交相辉映,玲珑剔透。
东边的天空有瑰丽的朝霞升起,美人拈花,如诗如画。
何七站在马鞍旁,指着那朵花,哭笑不得。
他从来不知道,一朵路边随处可见的牵牛花,居然能被她说得如此清新月兑俗,寓意深刻!
罢了罢了,这片心意难得!
一身戎装的少年走了过去,修长的手指接过那朵花,举在鼻端嗅了嗅,并没有闻见什么香气。
但是少年俊朗的眉眼间还是有真挚的笑容:“多谢你赠我朝颜,我走了,也愿你一世平安。”
临别有人来送,美人撷花相赠,总是人生里一场美景。
他把那朵紫色的花朵小心翼翼揣入怀中,转身走了几步,却俯,从地上拾起一样东西。
何七薄唇边蓦然泛起一抹亮眼的笑容,回过头来扬了扬手中的东西:“这枚如意结,也送给我!”
“如意结?”
白成欢凝目看去,只见何七手中一抹红色,长长的穗带随风摇摆,正是她从娘娘庙求的那枚如意结!
“不……”
她走了几步,何七却是早已料到她会拒绝,几个纵步跃上马背,扬起一鞭,黑色的骏马已经奔出好远。
“多谢你送我平安如意,我走了!”
白成欢瞠目结舌地站在一片绿野中,耳边回荡着何七明朗的笑声,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的如意结一直放在袖中,怎么这么巧此刻就这么掉了出来?
可他已经跑远了,要不回来了!
晨风渐起,温柔地拂过脸颊,她说不清自己是懊恼还是无奈。
迎着晨风远去的何七一气儿跑出去好一截路,才回头望去。
霞光万丈里,一身青衣的少女站在绿色的田野中望着他,衣衫翻飞如蝶,天地间一片美景,就此镌刻心上,至死不忘。
他调转马头,双手合在嘴边,大声喊道:“等我回来,白成欢,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若说之前他还心存死志,可是这一刻,手中那枚如意结软软的穗子拂在他的脸上,他忽然觉得一点都不想去死了。
他一定会活着回来的,他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有人希望他去死,那又何如?这世上,总还有人,希望他前程似锦,一世平安的!
晨风把他的呼喊带到了白成欢的耳畔。
她笑了笑,挥挥手,却什么都没说。既然拿走了,那就祝他平安如意吧。
何七远远望见,璀璨一笑,掉转马头,催马飞驰而去。
就此赴戎关,跨万水千山,成一世功业!
豪情万丈的男儿远去,白成欢在晨风里默默转头,走回马车旁。
她等不到他回来了。
一个是虢州何家的叛逆子弟,一个是大齐葬入皇陵的皇后。
如果不是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死而重生,他们的人生,或许是永远不可能遇见的。
即使此刻,匆匆相遇,匆匆别离,这短暂的相逢已然结束。
从此,他去西北,建功立业,她往京城,九死一生。
就此别离去,但愿君无忧。
或许将来她会想起曾经有过一个叫做何丛棠的人,君子之心,曾对她仗义相助,仅此而已。
毕竟前路茫茫,她无暇他顾。
京城,皇宫,太极殿。
下了早朝的官员陆陆续续穿过金河上的汉白玉桥,出宫离去。
唯独丞相宋温如还被留在殿前回话。
“宋丞相,朕记得你家中独子今年已经三十有二,至今,还是个秀才,朕曾说过,可以给令郎额外加恩,丞相不妨再考虑考虑?”
宋温如规规矩矩地站在阶下,不敢抬头看,听闻此言,心中感怀皇帝恩德,却又百般为难:“老臣多谢皇上恩典,只是我那逆子,不肯刻苦攻书,学识才华,甚是平庸,老臣不敢因一己之私,误国误民,还请皇上莫怪。”
萧绍昀坐在龙椅上,看着朝堂重臣一再拒绝他的好意,笑了两声:“丞相一心为公,朕是知道的……只是令郎,怎么会是才学平庸之辈?朕听闻令郎酷爱四处游历,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令郎必然大有见识。这样,朕随即下旨,让令郎入宫见朕,朕见过之后,再做决定,如何?”
如何?皇上这语气,看似商量,可再三被拂了好意,怕是心中不快了。
宋温如只能恭谨地应下了。
他前脚回到家中,还没来得及叫来独子训诫一番,后脚宣旨的内监就到了。
无奈,一家人匆匆摆香案接了圣旨,眼看着独子跟着宣旨的内监去了,宋温如一阵揪心。
其实这事儿,真不是他清高,而是他这个儿子,牛心左性,一心要做那闲云野鹤,远离朝堂,只是皇上,这到底是较得什么劲儿?
被父亲宋温德送回京城交给伯父管教的宋三郎,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衫,笑道:“伯父,大哥这是得了皇上青眼?伯父从此可以无忧了。”
宋温如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个风流的侄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伯母给你说得几家亲事,你都不愿,是何道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