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安夏来说,每天起床梳妆的时候,既是一种折磨,又是一种享受。
先以蜂蜜抹脸,揉掉刚醒时的困倦,让皮肤变得清爽明亮,再用牛乳洗面,增加满面雪白女敕滑,随后便是润肤上妆,一层薄粉、一点胭脂,眉梢点翠,唇间染绯。
接下来是梳发,用白牛角的梳子顺着流水般的长发梳够足足一百下,通了脉络,如活血一般,面色跟着红润起来。这时宫人再往手里倒一点满是清香的桂花油,替她挽髻。
发髻如坠云蝶翼,插入金钗珠钿,再配以各式镂花小簪子,美不胜收,就是太过沉重,一整天顶着如此重负,不由有些脖酸脑胀。
能变得美丽的确是一种享受,然而过负又是一种折磨,所以梳妆这件事,对于安夏来说,颇有些矛盾。
安夏终于忍不住对宫人道:“今日这簪子少插几支吧。”
宫人怔了一怔,忐忑地答道:“公主今日第一天复学,须得打扮得庄重些,这……也是例制。”
好吧,自从背负了这个公主的身分,她就再也没有让自己轻松的借口,常常“例制”两个字就把她锁得死死的。
不过她好歹是公主,这几天观察下来,她发现四周的宫人对她颇为害怕,只要自己稍一蹙眉,她们便战战兢兢。
一时间,梳妆完毕,李尚宫领着另外两名宫女上前替她更衣。
李尚宫是掌事尚宫,听说是皇后娘娘亲自派来照顾她这个“夏和公主”的,所以倒不似一般宫人那般畏缩,相反的,那年近四十的脸上时刻挂着威仪,她倒是对李尚宫有几分惮惧。
“奴婢替公主准备了水绿色的宫装,”李尚宫道:“公主今日第一天复学,若着其他颜色,或过浓、或过淡,奴婢想着,水绿色最好。”
安夏看了一眼那件新置的衣衫,果然是清清爽爽如碧波般的颜色,彷佛双目都立刻舒服了。她颔首道:“有劳李尚宫了。”
忽然,安夏身畔的一个宫婢轻咳了两声。这宫婢名唤小茹,这些日子是她近身侍候安夏。
安夏觉得这丫头挺爽快的,有时会悄悄跟她说几句体己话,想来也是从前服侍她惯了的人。她顺口问道:“小茹,妳不舒服吗?”
李尚宫看了小茹一眼,小茹垂下头去,清了清嗓子,答道:“或许是昨晚着了凉,多谢公主体恤。”
这瞬间,安夏觉得气氛有些古怪,特别是李尚宫那近乎凌厉的眼神,以及小茹欲说还休的表情。不过她还是若无其事地换了装,待到李尚宫退下去摆早膳,她才留住小茹,细细问起来。
她闲聊一般地道:“小茹,若是着凉,可去太医院瞧瞧。”
小茹摇头,“公主,奴婢无恙。”
“妳这丫头,有话就直说。”安夏微笑道:“今天怎么了,这般吞吞吐吐的?”
“公主这一病,彷佛真是有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小茹叹了一口气。
她问:“哦,比如呢?”
小茹道:“比如公主从前最讨厌穿水绿色的衫子,今儿倒是依了李尚宫。”
原来她以前不喜欢水绿色的衫子吗?安夏连忙掩饰地道:“的确,病了这一场,脑中空空荡荡的,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想了想,她又问:“从前……我喜欢什么颜色呢?”
“鲜亮的颜色啊,嫣红、鹅黄、粉紫,都是公主中意的。”小茹说着,“公主曾说,只有其貌不扬的民间女子才穿水绿色呢。”
呵呵,听来夏和公主从前嚣张得很嘛,她倒不觉得水绿色有这么糟。
“公主如今也太随和了些,”小茹提醒道:“从前李尚宫哪敢擅自让公主穿这个,也是看公主病了一场,倒替公主做起这昭霞宫的主来了。”
“李尚宫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人。”安夏道:“敬她一二也没什么。”
“这宫里是欺软怕硬惯了的,”小茹忍不住道:“公主从前也常教导奴婢们不要当软柿子,怎么现如今这般好说话了……”
“病了这一场,身体不如从前,没什么精神多加计较,”安夏笑道:“也得待我恢复够了再说吧。”说完,她让小茹大略讲讲宫中的人和事。
其实并没有人知道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夏和公主了。
不,她从来不是夏和公主,她是一个来自遥远未来的平凡女孩,无意中闯进了这个空间,钻入了夏和公主的躯壳,不过她并不是个骄傲自信的人,也永远无法变成那种人,所以她连衣着的颜色都喜欢平淡、不惹眼的,嫣红、鹅黄、粉紫与她绝缘,那些张扬和高贵的东西,她从来不敢多看一眼。
可如今她要冒充一个公主,要做她仰望和羡慕的那种女子,她害怕装不像,害怕被人识破,每天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算身体早就康复,也仍旧称病。她害怕走出昭霞宫,去面对会让她露出破绽的一切人和事。
然而今天她要复学了,再也无法缩在乌龟壳里,逃避外面的纷繁复杂。
她该怎么办?
萧国地处南方,此时正值夏季,最是一年之中炎热至极的时候,但对于安夏来说,却还算凉爽,因为这里比她从前居住的地方气候怡人许多,时常有清新的风吹来,就算身着宽衣长裙亦不觉得热。
出乎安夏的意料,萧国的女子很重读书识字。听说从前此风虽然也有,却不似现在这般兴盛,自从太子端泊容入主东宫,太子妃楚音若便开始大推女子习文之道,不仅公主、贵女们要入御学堂读书,民间更有女学坊,女子与男儿一样满月复经纶。
今日是安夏自大病之后,重返御学堂复学的日子。
说到这个御学堂,自前朝便已设立,原本不过是公主与朝中贵胄之女学些浅显知识的地方,只授《女则》、《女训》等课程,然而这两年依楚音若建议增添了经史子集、天文数理,俨然比肩王侯公子。
安夏心里不由有些忐忑,她对古文并不精通,只背过些唐诗、宋词,也不知在这里够不够用,若是谈到天文数理,她则不太在行。听闻从前的夏和公主是御学堂中的佼佼者,她若实在瞒不过去,只好谎称病后失忆了……
她正在恍惚寻思着,忽然听见小茹道——
“公主,请下辇。”
她抬起头,看到前面一座华殿挺立,想必那就是御学堂了。
这御学堂设在萧宫南侧,多植树木,置身其中,暑气又降了几分。树梢蝉鸣渐稀,偶尔传来啁啾鸟鸣以及风吹过叶间的沙沙声,有些悦耳。
小茹提议道:“公主,咱们绕个道吧。”
“为何要绕道?”安夏诧异。此处风景很好,她还没有看够。
“奴婢是担心遇上熙淳公主……”小茹有些瑟缩。
熙淳公主?听说这位熙淳公主是萧皇之弟永泽王的女儿,本该为郡主才对,然而萧皇当年能夺帝位,永泽王功不可没,且永泽王又娶了崎国公主拓跋氏为妻,巩固了萧崎两国的情谊,因此永泽王更是得萧皇倚重,特封其独生女熙淳为公主。
她不解地问:“怎么了?遇见便遇见了。”
“公主当真不记得与熙淳公主的过往了?”小茹瞪大眼睛。
“什么过往?”安夏一怔。
“您与熙淳公主向来不睦,”小茹道:“咱们还是绕道吧,一会儿遇上她,又会有一番纠缠。”
安夏道:“可是到了学堂上,终究还是会遇到的啊。”
“学堂上人多,熙淳公主不敢如何,私下就难说了。”小茹皱着眉。
奇怪,那熙淳说来也只是旁支公主,难道她这个正牌公主还要怕一个王爷之女不成?安夏道:“从前的事,我记忆模糊了,总之,我不招惹她,她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那可难说……”小茹朝林荫道上看了一眼,倏忽变了脸色,压低声音道:“不好,熙淳公主……”
安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前面来了一众宫人,众星捧月似的跟随着一个衣饰华美的少女。那少女衫子艳红,肤色白净,一双乌黑的眼睛忽闪忽闪,真心算得上甜美可爱。那便是熙淳公主?
“夏和!”少女见了她,倒是不避讳,直呼她的大名,似笑非笑地迎上前来,一脸挑衅的表情。
“原来是熙淳啊。”安夏只得硬着头皮与她面对面。
“装什么装,妳不是早就看见我了。”熙淳勾着唇问:“怎么,还想避开我?”
果然,这少女对她说话很不客气,完全不似公主之间的礼仪,安夏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反倒像个奴婢。
熙淳上下打量着她,不怀好意地笑道:“听说妳脑子坏掉了?”
安夏答道:“病了一场,有些事情……不太记得了。”
“他们都说妳病傻了,我本来还不信,”熙淳抿嘴,“看妳穿着这一身绿衫儿,我倒是信了。”
“绿衫儿怎么了?”安夏瞧了瞧自己的裙襬。
“妳不记得了?”熙淳大笑起来,“妳以前不是常说绿衫儿是乡野村妇穿的吗?”
她以前……真有这么讨厌这绿衫儿吗?
“上回我过生日,穿了一身绿,还被妳奚落了一顿。”熙淳笑意忽敛,目光凌厉起来,“怎么,真的不记得了?看来妳脑子果然坏掉了。”
怪不得熙淳公主这般憎她,想来也是从前的夏和公主出言不逊的缘故。
“熙淳,从前是我不好,”安夏道:“我什么都不太记得了,妳就当从前的我……已经死了,咱们就此和睦相处吧。”
“啊?”熙淳不由冷笑,“我没听错吧,张扬跋扈的夏和公主会对我说这样的话?该不会是想在背后捅我刀子吧?”
“我诚心向妳道歉,”安夏又道:“妳要如何才能信我?”若从前的夏和公主果真跋扈,一时变成了乖巧的小绵羊,的确不太可信。
安夏思忖着该如何表达最大的诚意。
“那好,”熙淳道:“只要妳以后不再亲近杜少傅,我就原谅妳。”
“杜少傅?”安夏听得一头雾水,“谁?”
“妳连杜少傅都不记得了?”熙淳终于吃了一惊,“装模作样也够了,妳想骗谁?”
“御学堂的少傅吗?”安夏迟疑地道:“是……教什么的?”
“妳当真不记得他?”熙淳半瞇起眸子瞧着她,“看来妳是真的病了。”
“名字有些耳熟。”安夏思索了一番才道:“样子不太记得。”
“既然记不起来,那他对妳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了。”熙淳道:“以后妳少与他亲近便是。”
哦,听了半天,安夏终于听出了名堂。想来熙淳是在……暗恋这位少傅?少女爱上帅哥老师,这种事情也很常见嘛。
“他是少傅,我是公主,学问上有不懂的事,我自会向他请教,”安夏回道:“其他的事,我倒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需要与他亲近的。”
“记住妳今天的话。”熙淳盯着她,“别靠近他,咱们从此可井水不犯河水,否则谁的日子也别想好过。”
看来永泽王在朝中势力果然庞大,这位熙淳公主当真把自己当成了真公主,说话的语气没有丝毫客气,且看她那副作派,实在太泼辣了些,没有皇族的端庄,想来母亲是外族人,平素教给她的行为也与大萧不同吧。
也罢,她不想惹熙淳,只希望从此互不相犯,能安安静静地在这宫里过着太平日子。
安夏与熙淳一同踏入御学堂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很吃惊,纷纷睁大眼睛看着她们俩,大概是没料到她们能这般和睦的一同前来。
御学堂与安夏想象中的差不多,大殿两旁是高高的书架,堆积的书卷如山,中间摆着一长排案几,贵胄之女们各自临案而坐,而殿中又有一张大案,想必是少傅的讲席。
御学堂由两位太傅主管,他们皆是朝中阁老,平素并不会亲自授课,授业之事往往交给年轻的少傅。这些少傅都是萧皇新近选拔出来的人才,比如新科三甲,一般都会让他们先到御学堂来授课,也算是暗中考虑他们的月复中才学。
不知道熙淳迷恋的杜少傅是哪一位?何德何能呢?她倒颇为好奇。
忽然,一旁的小茹施礼道:“奴婢给元清郡主请安——”
安夏抬头,看到一位衣着雅致的女子笑盈盈地朝她走来。她曾叮嘱过小茹,凡看到御学堂的贵女,须得暗中提示她们的名字,否则她真是辨不清。
这位清郡主是北松王的女儿,安夏是知道她的。算起来,安夏是御学堂里唯一在读的皇帝之女,熙淳与元清则是地位仅次于她的王爷之女,其余皆是朝中官员之女,所以无论按礼制或者亲疏,都只有元清敢上前来跟她打招呼。
“夏和,身子可好些了?”元清亦是直呼她的名字,但语气比熙淳不知软了多少,听得出满是善意,想来两人从前也比较要好。
“好多了,”安夏回以一笑,“就是还是有些晕眩。”
“听说好多从前的事情妳都不记得了?”元清瞧着她,“真怕妳连我都不认得呢。”
“怎么会呢,”安夏掩饰地轻笑道:“忘了谁,也不会忘了元清妳啊。”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她好奇地侧目,看到熙淳与一众贵女正聊得热络。
“妳病了这么久,她们都围着熙淳转了。”元清亦顺着她的目光瞧了瞧,语带嘲讽地道:“如今熙淳倒似成了我们御学堂的正经公主了。”
咦,原来元清对熙淳颇有敌意啊。想来也是正常,两人本来同为郡主,可熙淳被破格封为公主,元清心中颇有不平吧。
“当初太皇太后颁旨,说御学堂本就是姑娘家一块学习的地方,可以不分地位高低,名讳也一律以平辈称之。”元清叹一口气,“弄得如今实在没了礼数,妳看,那些女子,有些不过是五品小辟的女儿,见了妳也不过来问安。”
怪不得元清和熙淳一见面就直呼她“夏和”,她还奇怪呢,心想这不是太无礼就是关系太好,原来是自太皇太后起就传下来的惯例。
“我病了这么久,落了许多课业,”安夏把话题岔开,“也不知今天是哪位少傅授课?”
“今天啊……”元清的笑容中忽然多了一丝意味深长,“是杜少傅。”
哦,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杜少傅吗?安夏一怔。
“怎么?”元清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微动,“这么久没见到杜少傅,是否很想念他啊?”
安夏蹙眉,“不过是个少傅罢了,这想念从何说起?”
“妳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元清笑意更浓,“不过这阵子熙淳可是整天缠着杜少傅问东问西,妳可得提防了。”
怎么听了这半天,原来从前的夏和公主也喜欢杜少傅吗?安夏不由有些吃惊。
也不知是何等模样的青年才俊,能得御学堂两位公主的青睐,不过宫中男子太稀罕,或许稍微平头正脸一些就成了抢手货也不一定,毕竟她们少不经事。
安夏清了清嗓子,问道:“今日杜少傅授什么课?”
“杜少傅从不授课,只是讲故事而已。”元清诧异地看着她,“妳该不会连这个也不记得了吧?”
“对啊……讲故事……”安夏不由支支吾吾,“不知今天会讲什么样的故事……”
“杜少傅博古通今,史记杂谈、乡野奇记、神仙鬼怪,无所不知。”元清道:“我记得妳以前说少傅中学究太多,授课大多枯燥无味,唯有杜少傅能寓教于乐,所以他在诸多少傅之中尤其可贵。”
哦,这么听来,这位杜少傅确实有些本事,而从前的夏和公主也并非无知女流,还颇有自己的见地。
当当当——
说话间,殿外的钟敲了三下,御学堂里马上安静下来,贵女们皆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元清不再说什么,对安夏递了一个眼色,也回到案边坐稳。
安夏心中没来由地忽然有些紧张,或许是因为这是她要上的第一堂课,她生怕哪里会露出破绽,也不知御学堂到底是如何授课的,会不会随时点名让她起来回答问题?
“公主——”一旁的小茹从书箱中取出一本书,递到案前。
安夏低头一看,那封面上写着《通乐》,想必是今日要教授的课程。
“杜少傅一般不会照本宣科,”小茹低声提醒,“公主,这本书随便翻翻就好了。”
对了,方才元清说杜少傅喜欢讲故事。
安夏稍微松了口气,顺手打开书,然而在这一瞬间,她不由愕然,只见书的扉页中夹着一张小签,薄如蝉翼,上面画着一个男子的肖像。
她愣怔了好片刻,虽然那画工不太写实,但隐约可见这男子相貌清俊,眉目间似有些熟悉之感……
恍惚间,一阵轻风穿堂而过,她手一松,那小签迎风而起,像长了翅膀一般,朝殿门外飞去。
她呆住了,不知是该去捉住那小签还是任它飞走,毕竟满室安静,她不宜有什么引人瞩目的举动,但这张小签若流传出去,影响实在不太好……
她就这般僵着身子看那小签如柳絮般在殿门处飘浮盘旋着,终于轻轻落了地——竟是落在一只靴上。
她的目光顺着那靴渐渐抬起,看到了靴子的主人,这剎那就像两个时空交汇,天幕星辰碰撞一般,砰的一下,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是他?她怎么会……怎么可能在这里遇见他……
是梦吗?这些日子她实在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
他轻轻捡起那张小签,就像正在采撷一朵墙角的小小野花,而后不动声色的将那张小签纳入袖中。
他的眉宇浸润在大殿外照进来的阳光下,五官柔和却清晰,如同她每天思念的模样。
安夏?妳的名字叫安夏?
她记得第一次相识时,他这样笑着问她。
那个时候她并非夏和公主,而是一个生活在现代的女生,名字叫安夏。
她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到一间经纪公司当艺人的助理。其实小助理就跟佣人差不多,她负责的艺人是时下最当红的男明星杜澈,主演过高收视率的偶像剧还有高票房的电影。
父母说她该找个更好的工作,但她喜欢当每天累得要死的小助理,因为她其实是杜澈的粉丝,从大一开始就喜欢他了,常常参加各种粉丝见面会,然而在熙攘的人群中,他不可能看到她,更不可能记得她,因此当时能天天待在他的身边,她觉得无比幸福满足。
那一天,他第一次见到她,叫着她的名字,令她紧张得连手里的包包都拿不稳,哗啦一下,包包里的东西全掉了出来,吓得她连忙蹲子去收拾东西,满脸狼狈。
他却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从那一地的杂乱中捡起了一张照片。
那是他的照片。
她抬头,紧张地僵住身子,狼狈中增添了难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咦,这张照片我自己都没见过,妳从哪里弄来的?”他笑了,声音清亮而温暖,无形地化解了她的尴尬。
安夏咬了咬唇方道:“我……从网络上。”
“不错啊,很尽职的助理,随时想着给我的粉丝发签名照。”杜澈笑着,“来,我先签个名。”
或许他是真的会错意,但这样的说法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也或许他其实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好心地给她找了个台阶下。
无论如何,她都觉得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不枉自己崇拜他这么多年。
此时此刻就像当日重现,站在她面前的男子与杜澈长着张相同的脸,他拾起小签的姿势与杜澈捡起那张照片时一模一样,然而他却穿着儒服,肃穆典雅,站在这座古代的大殿里。
这一刻安夏有些恍惚,眼前的影像重迭后又分开,她的灵魂也像被割成了两截。
她到底是谁?是杜澈的小助理安夏,还是如今高高在上的夏和公主?
她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