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杨家老少如何就汽水摊子展开新老两代人的碰撞和妥协,连强从杨家摊子拎着汽水桶回到连家老宅,一干护卫刚刚切磋了两三场,正是热得恨不能抱了冰块大嚼的时候,突然见得他拎了新奇的“茶水”回来,都涌到连强跟前,嚷着赶紧尝尝。
人人一大陶碗灌进肚子,立时一片叫好之声,待还想再来一碗,喝个痛快时,坐在内院同爷爷闲话的连君轩听到动静,便寻了出来。
连强赶紧把订金买汽水的始末说了一遍,末了笑道:“少爷,我瞧杨家兄妹都是本分的老实人,再者他们死活不收银子,这才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好在这汽水味道很好,以后兄弟们再练武,可有解渴的好东西了。”
连君轩想起那日气恼娇嗔的小丫头,不必猜也知道这个折中办法不是连强提出来的,但他也不打算戳破,低头瞧瞧木桶里不时冒出几个气泡的古怪飮品,随口道:“送些到内院,我和老太爷也尝个新鲜。”
连强赶紧应了,末了找了个干净的坛子装了大半,让丫鬟送进去。
连老爷子已是六十开外的年纪,身形魁梧、脸庞红润,花白头发梳得整齐,颚下留着一络山羊胡,乍一看倒很是和气慈祥。不过昨日从皇都赶到甘沛县,足足有七八百里的路程,任凭他年轻时纵横疆场无敌手,如今也满身疲惫,方才同孙子闲话几句都有些打不起精神,昏昏欲睡。
连君轩捧了坛子,把汽水倒进一只白瓷莲花浮纹碗里,末了抬头见祖父如此模样,黝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心疼,但开口却极没规矩,嚷道:“老头子醒醒,我这有些好玩意儿,你不起来,我可都自己喝了。”
连老爷子被吵醒,眼帘乍然开阖间还依稀闪烁着精光和警惕,见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在作怪,就笑骂道:“你这小子,没规矩!让外人听见,又要说些风言风语了。”
听到这话,令连君轩想起皇都那些所谓的家人,忍不住冷笑起来。心想他这个样子那些人才更放心,若他当真知礼又出众,他们更要寝食难安了。
想着,吊儿郎当的回嘴,“我自小就这样子,你看不惯就别来啊。”
“臭小子,你以为老子愿意来啊,还不是你惹祸招灾,把徐家小子打折了腿,否则我何苦跑过来给你善后擦屁|股?”连老爷子人老成精,见孙子脸色不好,赶紧插科打哗把话题引到旁事上。
一听见这事,连君轩不屑的撇撇嘴,但原本眉眼间的三分戾气却淡了许多,俊朗的五官在阳光下越发夺目。
“你以为我愿意动他?是他主动讨打,我难道还缺力气不成?”连君轩低头从坛子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借此压下眼里那一抹愤恨和委屈。
即便祖父再问他多少次,他也不会说那人是受了皇都那位嫡兄的指使来找茬,他才含怒出手,顺带让那位嫡兄把自己这纨绔庶弟看得更低。不过待他羽翼丰满,待他再也不愿忍耐性命随时受到威胁,他定然……
这般想着,他顺手灌了一口汽水,结果一路而下的清爽,意外的驱散了他胸中的憋闷,末了一个大大的饱嗝,更是好像宣泄掉所有火气。
“咦,老头子,这什么汽水当真好喝,你快尝尝!”
“什么,你这臭小子胆子真大,你也是第一次喝,居然就敢送到我跟前来。”连老爷子抬手给了孙子一巴掌,嘴里嗔怪,脸上却没有什么怒色。
“你这老头子,这里可不是皇都,没人处心积虑要谋害你。赶紧喝,你不喝,我可都喝了。”说着,连君轩当真抬手又灌了一碗。
连老爷子见此也有些急了,赶紧把自己那碗也端了起来,喝罢也是赞道:“真是好东西,虽然酸酸甜甜的有些像婆娘喜欢的味道,但这份清凉太难得了。若是当年行军路上有一桶这东西,许是能多活几百好兵。”
连老爷子三句话不离本行,末了示意孙子再倒一碗,又嘱咐,“连强他们的老子都是我手下的亲兵,忠心无疑,你平日一定要善待他们,有事也尽避吩咐他们去做。”
连君轩感激老太爷对自己的维护和安排,难得正色应道:“是,孙儿记下了。”
连老爷子望着虽然心存芥蒂,但日渐优秀的孙子,再想想皇都将军府里那些娇惯长大的孙子孙女,忍不住靶慨万千,但最后都化成一声叹息,“明日陪我上山,该去祭拜了。你孙师傅身子怎么样?”
“他老人家一切都好,时不时撵的我满山跑。”想起尽心教授自己武艺的古怪脾气师傅,连君轩脸上带了笑,答过话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探究,“老头子,那些坟包里埋的到底是什么人?”
连老爷子也照旧摆手拒绝,“不要问,该让你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祖孙俩再次陷入了沉默,连老爷子不喜酸甜滋味,喝过两碗就停手了,倒是连君轩想着心事,不知不觉间把大半坛子的汽水都灌进肚子里。
待丫鬟摆好午膳,他却是一点胃口也没,还饱得直打嗝。
杨柳儿不知道连强少嘱咐了主子一句,倒是替她小小报了当日的踩踏之仇。这会她正兴致勃勃地坐在灯下记帐,杨杏儿则摆弄着几块布料,预备给父亲和两个兄长做衣衫。
眼见时序进入三月,早晚虽然还要穿夹袄,但午时却能穿单衣了,杨山在家里忙农活还罢,顶多有个人情过往走动的时候才需要穿新衣,但杨志已经快二十岁了,随时都会有媒人上门,到时候去相看未来嫂子怎么能不穿件新衣?就是杨诚要回书院读书也不能穿旧衣进城。
杨杏儿眉头微微皱着,心里不断琢磨着什么样式才时新又体面,昏黄的油灯光照在她的睫毛上,眨动间,褪去了平日的泼辣和强势,倒显出几分温柔之意。
她忙了一阵,偶尔抬头见得小妹半跪在炕上写写画画,心里忍不住又开始犯猜疑。虽说小妹原本也不是个呆笨的,但大病一场之后却变得出奇的聪明,有些时候甚至让她觉得陌生。
那日小妹说会赚银钱让家里过好日子,她根本没当真,但如今只过了三五日,她就坐在灯下缝新衣了,再不用为难如何把冬日的罩衫改成单衣,还能不露痕迹又齐整。
难道是故去的娘亲保佑?
但不管如何,小妹总是她的小妹,总是杨家最小、最疼宠的女儿……
杨柳儿不知自己的狐狸尾巴已经早被慧眼如炬的姊姊发现了,她正在为以后的“金光大道”欢喜。末了又点了一遍存银,欢喜的收了账本,提议道:“阿姊,咱俩的柜子倒出一口呗,我有东西要装。”
姊妹俩的闺房炕尾摆了两口樟木大柜,这是陈氏当初带来的嫁妆,两人平日放些四季衣物,白日里就把被褥迭上去。如今要倒一口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杨杏儿连头都没抬就应道:“好啊,你自己折腾,别把衣衫都弄乱了。”
杨柳儿望着忙碌的姊姊,笑得好似一条发现梁子上挂了咸鱼的小猫咪……
日子像流水一样慢慢过去,四月马上就来临了,柳树沟的旱田里家家户户蛰伏了一冬的麦苗早就苏醒过来,节节拔高,抽穗,就等着喝饱雨水开始灌浆结粒。而那些打算种谷子和玉米的旱田被镐头刨过,肆意**着浅黄色的土层,远远望去显得分外斑驳。
有些心急的老人已经开始提起篮子,装好香烛,不辞辛苦的走去三十里外的道观求雨了。
因为若是老天爷不开恩,为了保证麦子丰收,他们就得凭借人力从十里外的金河支流挑水了。
两只木桶,一根扁担,只能浇炕面那么大一块麦田,那绝对是所有人的恶梦。
每年村里都有人因为这个累倒,光请医问药就几乎花掉一年的进项银子,但不累又得不到粮食,这是个两难的选择题。
而杨家今年除了四亩冬麦,还有四亩旱田及一亩新开的坡地,比别家更盼老天爷下场透雨。
杨山这几日望着越发勤快出工的太阳,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叹气。
家里两个闺女鼓捣的汽水,因为天气热,卖的越来越好,听说城里已经有酒楼每日订货,只要有客人进门,就先上一碗给客人解渴、尝个新鲜。左右一碗才两文钱,哪个酒楼掌柜也不会吝啬,毕竟哄得客人欢喜了,一打赏就是几钱银子,多少桶汽水都买回来。
他虽然不知道闺女到底赚了多少钱,但也不曾开口问,只从家里迅速还了外债,还有饭桌上顿顿不断的荤菜就能看出一二来。
按理说,家里日子好过,他应该欢喜才是,但农家人终究是以田地为根本,老天爷不下雨,今年岂不是要欠收了?
杨山正在担忧着,就见杨柳儿和杨杏儿姊妹俩都一身豆绿色新衫子,下搭月白色的裙子,打扮的清爽又干净,说说笑笑的从城里回来。
姊妹俩一踏进家门就见父亲皱眉蹲在石磨旁,一下就猜出了一二,杨杏儿给小妹使了个眼色,同父亲打个招呼进屋了,杨柳儿则笑嘻嘻的凑到父亲身旁坐了。
“阿爹,你今日没下地啊。我今儿听摊子旁边的算命先生说,过几日就要下雨了。”
“真的?”杨山大喜,连声追问,“那先生有说是多大的雨吗?小雨可不够麦子喝啊。”
“说是足够了。”说着,杨柳儿就噘起嘴,嗔怪父亲,“阿爹偏心,只顾田里庄稼。若是下雨,我的汽水就卖的少了。”
杨山一听,扯了头上的白头巾,有些歉意的搓了搓脑袋,笨嘴拙舌的安抚闺女,“阿爹收了麦子就磨面,到时候给你烙饼吃。”
听了,杨柳儿也笑道:“好啊,阿爹种的麦子磨出的白面最香。”
其实自从汽水摊子赚了钱,杨家的饭桌上就没断过馒头和面饼,若是等杨山的麦子收割,交了官府的赋税后,实在剩不了多少,到时候留些过年嚼用的,再送去老宅那里一百斤,能轮到一家人嘴里的,几乎蒸不出几锅馒头。
所以杨柳儿也一直没把田里的出产划到她的预算里,但她可不会坏心的伤害一个努力想给儿女好日子的父亲。
果然,小女儿的一句夸赞,一下就安慰了杨山,他难得的在小女儿头上拍了拍,问道:“你们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没有人欺负你们吧?”
杨柳儿摇头,笑道:“没有,今日又有人来订走一桶汽水,我和阿姊就提早回来了。”
杨山点点头,再次嘱咐,“若是有人欺负你们,一定要告诉阿爹,阿爹护着你。”
“好。”杨柳儿一脸甜滋滋的笑着点头,这种被人疼爱保护的感觉太好了。
一家人吃了午饭,杨诚问了几句,听到下午没什么活计,就要回窑洞去继续读书。最近家里有了余钱,他也去书铺买了几本书,除了四处转悠找野蜂窝,支持两个妹妹的小生意之外,他恨不得白天黑夜都钻在书里不出来。
不得不提的是,蜂窝熏多了,他的经验也是日渐丰富,如今只偶尔被蛰几下,再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满头红肿包,否则别人还罢了,杨柳儿怕是第一个要跳出来反对。
她怎么能忍受文质彬彬的帅二哥被毁容,那还不如多花些银钱,去杂货铺里买蜂蜜。
正好,杨杏儿想起先前同大哥和小妹商量的事,开口道:“二哥,你先等等。还有五六日就是阿娘的百日祭了,我和小妹还有大哥琢磨着要办八大碗的席面,不知阿爹和二哥怎么说?”
杨柳儿偶尔会举着账本同杨诚显摆赚了多少银钱,所以他对家里存银有个估量。听到这句就立刻赞同道,“成,有什么活计,你们喊我,别自己累到了。”
杨山却是皱了眉头,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农家清贫,红白喜事,能招待来客每人一碗臊子面就成了。八大碗的席面却是个高规格,毕竟要摆酒席,荤素各半、走油炸肉,有馒头有酒,虽然特别体面,但没有十两银子绝对张罗不下来。
杨家这么多年来,年景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才四五两的进项,一个百日祭就顶两个丰年,就算两个闺女赚了些银钱也不能这么糟蹋,毕竟老大还没娶亲,老二还要读书,闺女还要攒嫁妆……
杨柳儿看出父亲的犹豫不舍,但她却不准备妥协。说起来,大办百日祭还是她说服大哥和姊姊的,毕竟只有她知道,那故去的不只是陈氏,还有原本那个杨柳儿的灵魂。身为一个侵占者,好好安排一个祭奠来告慰亡者,也是换她一个心安。
但这些她却不能说出来,只能抱着父亲的胳膊,低声央求道:“阿爹,如今家里日子好过了,不差这几两银子。好好给阿娘办个百日祭,让她走的放心,也是我们做儿女的一份孝心,你就答应了吧。”
听到小妹这么说,杨杏儿和杨诚不由想起娘亲在世时,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忙碌,忍不住低了头,眼泪在眼眶里转悠。
“我想阿娘了。”杨杏儿哽咽出声,“阿娘都没穿过我缝的新衣……”
闻言,杨山心里一疼,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别人家都是儿女不懂事才犯愁,他居然还想拦着儿女尽孝,真是脑子被驴踢了,当即便道:“成,都听你们的。”
“谢谢阿爹。”杨柳儿兄妹一听父亲同意了,就商量起请哪里的厨子,何时进城去采买等等。
正这个时候,院子外边却有人推门而入。
杨柳儿扭头一看,认出其中一人是先前来过一次的陈二舅,另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同陈二舅容貌有五分相似,但脊背微驼。最后一人却是只有二十岁出头,身形魁梧、发黑面红,一脸孔武彪悍的模样。
她赶紧翻找“记忆词典”,末了恍然大悟,原来驼背人是陈家大舅,年轻汉子是杨家四叔,杨山的亲兄弟杨田。
杨山和杨诚这会已经迎了上去,杨柳儿和杨杏儿赶紧麻利的拾掇了饭桌,待冲了茶水端进屋的时候,杨山正在问弟弟老宅的众人可好?
杨田果然没有辜负他的长相,挥手豪爽应道:“阿爹和阿娘都好着呢,大哥还是整日好吃懒做,二哥到处嚷着赚了大钱,我不耐烦看他们,进城找活计,正好同陈大哥一个主家。这不,听说三嫂的百日祭要到了,就一起过来问问。”
所谓家丑不外扬,虽然老宅两个兄长实在没个样子,但杨山也不愿弟弟当着两个舅兄的面揭老底,于是干咳两声,转而喊了杨柳儿,“你舅舅和四叔都没吃饭呢,你们去张罗饭桌吧。”
陈二舅见杨柳儿比上次见面好似胖了一些,脸色也红润,忍不住笑道:“柳丫头看着好多了,等你外祖母来了,让她也瞧瞧。老太太一提起你这丫头就抹眼泪,还去道观里求了个平安符。”
陈大舅憨厚寡言,闻言也是点头,却说不出什么关心的话。
杨田心粗,这会一拍大腿,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杨柳儿,“差点忘了,出城时买了三个肉包子,跟你兄姊分着吃了。”
杨柳儿瞧了瞧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肉包子,半点不曾被压扁,显然一路都被小心翼翼地照管,从这一点,她几乎是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四叔,哪怕这肉包子她并不觉得稀奇,但依旧乐颠颠的接过来,先是谢了四叔,又同两个舅舅说了几句话,这才随着姊姊去灶间忙活。
显然杨杏儿也同小妹一般喜爱两个舅舅和四叔,难得大方的把刚买回的酱驴肉都切了,又热了一大盘和面馒头,新鲜的野菜焯水挤干,再炸个鸡蛋酱,连同一大盆小米粥就摆桌了。
杨家人最近都是这么吃,习惯了也不觉什么,可陈家兄弟和杨田却是一脸惊讶。
陈二舅开口就责怪道:“我们又不是外人,何苦把家里的好吃食都拿出来?有个杂粮团子垫垫肚子就成了,这些还是留着给孩子们补身子吧。”
杨山闻言却是笑了,半是骄傲半是炫耀的应道:“饭菜端上来,你们尽避吃就是了。几个孩子最近琢磨了一点小生意,赚了一些银钱,家里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
陈二舅不看两个懂事的外甥外甥女,只单看杨柳儿。他可是知道这个小外甥女有多贪嘴的,若是她看着饭菜淌口水,那自家姊夫就没说实话。
可杨柳儿正坐在门坎上,根本没有看饭桌,就是她手里的肉包子,也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
陈二舅心里疑惑,难道姊夫一家日子真富了?但他也不好仔细探问,干脆第一个拿起了碗筷,招呼自家大哥和杨田,“来、来,孩子们的心意咱们也别糟蹋了,吃吧。”
陈大舅和杨田本就饿了,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客气了。
三个爷们很快就把饭菜一扫而空,末了模着圆滚滚的肚皮,忍不住叹气道:“难得吃得这么饱,这些年,家家户户的日子可是越发不好过了。”
杨山也是点头,“我前日刚在麦垄中间种了玉米,就盼着下雨呢。家里两个丫头在城里听人家说,马上就要下雨了,也不知道真假。”
“那可太好了,赶紧下雨就不用愁了。”
杨田接了杨柳儿递过来的茶水,大大喝了一口,末了却是从腰上的布兜里掏出两把铜钱放到桌子上,简洁概要的道:“这是我刚得的工钱,留着给三嫂百日祭张罗流水席。”
见状,杨山一愣,不等他阻拦,陈大舅和陈二舅也纷纷掏了一串钱放到桌上。
“这是我们的,百日祭是大事,别委屈了我家小妹。”
“这可不成,家里都指望你们的工钱过日子呢。”杨山赶紧摆手拒绝。
可杨田听了却是冷哼一声,不屑道:“这工钱拿回家去也是转眼就没了。根本攒不下来,否则我也不会老大不小了还打光棍。”
陈二舅也道:“家里麦子就要收了,马上就要宽绰了,不差这点工钱。”
杨山还要再推拒,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到底是杨柳儿干脆,直接进屋搬了装铜钱的钱匣子放到桌上,笑道:“大舅、二舅、四叔,我阿爹没骗你们。这是家里的钱匣子,真是不缺给阿娘做百日祭的钱。”
陈家兄弟和杨田一看见匣子里满满的铜钱,足有二十几串,都是惊疑不已。到底忍不住,还是问起了几个孩子的“小生意”。
杨诚生怕两个舅舅责怪妹妹们抛头露面,主动开口。话里话外把事情都揽在自己和大哥身上,果然两个舅舅和四叔都夸赞他没白读书,末了又嘱咐尽量多让杨志出面,别坏了自己读书人的清名。
他们这话倒是合了杨山的心思,也点头跟着说了几句。
杨诚自然一一应了下来,末了冲着两个妹妹偷偷眨了眨眼睛。
陈家舅舅们放了心,自然把铜钱收了回去。两人都有一大家子要养,日子捉襟见肘,怎么会不等着用钱?方才不过是怕妹夫一家不肯收才扯了谎。
倒是杨田死活不肯把他那份拿回去,用他的话说,拿回去也用不到自己身上。
杨柳儿见父亲为难,眼珠子一转就插嘴道:“不如这工钱我替四叔收着吧,等四叔娶四婶,要采办聘礼时再拿出来用。”
一听到这话,杨田也同声附和,“成,侄女收着我放心,哪日侄女馋了拿去买点心也使得。”
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又约定百日祭的时候再过来,这才起身离开。
陈家兄弟和杨田离开后,杨柳儿一回房,当真在账本上单独给杨田记下一笔。
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杨家在柳树沟虽说也算人缘不错,但到底没有什么亲戚,若是有事的时候难免落威风,今日一见杨田又是个不错的,杨柳儿就动了拉人的心思。当然这都要慢慢计较,徐徐图之,毕竟老宅那些亲戚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许是那算命先生真有些神道,第二日居然真下起了雨,而且雨量还不小,杨柳儿姊妹趁机歇了一日,炒了两个好菜给喜疯了的父亲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