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萧家已经好几天了,萧元娘总有些魂不守舍,农忙时节已经过了,田里的庄稼不需要侍弄,家里的活计有四娘操持,二郎、三郎每天按时去小镇木具坊上工,就连萧父都有事情做,只有萧元娘整天无所事事。
以前在陆家的时候,整个陆府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是她在打理,虽然忙碌,却很充实。
可是回到家,家里人顾虑她的感受,怕她吃苦受累,一个个地都教她歇着。正因为如此,闲着没事可做的萧元娘总是不自觉地想到陆家,想到陆家二老,想到陆天霖。
从彷徨无助地嫁进陆家,到深得陆家二老的喜爱.,从陆天霖对她毫不遮掩地排斥、抗拒,到他抱着她说他今生只娶她一个人……
想到开心的事,她会不自觉地扬起嘴角,甚至轻笑出声,想到她和陆天霖一次又一次的争执、吵闹,直至被陆天霖写下休书丢出陆家大门,她又情不自禁地无声泪落,每一天她都在重复着从笑到哭,再从哭到笑。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天,她觉得再不找点事做,也许真的会疯掉,于是在四娘提出反对意见之前,她迳自提着家里的脏衣服朝河边走去。
初冬的河水虽然离结冰还早得很,可是已经十分冰冷。
萧元娘凭着记忆中的工序,将衣服在河水中浸湿,抹上皂角粉,搓揉、捶打,动作有些生疏,不过十分的认真专注。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就在即将越过她进入村子的时候,那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马车上下来一个女人,是林月儿。
林月儿被陆天霖羞辱之后,转身让人打听了萧元娘家的地址,一刻不停地就赶了过来。
马车即将进村的时候,林月儿从车窗看到小河边有个女人在河水里洗衣服,本来也没在意。可是只一眼,她却认出了萧元娘,虽然只见过一面,可她就是敢肯定,那个女人一定是萧元娘。
林月儿快步朝萧元娘走去,神色间满是愤怒,可是越走近越,她反而渐渐平静下来,等走到离萧元娘三步远的地方,她的脸上已经挂起了笑容。
“萧姐姐,真的是你啊。”林月儿故作惊讶地大叫道:“我在车上看到你,都不敢相信。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在河水里洗衣服啊?”
萧元娘惊讶至极地回头看着林月儿,“你怎么会在这?”
林月儿没有回答,故作一脸心疼的模样,继续说:“萧姐姐,你家没有下人吗?怎么还要你自己洗衣服啊?哎,果然还是待在陆府好吧?萧姐姐,要不要我跟天霖说一声,让他把你接回去啊?虽然天霖怕我受委屈,所以休了你,可你毕竟伺候他这么多年,他这么对你,真是太绝情了。”
萧元娘脸色苍白地继续洗衣服,她知道林月儿是想来做什么了,当初林月儿要她主动退位让贤,将陆天霖正妻的位置让给她,现在她如愿以偿了,这是特意来跟自己炫耀的吧。想到陆天霖将她扫地出门时的决绝,她的心再次不可抑制地疼起来。
见萧元娘不理她,林月儿继续说:“天霖说,他这一生只娶一个妻子,因为要娶我,所以才休了你的。萧姐姐,你别生天霖的气,要怪就怪我,好不好?”
萧元娘还是没有反应,虽然她知道林月儿说的不是事实,可她还是觉得很难过,为什么天霖容不下她?他既然说过爱她,却又为何绝情地将她赶出陆家?
见萧元娘始终平静淡然,对她不予理踩,林月儿的耐心终于耗尽了,她脸色铁青地指着萧元娘,大声斥责,道:“萧元娘,我在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吗?你这个老女人,你居然敢无视我,我告诉你,再过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陆家就要到我们家下聘,用不了两个月我就要和天霖成亲了。天霖现在喜欢的是我,以后也只会喜欢我一个人。”
林月儿见萧元娘始终低着头洗衣服,她突然走上去从背后狠狠地推了萧元娘一把,河边的水很浅,可是河水却很凉,萧元娘被推到水里,浑身都湿透了,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警告你,既然已经被休了,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小村子里当你的弃妇,别耍手段,妄想重回陆家,否则我一定要你好看。”
林月儿说话间,一个惊呼声从不远处传来,“大姐!”
原来是四娘忙完了手里的家务,发现萧元娘不见了,在家里找了找,又发现脏衣服不见了,于是猜到她在河边,这才寻了过来。
可是当四娘赶来的时候,却听到那个华衣锦服、打扮漂亮的女人在说什么陆天霖为了娶她,所以把萧元娘休了之类的话。
四娘一时太过惊讶,才没有过来,可是谁能想到,大家闺秀居然会做出推人入水的事来,看到萧元娘被推到河里,四娘才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
也不知道萧元娘是傻了还是被吓到了,居然坐在河水里一动也不动。
四娘冲过去使劲地将萧元娘从河里扶起来拖上岸,这才转身准备给林月儿好看,却发现那个女人跑得飞快,才转眼的工夫,居然已经跑到马车旁,准备爬上车离开了。
四娘也顾不得去追林月儿了,半搀扶、半拖拽地将萧元娘带回家。
这会萧元娘已经醒过神来了,四娘让她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她则赶着去厨房烧热水。等热水烧好,让萧元娘泡在热水中驱寒之后,她才换下半湿的衣服,跟萧元娘打了一声招呼后,出门直奔小镇而去。
这个时间,二郎、三郎正在忙活,见到突然跑来的小妹四娘,两人都大吃一惊,忙找了处僻静的地方,问明来意。这不问不知道,一问之下,二人都怒火中烧,陆天霖那个混蛋居然为了娶别的女人,把他们的大姐给休了。
难怪大姐会突然跑回来,难怪绝口不提陆家的事,也绝口不提陆天霖,以前大姐每次回家,说的最多的就是陆天霖。说什么陆天霖病病歪歪的还没三郎高,说什么陆天霖脾气臭,吃东西挑三拣四,说什么陆天霖被她驯服了,对她黏糊得紧,说什么……
那个混蛋,亏得大姐对他那么好,他居然这么对大姐,陆天霖你这个大混蛋,萧家三兄妹此刻对陆天霖都是恨之入骨。
三郎当即就爆发了,怒火烧红了眼,当即就要去找陆天霖算帐,还好二郎稳重,先嘱咐四娘回家看着萧元娘,又跟主家告了假,这才满腔愤慨地和三郎动身前往临安城陆家。
四娘从小镇上回到家里,发现萧元娘居然还泡在大木桶里,而水早已经凉了。
“大姐。”四娘冲过去将她从浴桶里拉出来,一边帮她擦拭、穿衣,一边担心地问:“大姐,你没事吧?”
“没事。”萧元娘摇摇头,“你不问我刚刚是怎么回事,不好奇那个女人是谁?”
四娘咬了咬唇,压下心中的怒火,故作平静地说:“大姐,你告诉我,我就听。你不说,我就不会问。”
萧元娘勉强笑了笑,说:“那个女人跟我有点误会,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别让爹和二郎、三郎知道了。”
“嗯。”四娘点头答应。
到了中午时分,二郎、三郎都没有回来吃午饭,萧父和萧元娘都有些奇怪,四娘说他们让人给她带过话了,说木具坊接了几个大单子,活太多,忙不过来,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萧父和萧元娘都没有怀疑。
可是到了晚饭时间,二郎和三郎两个人还是没有来,这下子四娘也有些着急了,二十里路的脚程,来回也用不了两个时辰啊,这是这都走了四个多时辰了,别是出什么事了吧?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两人还是没有回来,萧父和萧元娘看四娘站在门口张望,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心生疑窦。
“四娘,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木具坊活计多,二郎、三郎中午才没回来的吗?可这会天都要黑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萧元娘走到门口,看了一眼一脸焦急的四娘,挑了挑眉问,四娘现在的表现实在太不正常了。
“我、我……”四娘咬着嘴唇,神情犹豫。
“四娘。”萧元娘的语气严厉起来,这丫头明显是有事瞒着她啊。
四娘脸色变得苍白,沉默了一会,终于说道:“上午那个女人的话我都听到了。”
什么话?萧元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一脸震惊地看着。
四娘如实说:“那个女人说,陆天霖为了娶她,所以才休了你,这些话我都听到了。”
萧元娘突然灵光一闪,不敢置信地问:“你把这事告诉二郎、三郎了?”
四娘点头。
“所以他们是跑去陆府找陆天霖的麻烦了?”萧元娘突然开始着急起来。
四娘又点点头,“他们上午就去了,可是到现在还没回来。大姐,他们会不会出什么事
啊?陆家是临安城的大户,陆天霖那个混蛋对你都这么绝情,他会不会为难二哥、二哥啊?”
萧元娘也不禁担心起来,伸手狠狠地戳了四娘一指头,责备道:“现在才知道担心了?”
“大姐,我们该怎么办啊?”四娘眼眶都红了。
“你在家看着爹,我去一趟陆家。”萧元娘说着,不由分说地推着四娘进门,自己则转身朝村长家跑去。
村长家有一辆牛车,萧元娘放下二两银子,借来牛车便直奔临安城的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