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府外,挺着一辆耀眼的红色马车,车夫是个俊俏的小后生,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四处打转,惹得过往行人纷纷侧目。
小公子此时心中犹如十万匹马奔过,整个人都不好了。早知道,她就不该自告奋勇前来保护爷的安全!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应该交给那几个面有凶相的大男人去干!
“有趣!”马车里的人轻笑出声,“上官菡这件事干得漂亮!欧阳家那丫头心高气傲,眼高于顶,也不看看自己长怎样一幅丑样,也敢妄称蜀中第一美人。”
对于七爷的自恋,无双习以为常,依旧紧绷着脸,手握宝剑,站在风中岿然不动安如山。
魅七又自顾自地说了一通话,发现根本没人理会,兴致陡减。他也懊恼,怎么会脑袋发热,把冰冷如山的无双带了出来,若是无月就好了。同样的容颜,性格却是大相径庭。无月性子软弱,温柔体贴,放在身边真真是个可人儿。无双放在身边,就是自个给自个添堵。
怨完无双,魅七又开始诅咒宫奇。这小子被猪油蒙了心,对白浅浅死心塌地,
人家大表哥结婚,巴巴地从千里之遥捎来奇珍异宝送给上官家作为贺礼。其中,竟然还有一颗极品东珠。这颗东珠他在很多年前见过一次,被宫奇当宝贝般藏着,他求了好久都没有求到,如今却大大方方地送人。这是在嘲弄他呢,还是在嘲弄他?!
“小奇奇,这可怪不得我。”魅七打开赤金木匣,取出拇指大小的东珠,嘴角划过一丝笑意:有了这颗东珠,他就能变得更美了!
他按照宫奇的吩咐,真心诚意前来贺礼,岂料突然生变,上官菡的婚礼无法继续,这些贺礼也就无法送出。既然无法送出,那他只能勉为其难地放入腰包,这个理由简直好到无懈可击。就连老天也在帮他!果然,老天也是有私心的,总是特别厚爱某些美好的人和事。
……
上官无忌的马车匆匆出发,沿着大道朝欧阳家而去。
“跟上去。”魅七吩咐道。
此时的欧阳家,气氛异常紧张。所有仆人都胆颤心惊,生怕不小心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惹老爷不开心。欧阳老爷从吉时开始,就一直呆在客厅里,正襟危坐,一言不发。熟悉欧阳嚟的人应该知道,此时的老爷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任何一道火苗都会引发弥天大火。
那些前来恭贺的客人,见势不对,早已匆匆告辞。热热闹闹的客厅,变得异常宁静,静的几乎可以听到一滴水滴落在石板上发出的声音。欧阳嚟盯着地板,双眼一动不动。
站在他身旁的侍卫试探着问了问,“老爷,是否需要出手?”
欧阳嚟摆了摆手,示意侍卫退下。
……
闺阁内,欧阳曼殊失魂落魄地靠在铜镜前,涂满脂粉的脸已被泪水清洗过,素白的双手紧紧握住紫色木梳,机械地梳理垂落在肩膀上的一缕碎发,嘴里喃喃地说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胡嬷嬷抹了一把眼泪,低低地叹了口气。这句话正是她给小姐梳妆打扮时所说的话,本是盼望小姐和姑爷举案齐眉,相守一生地,却不想加剧了小姐心中的痛苦。没有期盼,就没有所谓的失望。小姐对这场婚礼有多在乎,心中就有多失落。
小姐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看着她伤心难过,胡嬷嬷的心里也不好受。她是欧阳夫人的陪嫁,也是欧阳夫人两个孩子的乳母。欧阳夫人身体不好,先后生下一双儿女,生小姐的时候伤了元气,后来一直缠绵床榻,没几年就先去了。
大公子天赋异禀,小小年纪才华横溢,当年和上官菡公子不分伯仲。有一年春节,上官老太爷故意出题考后辈,大公子比上官菡回答得还要好几分,上官老太爷连称大少爷是奇才。只可惜,那样出众的大公子年纪轻轻患上重症,夫人去世后不久也跟着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欧阳家老夫人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口气没提上来,去了西天。接二连三死人,让老爷备受打击。从那以后,老爷变得沉默寡言,有时候甚至悄悄到大公子房里,一呆就是一个晚上。
眼看着,小姐就要嫁为人妇,成为蜀中城人人欣羡的上官家少夫人,却又成了这样!上天就这么不待见欧阳家么?
“嬷嬷,你说我是不是很难看?”欧阳曼殊突然发问。
“胡说。小姐你是蜀中城最漂亮的姑娘。”胡嬷嬷说的是实话。欧阳蔓殊的确是最漂亮的!这是有依据的,那些年轻的公子哥,平日里闲着无聊,弄出了“蜀中十大美女”榜单,为首的正是自家小姐。
“漂亮?”欧阳曼殊苦笑一声,“漂亮有什么用?都说容貌是女人最厉害的武器,可就算有厉害的武器又如何?菡哥哥不要我,留着这张脸有何意义?”说罢,抓过案桌上的发钗,就要往脸上划,吓得胡嬷嬷赶紧拦下来,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小姐,你别这样……为了一个男人值得么?”
虽然上官菡很优秀,但总不能为了他伤害自己!
“值得。”欧阳蔓殊双眼含泪,“胡嬷嬷,没有菡哥哥,我根本活不下去……”
“他怎么能言而无信?他说过会来娶我,会让我成为最幸福的新娘。他当年答应过我哥,会照顾我一辈子。”
“嬷嬷,我好无力,你有过努力想要抓住,却抓不住的东西吗?就像现在的我,好无助。”
“我多想今天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一场恶梦。梦醒来时,菡哥哥已经穿着喜服出现在大门口。”
……
胡嬷嬷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那般哄着她,“乖,别哭了,别哭了……或许上官公子真急事需要处理,来不及和家里人交待……他那么爱你,怎么可能让你难过……你忘了当年为了你他不惜得罪唐门……”
当年,上官菡无意间救过唐门三小姐一命。那丫头看上了上官菡,哭着闹着想要嫁入上官家,甚至不惜以整个唐门势力为礼。虽说这是唐门三小姐独自做的决定,唐门门主并未首肯,但足以证明她对上官菡的爱意。
可上官菡断然拒绝,这让唐门三小姐颜面尽失。便是过了好些年,提到唐门,大家都还会嘲笑那位不知廉耻的三小姐,说什么送上门,人家都不要,这样的女子必定不是什么好女子。还有人说,那位唐门三小姐水性杨花,见谁爱谁,若是不从就给别人下毒。
唐门三小姐真实面目如何,胡嬷嬷不知道。但她清楚,这件事和自家小姐有关。
今日发生的事,胡嬷嬷也感到奇怪,疑点重重。上官菡对欧阳曼殊的感情,旁人不知,她岂会不知,光是小礼物就有好几十件,且都是极其精致的玩意儿,可见其花了不少心思准备。
听胡嬷嬷这么一说,欧阳蔓殊的心情渐渐好起来,上官菡对她的好,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在脑海。
他会在降温的时候提醒她多穿些衣服,会在她生病的时候第一时间赶来探望,会给她摘来初春的第一朵梅花,会在大众广庭之下维护她……这一次,他肯定有天大的缘由。
莫不是出事了?这么一想,欧阳蔓殊整个人陷入了慌乱之中,“嬷嬷,你说菡哥哥会不会出事了?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错过我们的婚礼?快,赶紧派人去寻找菡哥哥。”对,一定是这样!她怎么能随便怀疑菡哥哥!
能够辖制住菡哥哥的,绝非宵小之辈。欧阳蔓殊急急地奔出院子,到前院寻找爹爹,求爹爹派人帮忙寻找菡哥哥。
来到客厅,尚未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上官伯父的声音。欧阳曼殊靠到墙边,想听听上官伯父和爹爹在说些什么。
只听见,上官无忌用他惯常的严肃嗓音说道,“欧阳兄,这件事确实是我们上官家不对。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尽快找到菡儿,让他给你们欧阳家一个交待。”
“菡儿自幼纯善,只要是他应下来的事,无论如何都会想方设法完成。这门亲事虽说是老太爷、我以及亡妻共同定下的,但菡儿及笄后我们征询过他的想法,他对曼殊赞誉有加,此次大婚也由他一手操持,可见他对曼殊的喜欢。”
“虽然我们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但他绝不是那等没有担当的人。若真是那样,我上官无忌第一个不饶他。”
“今日让你们在众多宾客面前丢了脸,我深感愧疚。待菡儿回来交待清楚后,我们会为曼殊补办一场更加繁华的婚礼。”
……
欧阳嚟面上的表情,并未因为上官无忌这番话有所缓和。过了好半晌,才说道,“上官兄,莫不是认为我欧阳家好欺负?!诚然,我们欧阳家是比不得上官家,可好歹也是蜀中大族,有头有脸的人家,是你们说羞辱就羞辱的?!”
上官无忌解释道,“欧阳兄,上官家并无此意。”
“并无此意?有没有这层意思,我不知道,但菡儿的做法已经伤害到我的女儿。”欧阳嚟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欧阳家并非死缠烂打之人,上官家若无意于这门亲事,早早地差人来说,解除了婚约便是,哪里用得着临阵逃月兑,让曼殊成为全城人的笑柄。”
上官无忌知道欧阳嚟心中不痛快,说话句句带刺,也不和他计较,只说道,“曼殊是我们上官家认定的儿媳妇,这辈子除了她,菡儿不会娶任何人。”这句话,是给欧阳家一个交待!
欧阳曼殊听到这里,郁结的情绪好转了不少。
这时,客厅内又响起了欧阳嚟的声音,“罢了,我们家曼殊容貌资质平平,入不得高门大户,更配不上英俊潇洒的上官菡大公子,过些日子,我会差人到上官家解除婚约,从今往后,各自婚嫁,各不相干。到时候,还望你上官兄行个方便。”
上官无忌正要说什么,欧阳曼殊就冲了进来,跪在欧阳嚟跟前,“爹爹,不能解除婚约,女儿非菡哥哥不嫁。女儿生是菡哥哥的人,死是菡哥哥的鬼。”
“你——”欧阳嚟猛地从木椅上站起来,转过身去就要寻鸡毛掸子,“你到底有脸没脸,人家都不要你,你还巴巴地送上门去?这和那唐门小姐有何区别?人家上官家连唐门都看不上,会看上我们这样的破落户?”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女儿?”欧阳蔓殊哭着说道。怎么能拿她和唐门三小姐相比?
“哼!难道我说得不对!来人,把小姐拖下去,关起来。”欧阳嚟吩咐道。
……
上官无忌板着一张脸回了上官家。一直候在大厅的上官无念赶紧上前询问情况,“大哥,欧阳兄有没有为难你?”这种事,往小了说,是背信弃义,往大了说是把欧阳家的尊严踩在脚下,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都难以接受!
“还能怎么说?不外乎是指责我们上官家。”上官无忌有气无力地说道,“欧阳嚟说,过些时日会派人来解除婚约。”
“什么?”上官老太爷气得直哆嗦,“自小定下的婚约能取消?!我绝不同意!”
一个个都是冤孽么?
白浅浅暗自为老太爷捏了一把汗,当年娘擅自做主离开蜀中,害得欧阳伯父差点丧命,成了老太爷心中的心结,如今又加上大表哥这一桩,不知老太爷能否扛住。
大表哥究竟去了哪儿?白浅浅想不明白。老嬷嬷打探道,大表哥只身出了城门,往西去了。蜀中以西是连绵不断的群山,群山深处则是终年积雪的雪山,雪山上了无人烟,就连野兽也极其罕见。
白浅浅笃定,大表哥并非受人胁迫,而是有预谋有计划地“消失”。灰球口中的上官菡亲自操办婚礼,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上,他早已偷偷溜出上官家。难道,他为了欧阳蔓殊,不惜背叛大舅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