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政事方面,苏荇一直持有与顾家一样的看法,认为了解这些非但不是坏事,还能增长女子见闻,知道的多了眼光自然长远,不至拘泥于一屋一院。因而,往常苏云娇若是有何想知道的,苏荇皆不会隐瞒。
时政新闻,历史野闻,杂谈趣事,只要苏云娇问,他便说。可惜,苏云娇平日里也就对诗词歌赋兴趣大些,白白辜负了这般好机缘。如今她既有心一问,他自当好好作答。
只是苏荇并不直诉因由,反是问道:“娇娇可知若要外扩疆土,当先满足何等条件?”
苏云娇惯来是个不爱动脑子,只等着别人答案的,遇到此种问题,通常回一句不知道便完了,要是有人再纠缠不放,不定又惹的她一场气。但有了前世记忆的苏云娇,却不能再以一句“不知道”敷衍了事。
“首先当要国民一心才是。”结合前世的记忆,苏云娇给出了这个答案。北牧国内,似乎不怎么安稳,两方势力的争斗比之天祈更为严重。
“娇娇果然聪慧。”苏荇笑道,“娇娇可知北牧现下并不安稳,境内两大势力耶律氏与拓跋氏互不相让已多时。”
苏云娇一皱眉,又问道:“耶律氏乃北牧皇族,怎会容许拓跋氏势力扩大至与他们旗鼓相当的地步?”这实在不合常理。
“这却不是他们愿意的。”苏荇解释道,“二十年前天祈与北牧之间曾有一场大战……”
苏荇尚未说完,苏云娇便抢先道:“这个我知道‘铁门之战’嘛,足足打了三年,最后以天祈大胜,北牧退回草原离火关以内告终。北牧现今的局面,莫不是那时留下的隐患。”
“然也,”一直在听兄妹俩说话的顾曲溪插言道,“战局终结,身受重创的北牧大汗耶律阿思图死于回返离火关的路上,导致北牧群龙无首,政局动荡。”
“他不是有儿子吗,怎会让拓跋氏后来居上,还是说虎父犬子,他儿子都没什么本事?”苏云娇问道。
苏荇笑道:“非也,他儿子具是英才,个个勇猛,甚至可以说青出于蓝胜于蓝。只可惜他们谁都不服谁,而北牧大汗死得又太突然,并未留下关于皇位的遗嘱,是故外战方结,未得片刻喘息,内争又起,三位皇子拉帮结派使得北牧朝野上下一片混乱。”
苏云娇道:“那……,拓跋氏就是趁此机会崛起的?”
“是。”苏荇微微颔首,道,“耶律氏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多余心力去管旁人。拓跋氏也不着急显露自己的野心,一面在暗地里默默壮大自己的势力,增添羽翼,一面又周旋于三位皇子之间,明着投靠大皇子,却在暗处与二皇子,三皇子皆有联系。”
苏云娇笑着打趣道:“看来这拓跋氏还是个抢手货,三位皇子都想着得到他的支持。”
“确如娇娇所言。”说话的是顾曲溪,“拓跋氏算是北牧数一数二的豪门了,族中子弟个个英勇善战,战功无数,加之传承已久,威望也重。三位皇子中若谁能得拓跋家的助力,必是胜算大增。”
苏荇却摇头道:“不是胜算大增,而是决定胜算之关键。三位皇子那时的旗鼓相当,北牧上下均已站定派系,固然还有中立但却只占少数,起不到任何作用,几乎可言谁得拓跋氏这尊庞然巨物的支持,谁就是胜者。”
苏云娇点点头:“怪不得他能左右逢源,三位皇子就算知道也不敢轻易动他。”
顾曲溪亦道:“是啊,三位皇子旗鼓相当,拓跋氏又不是毫无反击之力,若把他逼急了,无疑是把此助力推到对方阵营里。弄不好还得损伤自身,提前出局。”
苏荇又道:“正是如此,想要拉拢拓跋氏就只能许给他们想要的好处,越多越好。”
“所以说,拓跋氏才是此局赢家,啧啧,真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典范。”苏云娇感慨道。
苏荇一笑,娇娇就是聪明,继续道:“如非因此,拓跋氏势力再大也没有与耶律皇族竞争之力。后来,谁都没想到这场皇位之争,竟是无人胜出,三位皇子先后丧命,最后只有大皇子身后还留有一脉,这场在北牧轰轰烈烈展开的皇位之争才算落下帷幕。”
苏云娇听后心有所感,她家里的那些小争小斗算什么,皇位之争才是最惊险激烈,最诡谲难测的。北牧那三位皇子为何会先后丧生,苏云娇不想再继续追问,不用动脑子也知道其中必有阴谋,说不准还有天祈的身影在里面,如斯恐怖的事,她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苏云娇不准备问,苏荇也没往下深入的打算。凡事都要适可为止,开开眼界就好,不必太过深入,又不指望着娇娇日后谋国。何况他实不愿那些污秽肮脏的阴谋算计入得娇娇耳中,他的妹妹只需要安稳单纯就好,余下的,有他呢。
旁听了半天的顾倾波,见他们告一段落,便凑过来问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拓跋氏好好的怎会和耶律氏杠上?他们北牧不是号称对皇最是忠心的吗?”。
苏荇看他一眼,淡淡道:“‘铁门之战’时,世人皆知端王坐镇,林相监军,却无人知道林相曾入北牧境内,密邀拓跋氏首领一谈。”
原来还有这出,顾倾波瞬间明白苏荇话中之意,林相出手果真不同凡响!同样听到此言的苏云娇也在心内暗暗点头,嗯嗯,她六哥的师父就是厉害!
“至于忠心,”苏荇一笑,“能让北牧人忠心的,臣服的,是强大的力量,而非是一家一姓。拓跋氏能忠心于耶律阿思图,不表示就能对他的儿子忠心。”况且,一个本就拥有野心的人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还有何忠心可言?
语罢,苏荇对苏云娇道:“拓跋氏势大,耶律式微,北牧要想南下天祈,需得等到两家之争有个结果。眼下两家一直僵持不下,难出现大的变故,要么等到老拓跋身死,要么等到小耶律真正成熟,这些都需要时间,却也不会一直拖下去。他们都明白除了内乱,外边还有我们天祈在一旁虎视眈眈。”
“十年,十年之内必须有个决断,因为十年后天祈的国力将会恢复到最顶峰,到那时打不打就由不得他们了。”
“原是这样啊。”苏云娇点头,受教了。
虽是他们兄妹在讨论,却也未刻意将声音压低到众人听不见的地步,在场众人听完后皆皆默默消化自己听到的内容,一时无语。
顾西夷看着苏荇,再次肯定了他的优秀,自家几个孙子是没人比得上他了。即便如此他也仍觉欣慰与骄傲,毕竟是自己的亲外孙嘛。再过十年,不仅北牧会决出一个结果,他们天祈只怕也会变个样吧,一代新人换旧人,他们都老了,是时候给年轻人让位了。
到了那时……顾西夷摇摇头,又看了看苏荇,如无意外这个外孙必然是年轻人里最出色的那几个人之一。
褚老太君却无顾西夷那么多感慨,只是道:“你们兄妹自顾自聊了半天,倒是把我们都撇去了一边,是想挨罚吗?”。
苏荇闻言一笑,苏云娇却小脸一红,眨巴眨巴眼,可怜兮兮的唤道:“外祖母,是娇娇不好,娇娇知道错了,外祖母不要罚我和六哥了好不好?”
褚老太君本就是说笑而已,再听苏云娇这么一说,顿时没了脾气,笑道:“哎呀,外祖母哪里舍得罚你们,疼都来不及呢!”
顾倾波听了,低声叹道:“这也就是你们,若换做我们祖母早一拐杖上来了。”
顾曲溪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这褚老太君说完又道:“说了半天凉州的事,却不知淮河那边又怎么了?皇上准备出兵,清剿淮河水匪了?”
“正是此事。”顾西夷道,“淮河水匪日益猖獗,若在放任不管恐成大患,早朝上便与诸大臣商议剿匪事宜。”
“早该如此了。”褚老太君点首,复又问道,“可有定下人选?”
顾西夷缓了缓,方道:“皇上属意秀峦。”
顾秀峦正是苏云娇三舅舅,褚老太君听了却无半点犹豫,道:“那就让秀峦去,好男儿一身本事就当报效国家。”说着又瞪了一眼顾西夷,“你可别拦着,秀峦那一身本事就该用在战场上,不然小时候的苦算是白受了!”
顾西夷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老伴,道:“我顾家世代从军,哪里不懂这些,又岂会因害怕自己儿子在战场上发生意外,而私心阻拦。”
“呸呸呸,什么发生意外,秀峦才不会出事!”褚老太君怒道,“哪有人动不动就咒自己儿子发生意外的,真是越老越不会说话!”
顾西夷嘴上忙不迭的道:“是是是,夫人说的是,是我的不是。”心中却是无奈,真真是他说什么都不对了,哎。
堂下众人皆觉好笑,奈何他们都是长辈,却又不能笑出声来,只好默默憋着。
赵氏听着看着,心中想到,老太君与老侯爷之间定是幸福的,不然不会是这样。真希望,他们将来也能如此。想着想着,赵氏偏头看了看顾瀚海英俊的侧颜,顾瀚海察觉到她的目光,偏头对她一笑,暗地里拉紧了她的手。
赵氏心中一暖,信心倍增,他们的将来不是也能,是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