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云娇给云柔云悠说着文昌侯府的事情,为她们回京做准备的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同样有人谈论着有关她们回京的事宜。
荣春堂,坐落于文昌侯府的中轴线上,乃文昌侯府正房,从前是老侯爷与老夫人住着的,老侯爷故去后,老夫人又独自一人在此住了三年,方搬至荣春堂后方的寿松堂。在老夫人迁至寿松堂后,荣春堂就迎来了它的新一任主人,也就是继承了文昌侯爵位的——苏劲柏并他的夫人王氏。
这日,刚给老夫人伺候完汤药的王氏,前脚才一进门,便听有丫鬟通传,五夫人身边的杜妈妈来了。
“她的消息倒是灵通,夫人才刚回来,还没坐下喝口茶呢,她便遣人来了。”说话的丫鬟名唤文君,言语间甚为不满。
王氏闻言也不说话,只往那堂上绘泼墨山水五面围屏罗汉榻上一坐,随侍在旁的文姬立刻心领神会,执起榻上梅花小几上的官窑白瓷壶到了一杯茶在那天青色官窑小盖盅内,奉与王氏。
王氏接过,先是闭眼嗅了嗅,这杯她喝惯了的铁观音里溢出的清高悠长的茶香,再不疾不徐的慢慢品味,让那醇而带爽,厚而不涩的滋味在舌尖打转。直至将这杯茶品完,王氏方睁眼,眼含笑意的盯着文君道:“看,我这不是坐下了,喝了茶了吗?”。
不可否认,王氏是位美人,即使她已年近四十,她也依旧是位美人,甚至有些人会觉得此时的她比之二十年前的她更为美丽。世上有些女人便是如此,年龄越大经历的事情越多,反而更加动人。
文昌侯府的媳妇,都生的好看,其中最好看的当是王氏与顾氏,与顾氏那种英气飒爽,明艳到略带侵略性的美不同,王氏的美是柔和的,不伤人的,尤其是她那双总是含着无尽柔光的眼睛。但凡凝视过这双眼睛的人,皆会发自内心的赞叹一声,当真不负秋水之名。眼若秋水,柔若秋水。
此刻,被这双眼睛盯着的文君,刚刚所有的不满均是化在这无边秋水中,不由无奈唤道:“夫人!”
王氏搁下手中茶盏,笑道:“好了,你的心思也静下来了,去把杜妈妈叫进来吧,别让她久等了。”
“是。”文君应道,出门去把等在廊下的杜妈妈叫了进来。
“大夫人万福,给大夫人请安了。”杜妈妈仗着五夫人撑腰,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很,只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在王氏面前无礼。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王氏是个极不好惹的人物,即便她看上去温良无害。
“去,给杜妈妈搬张凳子。”王氏笑着对文姬吩咐道。
文姬搬了张凳子,放在杜妈妈跟前,笑着伸过去就要扶她坐下:“杜妈妈快坐下说话。”
“哪敢劳烦姑娘!”杜妈妈忙道,连连摆手,自己坐下了。文姬见此一笑,不再多话,回到原处站着了。
杜妈妈不敢放松,只小心翼翼的坐了半边凳子,刚一坐稳,就听王氏问道:“五弟妹命杜妈妈前来所为何事?”
杜妈妈答道:“咱们夫人是为着四老爷一家回府的事,派我来请教夫人。”
“哦?此事不是已经定下了吗?”。
杜妈妈为难道:“定是定下了,只是我们家夫人初理侯府,有许多事情不敢擅自决定,四老爷回府是件大事,其中诸多事宜,我家夫人还是想与大夫人您商量着办。”
一旁文君听了,心中又生不满,什么想商量着办?分明是知道四老爷在老夫人心里特殊,怕没办好惹得老夫人不喜,才想拖自家夫人下水,倘若没办好有夫人顶着,倘若办好了功劳全是她的!
“理当如此。”王氏点点头,“五弟妹有什么想和我商量的尽管说就是了。”
“确有一事要与大夫人您言说。”
王氏笑道:“杜妈妈直说吧!”
杜妈妈回道:“四老爷多年没有回京,为了不与侯府之间有所生疏,夫人觉着理应派人前去接应。”
“正是如此。”
“只是,我家夫人不知派谁去为好,若是随随便便派个管事的前去,没准还会弄巧成拙。”杜妈妈道,“我家夫人便想着,还是由四老爷的侄子们去接他最为合适。本来六少爷是最合适的人选,不巧的是,他前些日子往北境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因此我家夫人正为了此事发愁呢,才命我来讨大夫人的主意。”
王氏笑道:“这有何难,让慕儿去便行了,身份上也最为合适。”
杜妈妈没料到王氏会这么决定,她原本以为大夫人会说让二少爷前去,她家夫人原就是这个主意,不过她一贯与二夫人不和,不好开口,才会派她来,请大夫人帮忙说项,不想大夫人竟说要让大少爷前去。
见杜妈妈没有说话,王氏笑道:“你就这么回了五弟妹吧,叫她也不用担心别的,慕儿现在虽是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但他也不敢不听我这个做母亲的话,我让他去,他还敢有什么怨言不成。五弟妹还有其他事吗?不妨一并说了。”
听王氏问话,杜妈妈赶紧言道:“暂且就此一事。”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多留你了,想必五弟妹还等着呢。”王氏一笑,又对文姬道:“去将相府里送来的蜜桃拿些来给杜妈妈,让她带给五弟妹尝个鲜,顺便送送杜妈妈。”
事情既已解决,杜妈妈也没什么再留下的理由,站起身来,给大夫人行礼,准备离去。
文姬取来一篮蜜桃,笑着上前,道:“我送送杜妈妈。”
“不必了,不必了。”杜妈妈连连摇头,文姬却只当看不见,挽过杜妈妈的手,就往外走。
王氏则端坐在那罗汉床上,含笑看着她们离去。
待文姬与杜妈妈一出门,文君便再也忍不住,问道:“观杜妈妈的表现,五夫人的意思似想让二少爷前去,想找夫人帮着和二夫人说说,夫人为何反要大少爷前去?”
王氏反问道:“慕儿为何不能去?”
“大少爷不是还要准备春闱吗?”。
王氏笑道:“春闱那是后年的事了,这一年里难道要我天天把慕儿拘在家里读书不成?让他出去走走,开开眼界怎么不好。”父亲都与她说了,慕儿的文章做得还不错,就是内容空虚了些,辞藻华丽却读之无味,此乃他经历太少的缘故,若想有所提升,得让他多出去走走看看。
“他刚考完那会子就跟我和侯爷提过想去江南游历,当时我没应,此回正好是个机会。”
“那,”文君又问道,“老夫人那边呢?”
“老夫人啊,她是不会为着这些面子上的事责怪我的。”
“可老夫人面上纵不会说什么,心里却难免不痛快,我怕老夫人暗地里刁难夫人。”文君担心道。
王氏笑道:“老夫人再不痛快,也只能在些小事上寻我发泄一番,我还能应付不了吗?况且,老夫人若是太过刁难,最终受苦的不还是老夫人吗?”。
这种事从前不有过一回吗?老夫人寻了各种由头为难顾氏,顾氏表面上毫不反抗的受了,可京城的大街小巷里竟传了快三个月的‘刁蛮婆婆贤媳妇’的歌谣,后来老夫人免了顾氏所有请安,出门在外,逢人便夸顾氏是个好媳妇。她王家在庙堂上的位子虽不及顾家,但却不是老夫人能欺负得了的。
“何况,慕儿走这一趟,还能和三房拉近关系,如此好事,就算他不肯,我也要逼着他去。”王氏又道。
“为何?”文君不解。
王氏看着她一笑,提醒道:“你忘了,七侄女也在澹州。上回吴安生家的来送节礼,隐隐和我透露说,四弟妹将七侄女照顾的很好,七侄女很是喜欢四弟妹四侄女和八侄女,居然也不吵着回来了。按照三房的行事作风,七侄女喜欢的他们自然高看一眼,七侄女不喜欢的,他们也根本不上心。”
四房这次回京本就是三房为了七侄女而谋划的,对四房有礼,就是给三房面子。
“慕儿这趟去澹州,不仅增长了见识,还能与四房三房交好,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王氏笑道,苏家五房她最为看重的便是三房,三弟简在帝心,对侯府并无所图,对大房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如此,关系自是越近越好。
而且,轴嫡五个里,她与谁起干戈都无所谓,就是不想和顾氏起干戈,镇北侯府是顾氏最大倚仗,但顾氏身后并非只有一个镇北侯府。
文君问道:“既然澹州之行有如此多的好处,夫人就不怕二夫人知道后心里不舒服。”
“各人所求不同。”王氏摇头道,她求的是侯府安稳,各房之间相对和谐,而二弟妹如今一心只求葚哥儿能在明年秋闱里得个好名次,“二弟妹和五弟妹近来为着府中庶务的事,矛盾不小,五弟妹轻易不会在她面前提起此事,不然五弟妹断不会来求咱们。就算二弟妹知道了又如何,这事于她又没什么要紧的,没准还会感谢我没去与她说项。”
文君听言,问道:“夫人如此重视与三房之间的关系,怎么到了二夫人那就不重要了呢?”
“不是不重要,是没她儿子重要。”再者,于二弟妹而言,讨好她与讨好顾氏两者之间没什么不同,都能达到目的,何须舍近求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