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过了冬至。
凌冽的寒风肆意的吹着,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月色,墨一般的夜更深了。
未央宫殿内暖意融融,苏代枕在荣秉烨的臂弯里沉沉的睡着,他轻轻在她阖上的眸子落下一吻,唇角尽是温柔的笑意。
她睡觉极安静,像一只猫,很少发出声音。
殿外似有喧闹传来,她迷迷糊糊之间睁开双眸,呓语一声,“好吵……”
“睡吧,桓谙其会处理的。”他又在她的唇上柔情的吻了一下。
喧闹之声越来越大,其间似还参杂着痛哭与哀嚎。
他蹙了蹙眉,正要开口训斥,只听桓谙其在外间低声道:“启禀陛下,盛嫔小产了。”
他猛然坐起身,而她睁开双眸,顿时睡意全无。
苏代伺候荣秉烨很快穿戴整齐,他阔步走出殿外,苏代也忙穿好衣裳,拿着他的大氅追了出去。
殿外跪着盛寒安的贴身宫女芳菲,她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到荣秉烨出来,顿时扑在了他脚边哭道:“陛下,求你去看看小主吧……”
赶到清漪馆时,贤贵妃已经到了,屋里围了好几个太医,荣秉烨坐在正堂的椅子上,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屋内的烛火摇摇摆摆,一室皆无人开口,来来往往的宫人端着水盆进进出出,进来时清澈的水,出去时已是一盆鲜红的血色,腥红的叫人触目惊心。
苏代不禁有些作呕,赛罕忙扶住她,她硬生生掐着赛罕的手,强压下不适的感觉。
盛嫔的孩子终究是没保住。
太医前来禀报时,荣秉烨气得将手边的茶盏尽数摔在了地上。
“怎么好好的便小产了!”他阴沉的声音不大,却响在屋内所有跪着的人耳边,如三九天里的寒冰,冷的人心发颤,所有人的心皆提了起来,一室如同死一般的寂静,角落里却传来一个低低的呜咽声。
“谁在哭!”他的眸中射出一丝寒光。
角落里爬出一个颤抖的宫女,只见她不停的磕着头,声音里满是呜咽:“陛下恕罪,奴婢圣前失仪。可奴婢知道盛嫔小主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晚膳过后便开始月复痛不止,后来……后来……”
后来便小产了。
荣秉烨凌冽的眸光在屋内扫视一圈,才冷声道:“盛嫔今日接触过的所有东西都给朕仔细彻查!”
司药司和司膳司今日当值的女官尽数被召来,乌泱泱的跪了一院子。
孙司膳冷汗直冒,却还是镇定的说道:“盛嫔和赵贵人的膳食一向是和其他娘娘分开做的,今日晚膳,奴婢送去赵贵人处的和清漪馆盛嫔这里的皆是一样的,若说是膳食出了问题,可赵贵人却无恙。求陛下明鉴!”
荣秉烨眯着双眸,只是不语。
清漪馆里所有的太医忙忙碌碌,折腾到子时,才在盛嫔喝剩的安胎药中找出了附子的药渣。
附子有毒,乃孕妇大忌。
方司药脸急得通红,连忙磕头,颤抖着声音:“陛下明鉴啊!盛嫔的安胎药一向是按太医院给的方子煎熬的,可方子里并没有附子,奴婢也不敢乱加啊!”
荣秉烨也不理她,只是脸色阴沉对贤贵妃道:“召集阖宫妃嫔,去你宫里。”
内室床榻上躺着的盛寒安神色憔悴,她的手指颤抖着抚上小月复,顿时声泪俱下,哭声撕心裂肺,“陛下,嫔妾的孩子没有了……”话还未说完,她已是嚎啕大哭,似是要将这痛彻心扉的伤心狂绝一齐宣泄出来。
空气中还弥漫着遮掩不掉的血腥味,荣秉烨紧紧的将她揽入怀中,眼底是无尽的怜惜,大掌在她背上轻轻抚着,似是要抚慰她一腔的悲痛。
盛寒安的泪水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裳,声音里是止不住的抽泣,“他还那么小,嫔妾能感受到他天天在一点点的长大,可他……就这样没了……”
他的眸中满是痛心,“朕在这里,你别怕。你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他的话叫她哭得更加厉害了,“嫔妾知道错了!嫔妾不该违背宫规,可嫔妾真的知道错了!孩子还那么小,他不该受这些苦……”她猛地拉住他的衣袖,痛苦的脸上有些绝望,“嫔妾愿代他去死啊!陛下!”
荣秉烨眼底的阴沉愈发的阴冷,他将她放平在床上,替她掖好被脚,声音里是说不尽的怜惜:“你先好好歇着,养好身子。你放心,此事朕一定还你一个公道,不让他白白死去。”
他转身走出内室,只听身后传来盛寒安声嘶力竭的哭喊,“懿妃!是懿妃!”
恍如一根银针“咻”的刺进了他的心扉,疼痛难耐,他蹙着眉头冷声训斥:“放肆!朕自有决断!”
一直候在院子里的苏代一见他出来,忙迎上去:“盛嫔如何了?”
他眉宇间满是疲惫,摆了摆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缓缓开口道:“去关雎宫。”
子时,本该是众生安寝的时刻,却因为盛寒安小产,整个璃宫皆不得安宁。
寒风凌冽,关雎宫外不时有行色匆匆的妃嫔前往,盛嫔小产不是小事,今夜后只怕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只是不知这次的祸水又将引往何处。
所有妃嫔皆被传唤至关雎宫,不过多时,荣秉烨便从殿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贤贵妃和懿妃。
江宓早先便得了盛嫔小产的消息,她一见苏代进来,忙关切的望去,苏代在她身旁坐下后,江宓压低声音问她:“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就小产了?”
“附子中毒。”
江宓闻言大惊:“陛下怀疑是有人蓄意谋害?”
苏代挑了挑眉道:“根本不需怀疑,矛头直指司药司,附子的药渣是在盛嫔喝剩的安胎药中发现的,太医院给的方子查无此物,那便是煎药的时候后放进去的。”
江宓不禁沉沉叹了口气,只听苏代又轻声问道:“你可知司药司是谁的人?”后宫里贤贵妃势力最甚,其次是凝妃,六宫二十四司纷纷站了不同的队,若是知道司药司是谁的人,便能知道幕后真凶是谁了。
“这个我倒不知,可司药司也未必就是真凶,兴许是被陷害也未可知。”江宓蹙着眉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