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乱到五月中旬,安王府搬迁的事情才终于安排妥当。裴敏中命副将许盛带领多数人马从陆路回金陵,自己和裴戎真带着两千人护卫梁瓒走水路。
临行前,杨云舒对徐樱姁恋恋不舍:“妹妹千万记得去金陵探望,无论什么时候,妹妹都是安王府的座上宾!”
徐樱姁向杨云舒拜谢,又起身抚了抚梁濯的小脸,笑道:“王妃盛情邀请,民女敢有不从。我也盼着能再见到小世子呢!”
宣惠看着眼前的情景,只觉得怪异。高宗啊高宗,你前世今生两个母亲在一处话别,你怎么却还是睡得那样香甜?
虽然正值乱局,可南直隶乃天下最富庶的所在,裴敏中毫不费力地征用来了五艘大船。梁瓒宣惠等人上了中间的那艘,裴敏中也住在上面日夜保卫。
这一日晚,微风清凉,漫天繁星闪烁。宣惠披了件披风出来,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点点渔家灯火。
裴敏中见她出来,便上前问道:“可是有些晕船?”
宣惠笑道:“当日从天津到武昌,坐了那好些日子的船,你都没见我晕过。这会儿我怎么会晕呢?”
裴敏中也笑了:“你岂不闻‘关心则乱’这四个字?”
宣惠看着他眉眼都舒展开来的模样,问道:“就要到金陵了,你要回家了,高兴吗?”。
裴敏中望着远处的灯火,说道:“是吧?应该是高兴的。只是我从小离家,少与母亲、妹妹在一处,现在要回去长住了,反而有些忐忑,不知该如何与她们相处……”
“父亲去世时,因倭寇还未退,也是匆匆一见便又分别。国公府明明是龙潭虎穴,我父子二人却还是将母亲妹妹留在那里,现在想来十分惭愧。”
宣惠紧了紧披风的领子,笑道:“无论怎样,总是你的家人,又能生分到哪里去呢?一起住些时日就好了。”
裴敏中见她有些冷,便把她裹在自己怀里。宣惠看了眼四周,虽是有护卫,却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她笑道:“你这会儿又这般,小心让三哥瞧见,给你上规矩。”
“哈哈,咱们一路从北到南,共处那些日子,安王也是男子,当知道做那柳下惠的难处。再者说,我不是怕你冷么?等你感了风寒,安王才真的要给我上规矩呢!”
宣惠佯怒,在他腰间轻轻拧了一把,说道:“说点认真的,你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裴敏中笑道:“怎么,丑媳妇要见婆婆,咱们的宣惠公主也怕了?”
宣惠作势要打,裴敏中抓住她的手腕放到自己怀中,笑道:“你不要怕,我的阿姝是个再美不过的仙子,我当初只看了一眼,魂魄就都被你勾走了。”
宣惠挣扎着要回去,裴敏中搂紧了,笑道:“好了,我不说笑了,不过你真的很美……”
宣惠脸红红的,嗔道:“说了不说笑了,你还说!”
裴敏中敛了笑容,低低地说道:“母亲出身不高,我外祖父只是个一辈子没中举的秀才,以坐馆为生,一年能挣上个二十两银子。外祖母有一手好绣活,常常做了拿去卖,贴补家用。”
“我去辽东军中头一年的时候,他们二位都过世了。家中还有舅舅、舅母和表妹,舅母一辈子生孩子,只有表妹活了下来。后来父亲承爵,帮衬了舅舅家不少,日子好了,舅舅为着生子,便纳了两个妾室,却也还是一无所出。”
“父亲虽然也是金陵裴氏的子弟,往上数却要到奉祀公才能跟嫡支沾些边。加上我祖父母早早亡故,父亲是吃族中百家饭长大的。所幸奉祀公留下来的规矩,公中的产业、祭田的收益三分之一都要用于给族中子弟进学习武之用,因此父亲才没失了学。”
宣惠看着裴敏中,心中唏嘘不已。京城人眼里,贵胄子弟里头裴敏中是前头排着的那几个。他不但家世显赫,更兼着自身气度不凡,贵气逼人。可谁能想到,他的双亲却都出身如此寒微。
她伸手回抱着裴敏中,问道:“那妹妹呢?她又是个怎样的人?”
裴敏中苦笑道:“这我却是不知。妹妹比我小五岁,比你小两岁,我跟着父亲去军中时,她才刚三岁。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不在家,实在不知妹妹是个何等样人。”
宣惠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安慰道:“没事,等咱们去了就都好了。不过,”
她直起身来,笑道:“你还没告诉我,三哥我们去了要住哪里呢!”
裴敏中笑道:“怪我,只跟安王讲了,阿姝却还不知道!成国公府百年下来,宅子越扩越大。当年人丁兴旺的时候,也有六七房人同住。”
“数十年前有一先祖分了家后,在国公府东边另起了座宅邸,两边虽是挨着,却并不相连。要想过来,还得走正门。那边人丁不旺,后来家里有人中了进士去别的地方做官,就将这宅子卖给了国公府,所以就成了成国公府的东园。”
“里头的景致倒是甚好,我小时候常常跑进去玩耍。不过每次母亲都担心得不得了,生怕我再出了像长兄那样的意外……”
这时中间的舱门打开,却是乳母带着丫鬟抱了梁濯出来透气。
裴敏中忙松开了宣惠,垂手站着。宣惠向乳母招招手,叫她抱了梁濯过来。
乳母上前给二人行过礼,宣惠便接了梁濯在手上。“他长日在后院里待着,你是不是还没见过呢?这个白胖的小子才几天就沉手了。”
裴敏中笑着看宣惠怀中的婴儿,说道:“我刚去徐州那几日,安王就抱着出来让我看了。”
梁濯这时却是醒着,他看看宣惠,又开开裴敏中,突然张开手要他抱。
宣惠笑道:“这可真是!我天天抱你,你倒不要。就见了他两回,你就记住了!”说罢,她便将梁濯递了过去。
裴敏中接过来,浑身都是僵硬的。这是他这辈子头一回抱这样小的孩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伤到他。
乳母笑道:“小世子也知道裴将军不是外人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