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绛衣姐姐。”楚玉蕤蹲子,微笑着掀开了绛衣头上的斗笠,那笑中却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绛衣嘴角的血迹未干,却同样笑了出来,“哈,你怎生知道!你怎生会知道!”
她的计划这般周密,她怎会知晓!从散布谣言,再到连亦清左臂受伤,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应当一点点破裂,为何现在还是对彼此深信不疑?或者说……更加信任。
楚玉蕤起身,双手负背,一副好先生的样子,细心讲解,“你的计划很不错,只可惜,教我找出了几个漏洞。”
楚玉蕤瞧瞧自己的指甲,余光瞥见绛衣的脸白了几分,找出一个漏洞就够膈应人了,她还说找出了几个!
“第一,疏影山庄门前的接待丫鬟告诉我,这里头的丫鬟均是接受过训练,只安安分分地做着自己的本分工作,连抬头+.++多瞧客人一眼都不曾,在我撞倒你后,你不仅同我谈话,还谈了许多你不应当说的话。身为一个丫鬟,嚼主子的舌根,还是楚城大郎的舌根,你不是活腻了是什么?”楚玉蕤瞧见绛衣支撑的胳膊在颤抖,但还是继续毫不留情地说了下去。
“第二,你见我提起桃之,便迫不及待地将四郎的话题引出来,加重戴面具这条线索,矛头直指我身边的连亦清。你虽自称是桃之身旁的丫头,却在送糕点时同我在落梅居前谈话了好长一段时间,一个丫鬟,不守本分,耽误了时辰,难道不会担心受罚吗?”。
绛衣的胸口起伏,似是喘不过气来,死死地咬住嘴唇,自己设的局被楚玉蕤如抽丝剥茧般一点一点地打破。
楚玉蕤竖起三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还有第三,我丢了一个指剑。如若我没猜错,连亦清的左臂的确受了伤,而且伤口同指剑的伤口一模一样。落梅居的黑衣人人数不少,如若他们是为了玉帘钩而来,完全可以抢走,可我发现,他们总是习惯于近身打斗,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接近我,从而拿走我的指剑。”楚玉蕤顿了顿,像是在整理思路,又继续说:“你又在晚上派人将我引出房间,做出要掐死我的假象,故意叫我用指剑刺了那人左臂,而连亦清虽追上我却被你们用阵法引到了另一个地方,设计伤了他的左臂。”
楚玉蕤呼了口气,“不知道我的分析,你可满意?”
绛衣笑的狰狞,“那又如何!怀疑了便是怀疑了,你能问心无愧的说你们从未怀疑过对方?方才那番打斗当真是做给自己瞧的?”
她可记得,连亦清在树林时一点也没有手下留情。
“她习惯近身打斗,从不用剑。”一旁安静的连亦清忽而开口,想起了他去九疑居打探时楚玉蕤抽出的匕首。
她的武器,除了匕首、指剑,便是袖箭,无一不是近身攻击的利器。“所以,那个幻像造的有些假。”
因为是幻像,所以他才不会手下留情。
楚玉蕤收起了笑容,俯视绛衣道:“我只想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绛衣咬紧牙根,使出最后的力气将眯眼丸扔了出去,连亦清将楚玉蕤朝后拉了一步,一团烟雾迅速弥散开来。
“竟教她逃了。”烟雾散尽之后,哪里还有绛衣的身影,楚玉蕤好容易追查到这一步,却断了线索,有些不甘心,她倒是很有兴趣知道,除了平王和楚玉贞,还有什么人想对付她。
连亦清走近楚玉蕤,安慰道:“要安排这一切不只有她一人,幕后之人也不会这般轻易出现,还得多些耐心才是。”
楚玉蕤点头,表示赞同他的想法,向前走了两步后忽而转身问道:“你当真不知晓我弟弟的消息?”
连亦清顿了顿,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盯着她问:“你信我吗?”。
楚玉蕤无言。
她同连亦清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前世的教训让她不断告诫自己不可轻信于人,可她偏偏选择了相信,但也没有全信,她始终都无法放下前世的包袱。
连亦清见她不语,眸子闪了闪,像是有些失望,旋即又恢复如常,“现如今楚策也在加紧人手去寻楚玉渊,还未曾得到消息,但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你放宽心罢。”他依旧选择了隐瞒此事,楚玉渊呆在扶渠阁中,一来无人知道消息,二来扶渠阁不过是多了双筷子,可他到了笼晴苑便不是这回事了。
可从方才楚玉蕤对绛衣说的一番话来看,绛衣知晓楚玉渊在扶渠阁。
设局的最高境界不在于你将谎话说的多么圆满,而在于你说的话亦假亦真,连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亦或是,拿真的来设局。
绛衣光是在树后偷看便沉不住气,更莫要提她说的话,细细想来,绛衣的身后之人,当真可怕,他不仅打探到了扶渠阁的消息,还利用这些条件设了局。
听完楚玉蕤的分析,连亦清不禁佩服她的细致入微,设局人一环扣一环,拆局者稍有不慎便会判断失误,从而掉入圈套。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楚玉蕤觉得连亦清说的不错,心稍稍放了些,同连亦清一同出了树林。
淡紫色帷帐随风漂浮,紫檀香缭绕,好似身处仙境。榻上斜靠着个紫衣男子,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去拿果盘中的杏。外袍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眼睛瞧着门外头。
玄衣男子倒是端正的坐在椅上,慢慢的品着茶。
榻上的半缘放了胳膊,起身眯了眯眼,“回来了。”
果不其然,话音还未落,绛衣便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半缘眼中的杀意转瞬即逝,仍带着那副醉人的笑。
绛衣忍着身上的疼痛,跪在地上低头道:“属下未能完成任务,还请主子责罚。”
半缘舌忝舌忝嘴唇,挑眉笑了笑,拿起果盘中的一个杏瞧了瞧,扔在绛衣的面前,绛衣不知是何意。
半缘拢了拢衣裳,从榻上下来,走至绛衣跟前蹲了下来,抬起她的下巴道:“这般可怜见儿的美人儿,我心疼都来不及呢,怎么忍心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