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现在是白天,醉客坊来买醉的人并不多,看着全然不像晚上那般热闹。
醉客坊的老板是一个半老的徐娘,她虽已年过四十,却风韵犹存。叶寻到时,她正打着扇子坐在醉客坊的大厅中,眉目顾盼。
“诶哟,这不是叶大人么?怎的今日有空上我们醉客坊来了?”她迎上来,靠近叶寻,“您是来喝酒的?可不要又砸奴家的招牌来了。”上次叶寻的“事迹”,她现在可还记得清楚呢。
老板手里的扇子不停的扇着,扇子一扇一扇的,带起一股香风。现在天还冷,她却半袒着胸部,也不嫌冷。
叶寻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些距离,笑道:“今日我来,可是有正事要办的,还望刘老板能行个方便。”
“哟,还正事。”刘老板掩唇笑了一声,她扔给叶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道:“奴家省得。”
叶寻并不辩解,“请找个说话的地方,此处不方便。”
刘老板带着叶寻上了二楼的包间,她还想调笑几声,没想到叶寻刚进屋,脸色便骤然变冷,再不复方才谈笑风生的模样了。
刘老板打了个寒噤,而后小心唤道:“叶大人?”
“本官今日前来,是有些事情想跟刘老板打听打听。”
他自称本官,那就是要公事公办了。刘老板正了正色,说道:“不知奴家这小酒楼里,有什么是叶大人想知道的?”
在醉客坊里,喝了酒之后,那些酒娘多少能从恩客的嘴边听出点什么东西,这些东西最后都到了刘老板手上,她也见过不少人专门上醉客坊来打探消息的。
叶寻先是委婉的问道:“不知刘老板对户部的张渐飞大人,可有什么印象?”
“嗯……听说是个惧内的。”刘老板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只含糊道:“张大人只听见有人在酒桌上提起过,倒是不见他有上过醉客坊,叶大人要打听消息,好像来错地方了。”
“是吗?不过四月前……刘老板好好想想,张大人是不是出现在此处?”叶寻盯着她,“并且神情恍惚,焦灼不安。”
张大人……刘老板蹙眉深思,须臾,她掩嘴惊呼,“吓!”
叶寻似笑非笑,“想起来了?”
本来醉客坊的客人很多,刘老板是不会记得的,但是张渐飞到的那日,不少人都认出来了,而且他还叫了酒娘去陪酒,这就很引人注目了。因为张渐飞畏妻如虎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所以他一旦这么明目张胆的上醉客坊来寻欢作乐,自然不少人都惊奇不已。
让刘老板变色的不是因为张渐飞,而是因为随行的人,当日随张渐飞而来的,是郑杰,不过现在那位郑大人已经暴毙身亡了,那叶寻来查的,自然就是那凶案了。
“叶大人,您这话什么意思?”
“现在本官问话,你只管说来便是。”叶寻现在不好再让赵子箴出钱贿赂刘老板,他只好解下随身佩戴的玉环压在桌子上,递给她,“至于好处,总不会让你亏了。”
刘老板把玉环拿过来紧攥在手中,经她手里的好物不少,一下便认出来,这是上好的和田玉。她换上笑脸,说道:“您有什么尽管问,奴家知无不言。”
不过查一个死人,不得罪活人便好。
“当日的情形,细细说来。他们说了什么话,神态如何,点了什么东西,待了多久,这些,本官都要知晓。”
刘老板仔细回想了半刻,“那日,也是白天,人不多。奴家就坐在大厅里,随后就见郑大人拉了一个人进来,那后边跟着的就是张大人了。”
叶寻问道:“那张大人神态如何?”
“眼眶青黑,面色苍白,他不时左右四顾,似乎极为不安。郑大人还笑话他,说惧内惧成这幅模样,实在没出息。”当时刘老板也觉得好笑,一个大男人竟然让夫人吓成了这幅鹌鹑样。
“随后呢?”
“随后他们就要了一间包厢,让人在外边守着,谁也不让进,不过郑大人倒是叫了一个酒娘去陪酒。”
“酒娘进去了?”
“不曾。他们两不知在里边说了什么,郑大人之后便没有喝酒的心思了。可怜奴家的罗敷,在外头站了许久,白白挨了冻。郑大人出来时,还推了她一把,把人家给摔着了也没个好脸色。”
“可否叫这位叫罗敷的酒娘来?”
“这……大人稍等片刻。”
刘老板说着,退了出去。等了一刻钟,刘老板带着一位身穿红衣的酒娘进来,衣裳鲜艳夺目,衬得一张脸蛋愈加白皙。红色的衣裳和她很相称。
“奴家罗敷,见过两位大人。”
是上次见过的酒娘,叶寻记得。
叶寻打量她,说道:“罗敷?倒是不负这个名字。”
酒娘唇边喊着羞怯的笑意,娇声道:“大人过奖。”
叶寻脸上笑意蓦然一收,她对着刘老板道:“请老板出去片刻。”
让自己出去,谁知道他在里头会逼着罗敷说些什么,不过自己却是没法拒绝。刘老板暗咬银牙,假声道:“叶大人还请怜香惜玉些,莫要逼得太紧。”
她临走前,警告的瞪了罗敷一眼,罗敷肩膀一抖,似乎被吓着了。
叶寻看着罗敷,问道:“姑娘,可还记得郑大人?”
罗敷有些不知所措,她低低道:“记得。”
“就四月前,他让你去陪酒,还摔了你一下,你便记得他了?”
罗敷摇头,“自然不是。”她深吸几口气,“奴家的家乡在交州,郑大人之前在交州的时候,奴家曾有幸见过他,是以记得。”
叶寻笑道:“很好,既然郑大人你见过,那张大人呢?”
“张大人?”
“他也是交州来的,那日跟着郑大人一同来醉客坊的人。”
“他……奴家不认识。”
叶寻沉吟,“郑大人在交州,风评如何?”
罗敷还是摇头,“奴家不清楚这些事情。”
也对,她一个女儿家,整日待在后院里,这些政事她又怎会了解。
叶寻又问道:“那四月前,郑大人叫你去陪酒,你在门外站了多时,可有听见什么了?”
罗敷突然抬头,定定直视叶寻,不过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咬着唇,欲言又止。
有戏!
叶寻一喜,想用财物激一激她,却不想在身上模了许久,只在怀中模出一个药瓶。叶寻叹了口气空头许诺:“你若是你能说出来,本官可许你金银财宝,只要你——”
“罗敷不要钱银!”罗敷打断他,她跪着行至叶寻身边,声音压得很低,“罗敷不要钱银,只希望大人能帮奴家一把。”
“怎么帮?”
“罗敷不敢妄想攀高枝,只想大人替罗敷赎身,月兑了奴籍。大人若能帮了罗敷,罗敷感恩戴德,衔草结环来报。”
赎身月兑籍,这事可麻烦得很,叶寻本来想拒绝的,不过转而想到自己还“欠”柳嗣安一个美人,如今也正好顺水推舟,一举两得。
叶寻虽是决定帮她赎身,不过口中却道:“那要看你说的消息值不值这个价了。”
罗敷听了,用力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而后说:“当日,他们的声音不大,奴家只零零碎碎听了一些。”停了一会儿,罗敷说:“密函失窃,大祸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