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惠见状大惊,急忙吩咐采薇:“快去拦住表哥!”
采薇匆匆而去,斜刺里冲到薛元翰面前,屈膝行了一礼,说道:“薛公子,公主请您过去说话。”
薛元翰朝宣惠那边看了一眼,又转头把采薇拉到一边,继续朝前走去。他的力道很大,采薇被拽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在这几息的工夫里,薛元翰已经双手撑着身体,跳上了戏台。
台上的戏子们很是惊慌,都停下了表演,看着薛元翰。他也不理其他人,径直走到小梅仙面前,劈头就问:“你是谁?”
小梅仙惊慌失措地站在那里,不明白自己为何得罪了这位贵公子。她的一双大眼睛游移不定地看着薛元翰,露出些许无助。
看着这久违的熟悉的面容,薛元翰手指都颤抖起来。他从怀里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猛然间一手揽过小梅仙的头,一手拿着帕子去擦她脸上的油彩。他要看个清楚,清清楚楚地看看和靖的容颜。
小梅仙惊叫起来,她没有看清楚薛元翰手里拿的是什么,以为他要划伤自己的脸。她浑身颤抖着蹲来,护住脸,大声哭道:“公子,公子,您停手吧……呜呜呜,我并不认得您啊……不要碰我的脸……不要碰……”
薛元翰心中怜悯之情大盛,他伸手拉了她起来,柔声道:“媖妹别哭,我就是想把你脸上的油彩擦掉……我许久没见到你了,让我好好看看你,好不好?”
小梅仙顺势站了起来,她抬起一双泪眼,怯怯地说道:“公子,别人唤我作小梅仙,并不是什么媖妹,你莫要认错了。”
薛元翰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依旧拿帕子擦着她的脸。洁白的帕子一面上已尽数沾上油彩,他又仔细地将帕子折过来,拿干净的那面给她擦眼泪。
小梅仙停止了哭泣,她呆呆地仰望着眼前这个俊秀的公子,看着他脸上既认真又执着的表情,猜想着他口中的“媖妹”会是何人。
小梅仙脸上的油彩被悉数擦去,她左眼角的一颗泪痣显现出来。薛元翰的眼睛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他拿着帕子反复地去擦那颗泪痣,一直擦到那块皮肤泛红。
他突然狠狠地把手帕摔在地上,两眼之中满是怒气:“说!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假扮成她?为何要来唱戏,亵渎她?”
小梅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半晌她才嗫嚅道:“我……我……我家姓姚,父母给我起名叫姚棠,家里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们都在六合县住。我,我并没有假扮谁,这出戏唱的是《游湖》,我扮的是西施……”
薛元翰越听越泄气,听到最后,他松开了小梅仙的手臂,无比眷恋地看了一眼她的脸,转身跳下了戏台。
宣惠就站在台下,拦住了他的去路:“表哥,你可是疯魔了!若她真是二姐,为何不与我们相认?又为何会唱得这样好的戏?今日来的客人多,你闹这么一出,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薛元翰轻蔑一笑:“有什么不好见人的?我又没做什么男盗女娼的事情,不过揪着个戏子问两句话罢了!”
宣惠气道:“表哥!我最恨你这样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二姐丢了,我们都很伤心,可你总不能就这样一蹶不振,也该想想自己的前途!就算不去做什么仕途经济,你堂堂七尺男儿,念了这些年的圣贤书,就不想要做一番事业出来吗?为何非要过得浑浑噩噩!”
薛元翰心痛难忍,他吼道:“因为我欠她的!因为我没本事,不能娶了她,又找不到她!你让我怎么办?我唯有这一条命,这一辈子罢了……”
宣惠怒道:“那你还跑来金陵做什么?为何不待在天津的庄子上?那里更合适你去葬送这一辈子!”
薛元翰被诘问得哑口无言,两个人都气呼呼地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正在此时,从远香轩过来个小丫鬟。她向两人行了一礼,说道:“黄夫人请薛公子去待霜亭说话。”
薛元翰这才想起来方才到这里来的目的,他整理了一下衣裳,撇下宣惠,径直往待霜亭去了。
宣惠被他气得抬脚将一颗小石头子一脚踢出去好远。转眼她却瞧见钱荔娘依旧坐在椅子上,颇为玩味地看着自己。
宣惠压下怒火,勉强笑道:“钱小姐这是何意?”
钱荔娘站起身来,略略行了个礼,然后笑道:“我只是觉得薛公子与公主是一对很有趣的表兄妹罢了。尤其是薛公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生气的,真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是情痴还是孟浪。”
宣惠没想到她竟然这样聪慧,才看了一炷香工夫的戏,就把情节猜了个七七八八。
待霜亭里,黄夫人叫丫鬟斟了一杯茶递给薛元翰,说道:“喝喝茶,去去火气。如今暑热正重,你青春年少,难免火气大些。”
薛元翰低头认错:“是学生莽撞了,还望师娘恕罪。”
黄夫人冷笑道:“既然你也知道那是莽撞,为何还非要这么做?你不知道今日来的都是什么客人么?江南世家大族的女眷,十家里头来了六七家,你当着面儿给人家演了出好戏,看你以后还怎么说亲!”
薛元翰听见“说亲”二字,颇有些不以为然,却也不敢当面跟黄夫人顶撞。
“余家等不得你,已经把女儿嫁了。你耽搁了人家那么久,婚事上有些坎坷也都是你的报应!”
“俗话说,成家立业,你现在眼前成家的事还没个眉目,那立业呢?成国公世子和你一样大,人家在辽东上过战场,去福健剿过倭寇,如今做了金陵守备,是安王爷的左膀右臂。你呢?可想好了以后做些什么?”
薛元翰垂头不语,他想起来方才宣惠问他为何要到金陵来。当时只是为了跟祖父争一时的意气,并没想过要做什么。
他从记事起就一直按着祖父安排的去做,从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直到他遇见和靖,两人渐生情愫,以及后来的种种是非,才让他觉得自己有太多的无能为力。
到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梁瓒与裴敏中在切切实实地做一件大事,于自己而言,或许一展抱负的机会就在眼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