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太太的寿辰终于有惊无险的度过,所谓有惊无险,只是出的乱子都被崔家死死瞒住,并未被他人知晓而已。
人们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麻烦总是在重要的时刻接踵而至。
即便今日是郑老太太的寿辰,该出的乱子还是一个都不落。平日看起来一片安宁祥和的崔家后宅,要不就不出乱子,要不,就出大乱子,以至让人有些不知所措。就像是麻烦一直都存在,只是人们一直习惯了被粉饰后的太平,一旦哪件丑事被曝光,心里上便不能接受。
郑老太太但此刻的心情就是这样,饶是早已知情,看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秦月,心里还是憋闷的不行。
“来人,将人拖下去!”郑老太太沉声道。
“老太太饶命,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假话,便叫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秦月不住磕头,额角渗出血丝,显得狼狈可怜之极。
“若是这样的狠誓有用,如今活着的多少人都该被劈死?”老太太身边的梁秋冷冷道。宫里头这样指天发誓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着哪个真的就被雷劈死的,该怕的不是鬼神,而是心中有鬼的小人。
秦月听了,哆嗦了一下,不敢言语,只是拼命磕头,头磕到地上砰砰作响,没有一点作假。
见此,郑老太太哪有不知道的?秦月分明就没说实话!
郑老太太年轻时就是个厉害的性子,如今年老了才渐渐温和起来,如今连个小小的丫鬟都敢欺瞒她,岂不是瞧着她老了不中用了?
“好大的胆子!”她将手边的杯子扔了出去,正巧砸到秦月边上,惊得秦月抖了抖,碎瓷划过她的脸颊落下一道红印,滚烫的茶水迅速的浸透了她的衣袖,烫着她的手臂。
可她连叫都不敢叫。
“若是你从实招来,我还能考虑饶你一命;若是你执意如此,也便容不得你了。”郑老太太冷声道:“你可想好了,我只问你这一回,这一线生机要还是不要,端看你自己的选择。”
秦月怕极,她是曲氏的心月复丫鬟,自然知道不少曲氏背地里做出的丑事。
可是她敢说吗?
曲氏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没有多少心计,却有一副狠心肠。秦月跟在她身边多年,过的日子连猫狗都不如。心情好时曲氏还会逗一下猫狗,可是她呢?
赶上她心情好的时候还好过些,顶多就是责骂罢了。若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成了她曲氏泄愤的工具。
每到晚间沐浴的时候,秦月都不敢看自己衣服底下藏着的累累伤痕。泛着血丝的新痕同鼓起的旧痕纵横交替,每每看到镜中的自己,秦月都觉得自己快成了怪物,像是一个满身疮孔的人偶,只待被主人厌弃方能解月兑。
她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不不,曲氏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死呢?她又怎么敢自戕呢?秦月绝望地想。
她是曲氏从曲府带过来的人,曲氏想要在崔府立足,便只能时时刻刻恪守着崔家的规矩。曲氏不敢折磨崔府的下人,却敢折磨知根知底的她。
秦月不敢反抗,因为曲氏手上捏着她父母兄弟的死契,只要她稍有不听话,便会折磨她的亲人――她父亲的腿就是这样没的。
她怕自己若是死了,会害的一家子都同她一道赴了黄泉。
“奴婢知罪。”秦月将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凉意沁透四肢白骸,却远远比不上心中的寒凉。
郑老太太气笑了:“好个忠心耿耿的丫头。翡翠,去将三太太请过来!”
她将“三太太”三字咬的极重,讽刺意味十足,显然难掩滔天怒气。
翡翠得了令,当即去办了。
曲氏本想见见曲缚,便让秦月将信物给他看,可是两个时辰过去了,秦月这丫头居然还未曾回来,曲氏不由有些心急了。
她打定主意,待秦月回来要让她好看!居然敢偷懒,是不想活了吗?
正在她来回踱步,思虑着要不要亲自去看看的时候,福庆院郑老太太身边的翡翠却来了。
“翡翠姑娘怎么来了?”曲氏客套道。
不得不说上回郑老太太将她禁足还是有些用处的,起码让她知道了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像翡翠这样代表着老太太颜面的丫鬟,那是能不交恶就不交恶的。
“三太太,老太太让您去福庆院一趟。”翡翠回道。
翡翠早就习惯了以老太太的喜恶为喜恶,老太太厌恶曲氏,翡翠自然也是看不上的。只是如今还不能露出什么来,可不能坏了老太太的事情才是。
“不知老太太来寻是为了什么?”曲氏听见郑老太太找自己,心里咯噔一下。
老妖婆找她一准儿没好事,说不得又是寻了什么莫须有的错处来罚她。
翡翠见曲氏小心翼翼地,更是认定了她心中有鬼,“奴婢一个下人,哪里能揣度老太太的心思呢?想来也不是什么见了不得的事吧?今日可还是老太太的好日子。”
曲氏一想也是,郑老太太总不会在今日找她的麻烦吧?于是便放心的同翡翠去了福庆院。
一进福庆院,曲氏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原该喜气洋洋的福庆院,此刻却寂静无声,下人们敛声屏气,不敢高声说一句话。
曲氏心中又忐忑起来了。
“三太太,老太太正等着呢,快些进去吧。”翡翠见曲氏起了退缩的念头,不由催促道。
曲氏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
刚进正院,便看见了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秦月。
曲氏暗道不好,莫非是秦月做事不小心,被人抓了现行?
她心中不安,却还是规规矩矩地给老太太行礼请安。
老太太应都没应一声,一双眼直直的盯着曲氏,压的曲氏心里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你的丫鬟都招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郑老太太问道。
曲氏愣在原地,看老太太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讷讷道:“母亲说的什么?儿媳不明白,可是秦月做了什么错事?”
“哼!”郑老太太冷哼一声,道:“如今你还做戏给谁看?”
“她说你私通。”
这五个字如同平地惊雷,将曲氏吓得心跳都停了一瞬。
她听见自己干笑道:“母亲,这饭可以乱吃,可话却不能乱说。”
“儿媳知道,您对儿媳素来成见颇深,可您也不能信口雌黄,平白污蔑儿媳吧?”
曲氏的一通抢白同污蔑让在一旁看着不说话的卢氏都看不过去了,她起身道:
“三弟媳这是对母亲说话的态度吗?怎可这般放肆!”
曲氏冷笑:“站着说话不腰疼。私通可是要浸猪笼的,我这样才是人之常情吧?敢情大嫂这样说,是不怕被人说三道四的了?被人说成荡妇还要上赶着去多谢别人吗?”。
“嘴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什么?”卢氏皱眉,她教养良好,从不会说这样粗鄙的话,乍一听曲氏的嘲讽,只觉得十分羞耻。
“很好,撒泼撒到了我这儿,”郑老太太冷笑:“你不是说我污蔑你吗?那好,你自己看看,这些都是什么!是不是你的东西!”
说着,郑老太太将梁秋递过来一张纸扔到了曲氏面前。
曲氏捡起一看,正是她同曲缚写的信,信中虽然写的露骨,却并没有署名。
曲氏看准了这一点,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秦月,上去一脚将秦月踹倒,破口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算计我?!”
然后对老太太说:“媳妇全不知情。定是这贱婢背着儿媳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还请母亲明鉴。”
秦月没有防备,被曲氏猛地一踹,倒在了地上,碎瓷盏刺进了她的手,鲜血从伤处汩汩流出,而曲氏却没有丝毫愧疚。
“是吗?”。郑老太太淡淡道。
“自然是的。”曲氏见老太太没有原先生气,以为她是相信了自己的说辞,不由得意起来。
郑老太太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她玩弄在股掌之中。
“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有一句谎话,我饶不了你!”她厌恶的目光扫过秦月,威胁道。
秦月颤抖着唇,就是不说话。
气的曲氏又给了她一脚。
这一脚踢的极重,又正好踹在心口,秦月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她的发髻散开,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她大半边脸,她看着自己手上没有凝结的血,半晌,抬头看着曲氏,带血的唇角缓缓攒出一个笑。
宛如从地府阴司里爬出来寻仇的女鬼。
曲氏被她吓了一跳,而后转来的却是愤怒。
秦月胆敢这样戏弄自己,她一定不会让她好死。在曲氏信中,秦月早已成了废子,随时可以被她丢弃。
秦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而眼角便却落下一串泪珠。
她郑重地对郑老太太和卢氏磕了一个头,缓缓道:“奴婢有话要说,求老太太和太太宽恕。”
郑老太太知道秦月是想通了,原本她告诉曲氏说秦月都承认了,只是想让她自乱阵脚,无论秦月说不说,她都有法子知道曲氏做过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看到秦月满脸血污的样子,心中难免有些不忍心。
也罢,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三太太同曲家大少爷之间有苟且,已经有十多年了――不,嫁入崔家之前,三太太便已经同大少爷有了苟且。”
“四姑娘同五姑娘不是崔府血脉。”
如同一枚石子投入湖中掀起阵阵波澜,众人听见秦月的话,也觉得难以置信。
什么叫做未嫁入崔家之前就有了苟且?什么叫做四姑娘同五姑娘不是崔府血脉?
崔老太太不知道曲氏这般胆大,气的顺不过气来。
“来人,给我打死这个贱婢!满嘴胡吣!”曲氏被人揭了老底,气的什么也顾不得了,不管不顾地就要拿秦月的性命。
郑老太太冷道:“我看谁敢!将曲氏给我绑起来!秦月,你继续说,我倒要看看,曲家教出来的女儿都胆子大到什么地步!”
立马有仆妇将绳子取了来,曲氏拼命挣扎,奈何她养尊处优那么些年,哪里挣扎地过那些做惯了粗活儿的仆妇呢?不一会儿她就被制服了。
“上回九姑娘落水是因为曲大少爷以为九姑娘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用石块打了九姑娘的腿,九姑娘站在池子边上,被石子一打,没有站稳,一下便跌下去了。”
“再往后些,甘柘寺的那场意外也不是偶然。”
“四姑娘厌恶九姑娘,三太太爱女心切,又担心九姑娘真的知道她的丑事,不惜让曲大少爷命人一把火烧了客房,为的就是将九姑娘烧死在里面,以绝后患。”
“若不是发现的早,二太太同六姑娘也该一道死在甘柘寺里。这样一来,府中就只有四姑娘同五姑娘是正经的小姐了,身价也会水涨船高。”
一连串的秘辛从秦月口中说出,让郑老太太同卢氏无比震惊。
“放屁,一派胡言!”曲氏犹不死心,高声喝道:“你究竟是受了何人的指使,要陷我于不仁不义?!你有什么能证明这些都是我做的!”
“阿珩不过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同你什么仇什么怨,非要让她去死?!”事关崔嘉因的生死,卢氏就不能淡定了,原来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崔嘉因这样多灾多难,原来都是她做的!
“我自认对三房不差,对你也没什么偏见,自我执掌中馈以来,更是没有短过三房的任何东西。我是有那里对不住你?非要这样折磨我的女儿?!”卢氏怒道。
“大嫂说的也太早些,你怎么就能认定是我做的?”曲氏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总之没有证据,她绝不会认帐!
“四姑娘同五姑娘不是早产,根本就是满月出生,三太太为了掩人耳目,才说的是早产。”秦月麻木道:“稳婆接生了之后,三太太为了不让事情败露,让人杀害了稳婆。但跟着稳婆一道接生的女儿却逃过了一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