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娇带着平香慢悠悠的行在回时晴院的路上,一路赏赏风景,看看路边种植的花花草草,时不时称赞两句,一派轻松悠闲。
苏府内的格局布置皆是按照江南园林来的,与京中文昌侯府的构造大有不同,绿柳翠竹,假山奇石,亭台水榭,九曲回廊,皆是淡雅自然,足可见其建造者的匠心独运。
若仅是如此,倒也不至于令苏云娇连连称赞,只不过是观景时的心境有所不同而已。前世,苏云娇满月复怨气,如何有心思游园赏花,景致再好也入不得她的眼。而如今,苏云娇心思宁静,自然看什么都是风光独好。
“平香,你看那。”苏云娇见路边紫色小花开的极是可爱,便指与平香看,谁料半天都没等到平香的回声。苏云娇心下奇怪,回头看去,这丫头竟停在她身后几步之地,眉头深锁,不知在想些什么,苏云娇也并不生气,只又笑着唤了两声。
“平香,平香。”听见一连串的唤声,平香猛的回过神来,抬头看去,便见苏云娇手执团扇轻摇,一脸笑意的站在前面看着她。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见平香已然回神,苏云娇笑问道。
“回姑娘的话,平香是在想一个人。”平香嘴角微挑,仿佛对那个人十分有兴趣。
苏云娇与平香相处多年,对她知之甚深,挑眉问道:“哟,难得见你如此,快给本姑娘说说是谁?”平香是个极聪明的人,别看她平日与谁都说得上话,对谁都是一副大姐姐关心小妹妹的模样,事实上很少有人能让她真正上心的,更遑论令她感兴趣的了。因此,苏云娇也很是好奇。
平香对苏云娇自是没有隐瞒,回答道:“常妈妈。”
“常妈妈?”府里妈妈婆子那么多,苏云娇何曾记在心中过,是以她根本不知道平香说的是谁。
“就是府中绣院的管事妈妈,也是翠眉的干娘。”
虽有平香的解释,苏云娇依旧不知道她是谁,只是道:“你怎么忽然对她感兴趣?”
平香将醒春堂中她与翠眉的对话,完完整整的跟苏云娇说了一遍,又道:“我原以为是翠眉自己想到来求姑娘的,没想到背后另有高人指点。姑娘你是知道我的,我对聪明人向来很感兴趣。”尤其是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聪明人。
苏云娇听了,十分肯定道:“你这般上心,定还有其他原因。”
“知我者姑娘也!”平香笑了笑,复又收敛,正色道:“我早知道翠眉有个干娘,也向其他人打听过。众人都说常妈妈,性情温和,待人宽厚,做事能干,还有一手好绣工,是个好人。但命却不好,常妈妈原本是京城人氏,可惜丈夫儿子具是早亡,只剩她孤身一人,原打算去江南投亲,不料半路上盘缠别人偷去,身无分文。”
“好在她遇上了,新婚不久,回门去江南的四夫人与四老爷,四夫人心软带了她一程,等到了江南她却说找不着她家亲戚了,想是搬走了。四夫人见她无依无靠看着可怜,就问她愿不愿到咱们府中来做个下人,她答应了,便跟着四夫人又回了京城,在侯府里呆了几年后,又跟着来了澹州。”
夫子双亡,不明来历的京城人氏,这两个条件串在一起,却让苏云娇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前世四叔一家之所以会下场凄惨,是因为有人看四叔不顺眼,故意给他挑错,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说四叔窝藏逆臣家眷。
“既然你对她那么好奇,又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不如寻个机会探探她的底。”苏云娇笑着提议道。
“姑娘是想说,责任不如撞日。”平香笑道。
“知我者平香也!”不愧为最懂她心意的丫鬟,苏云娇道,“我记得前些时送了些布料去绣院,让她们帮着做几件衣裳,走,随我去看看她们做的如何了。”
“是。”
苏府的绣院位于苏府的西北角,院外中了许多苏云娇不知道名字的树,绿荫荫的一片,给这炎炎夏日添了一丝荫凉。
苏云娇刚到绣院,就有人跑进去喊话说:“七姑娘来了,七姑娘来了。”不多久,一位穿着打扮皆是普通的管事妈妈便从屋里迎了出来,不卑不亢的给她行礼问安,道:“七姑娘怎么来了?怎么也不先派人通知一声,这慌慌张张的只恐怠慢了七姑娘。”
“你就是常妈妈?绣院的管事?”苏云娇眯着眼将她上下打量一遍,问道。
“正是。”常妈妈笑着回答,却隐隐觉得苏云娇看她的眼光有些不寻常,因此又问道,“不知七姑娘来此,是有什么吩咐?”
苏云娇一笑,道:“你们也不用太过紧张,我不过是一时起意,想来看看前些时交代给你们做的衣裳做得如何了。”
“大致已经做好了,只还有一两件不曾完工。”常妈妈回道,又看了一眼外边炎炎天日,“外边热,还请七姑娘进屋坐坐,我让人拿来给七姑娘过目。”
“好。”苏云娇自然答应,抬脚就往屋内去了。
“常妈妈这儿倒是不错嘛。”苏云娇将屋中陈设看在眼内,简洁大方,干净明亮,与一般下人的房间感觉很是不同,心中不由得对常妈妈的来历更加怀疑几分。
常妈妈将茶奉上,笑道:“不过是蒙夫人恩惠,分了这好一点的屋子给我,不像其他下人挤在一起,显得狭小逼仄。”
苏云娇一笑,并不说话,目光一转又定在屋内的书架上:“常妈妈闲时喜欢看书?”苏府里的下人识字的不多,可常妈妈做为一个管事妈妈认得几个字也不奇怪,但要是能通读文章却是不凡了,“不知常妈妈爱看些什么书?”
也不等常妈妈答话,苏云娇直接示意平香去取了几本过来。苏云娇拿过一看,却是笑道:“倒是我小看了常妈妈了,只以为您看的不过是些小说话本,没想到竟是《论语》,《中庸》这等圣贤书啊。”
常妈妈心中一紧,她模不清苏云娇的来意,只能笑道:“回七姑娘的话,不过是摆着好看,权当做个装饰罢了,我哪里会去看它们。”
“哦?是吗?”。苏云娇将目光盯在常妈妈的身上,做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道,“可是我就是不信,怎么办呢?”
常妈妈垂了垂眼帘,问道:“七姑娘如何才肯信?”
苏云娇盯着她良久,“噗呲”一笑,道:“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常妈妈怎么认真作甚?我的衣裳呢?怎么还没拿来?”
苏云娇这般态度,令常妈妈更加不清楚她想做什么,但她却能确定苏云娇的来意,绝不是为了几件衣裳那么简单。她昨儿才指点翠眉去求七姑娘,七姑娘今儿就来了,想是为此才会引起苏云娇的注意。
常妈妈心中暗自后悔,当时要是多嘱咐翠眉一句,现在也不会惹来这么一个大麻烦。常妈妈心中懊悔,嘴上却道:“我已着人拿去了,一会就来,七姑娘先喝杯茶解解渴。”
苏云娇淡淡道:“不用了,这样的茶我是不吃的。”
常妈妈在一旁干笑几声,好在这时晓燕将衣裳取来了,苏云娇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衣裳上,没空管她。常妈妈暗地里松了口气,如此善变刁钻的七姑娘,让她觉得难以把握,十分难缠,还不知道七姑娘来此的真正目的,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纤纤玉指在上好的云绸上滑过,停驻在一朵绣的活灵活现的锦鲤上,苏云娇赞道:“好漂亮的活计。这样难得的绣工是出于谁之手?”
常妈妈答道:“是我绣的,七姑娘喜欢就好。”
听了她的回答,苏云娇目光一凝,心中更是确定常妈妈就是她所想的那人。这样的绣法极为少见,苏云娇原也是不曾见过,只是在四叔出了事后,母亲与她提起过这样的绣法,还专门找了样子来给她看。
“哦?常妈妈果然深藏不露,这样的绣法我竟从没见过。”苏云娇笑道,“不过,我极是喜欢,不如我向四叔母讨了你来,你以后就专门负责给我做衣裳吧。”
“这,七姑娘是要回京的,我……”不知为何,常妈妈有一种自己埋藏多年的秘密即将被揭穿之感。这种感觉使她非常不安。
“怎么常妈妈不想去京城吗?”。苏云娇又道,“那我也不强人所难,这样吧,我身边的聆香身份擅长女红,不如常妈妈教教她?”
“这……”已经拒绝了苏云娇一次,常妈妈也不好再拒绝,不然以七姑娘的性子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来。咬了咬牙,常妈妈点头答应:“若是聆香姑娘不嫌弃,我一定倾囊相授。”
苏云娇美目一瞪,道:“她敢嫌弃!我还指着她将此法学来,给我好好的长长脸呢。常妈妈放心,这样的绣法我定让它风靡整个京城,绝不会让它埋没的。”
闻得苏云娇此言,常妈妈急道:“姑娘,不可呀!”
“为何不可?”
常妈妈知道自己刚才因为着急,反应太过,只得寻个理由解释道:“这等山野绣法,何值一提。京中绣技高超的绣娘不知凡几,七姑娘那它出去,怕是,怕是会被人笑话。”
七姑娘最重脸面,最怕被人看轻,她这般说,想来七姑娘是不会轻易那它示人了吧?常妈妈如是想,却不料苏云娇冷冷一笑,道:“笑话?我看她们谁敢笑话本姑娘。”
常妈妈正欲再言,又听苏云娇道:“她们若是要笑话我,我便笑话她们无知,连曾经鼎鼎大名,名扬京城的叠针锁珠绣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