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环绕之下的后山腰,有一处天然的石台。
乔二爷正陪着乔大爷和礼部侍郎李大人在苍天古树下品茗。
有小厮走了过来,俯首在乔二爷耳边低语了几句,他当即蓦然抬头,眼中突显惊色,很是很快就掩盖了下去。
乔二爷向乔大爷使了个眼色,转尔拱手对李大人道:“大人,下官有事恐怕要先行一步,改日再请大人去会月楼一聚。”
礼部侍郎李大人是三朝元老之后,在朝中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乔家和李家从祖上就私交甚笃,同时在朝中也站在同一边势力上,皆是维护淑妃所出的八皇子之派。
李大人长相温和,气度犹如邻家慈祥的老者,他仰头大笑:“乔大人,客气了,你请便吧,今-日-本是沐休,我等无需刻意看重官场礼节。”
乔二爷别过二人,很快就到了花神庙的后厢院。
乔老太太已经气的不轻,在半柱香之前,她就搞清了状况。
前来哭诉的人正是乔二爷在暗地里养的外室,还口口声声说:“求老祖宗行行好,奴家已经怀了二爷的骨肉,您不看在奴家的处境,还望多为您的孙儿想想,他若是每名没分的生下来,今后还有什么前程!”
一口一声‘奴家’,乔老太太就算不去调查,也知道这叫名‘夏荷’的女子是何身份!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她吩咐几个家奴和护院送了乔家几个姐儿回府,至于乔魏荀和乔魏远则被留下料理诸事。
其余一概人等皆被阻挡在外。
乔二爷刚踏入厅堂,乔老太太便喝道:“你这个逆子!看看你做的好事!”
此时,夏荷垂头跪在乔老太太跟前,哭的梨花带雨,本是出身瘦马,那股子卑微乞怜的天性展露无疑。
夏荷一见乔二爷,哭的更厉害了,自打知道怀有身孕,她就日夜盼着眼前这个男子将她接回乔府。
可月份大了,犹是不见动静,幸得前几日得高人指点,乔家最有话语权的人还要数老太太。
只要她首肯了,乔二爷的妻妾也就没有置啄的余地。
夏荷生的娇美,身形也娇小,典型的江南水乡的女子,她几乎是爬到乔二爷面前,小巧的玉手抓住了男人的衣摆,苦苦哀求:“二爷,奴家——奴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孩儿——孩儿不能没有名分啊。”
哪个男人不爱美人的?
乔二爷在画舫偶见夏荷,就贪恋上了她的美貌和体贴,这些都是家中陶氏和王姨娘所不及的。
况且,她长的有几分像那个人!
那日在画舫,他就没有控制住,半拉半拽的让她在自己身下被-迫-承-欢。
事后,就将人买下来,安置在了早些年在外购置的房舍内。
这女子一直听话懂事,怎么会突然花了心思找到这里?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老太太的面色已然动怒,才轻轻甩开夏荷抓着自己的手,说道:“母亲,此事回去再议,至于她——儿子自有打算。”
语罢,他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女子,愤然道:“不是说过让你老实在院中待着么?你出来干什么!”
一旁的陶氏早就心灰意冷,杭绸的帕子被揉成了一团,然后散开,再被揉成一团,如此反复。
从一看到夏荷的脸时,她就惊的一时半会没晃过神来。
但她不能发作,她作为正妻的唯一筹码就只剩下大度了。
可是王姨娘不一样,她有娘家的千万家财,还有花信年华的容颜,她有这个资本和乔二爷抗议。
思及此,陶氏戳了一下已经气得凤眼突兀的王姨娘。
果不其然,王姨娘方才因为老太太的缘故,只是揪着夏荷的胳膊拧了一会,这会儿哪里安耐得住。
这男人分明每夜都在她耳边低语说是只欢喜她一人的。
原来早就在外头养了贱人!
还是这般美貌年轻的!
“你这个贱蹄子,勾引了二爷不说,还敢堂而皇之的想进乔府!看我今天不打死你。”王姨娘在陶氏的‘殷勤期盼’之下,一鼓作气的扑向地上的夏荷。
一把就抓住她的发髻,狠狠的拉扯之下,又将她的头颅重重撞在了地上。
王姨娘体格高大,又有些丰腴,夏荷平日只会抚琴吟唱,这会子又怀了身孕,她哪里扛得住王姨娘的这般折腾。
只是三两下,漂亮的脸蛋就浮现了红肿。
“二爷,二——二爷救救我,孩子——孩子不能有事啊!”夏荷深知乔二爷是如何看重子嗣的,尤其是在他找过算命先生给她看过脉,断定是男孩之后,就更加重视的不得了。
乔二爷疼惜自己的女人也罢,孩儿也罢,他是不敢和乔老太太正面冲突的。
于是,他看了一眼乔魏远和乔魏荀。
用意很明显,老太太不顾及他这个儿子,两个孙子的面子总要给的。
乔魏荀向来崇尚妾不如妾,妾不如偷的真谛,一直都认为名门闺秀比不上烟花柳巷女子的风情。
他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又看这夏荷不过是六七的年纪,他就应了乔二爷的眼神,躬身对乔老太太说:“祖母,孙儿以为这事不能闹大,还是先回府再说,这个女子再怎么不济,她肚中还有乔家的血肉呢,等孩子生下来再处置她也不迟,您说可好?”
乔魏荀最懂讨好老太太的欢心,若不是因为他诸事不成,老太太也不会轻慢了他。
王姨娘听了这话,手上又加重了力道,这万一老太太和二爷都护着这贱蹄子,她岂不是要吃大亏了,于是当下又狠狠打了夏荷几下,恨不得多赚点便宜才行。
乔二爷见乔老太太似乎有些动容了,就再接再厉,目光落在了陶氏的脸上。
陶氏自然明白乔二爷的用意,饶是心中再怎么不甘,她也不能毁了大度的名誉,更不能忤了二爷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朝着老太太躬身道:“母亲,魏荀说的在理,今日花朝节,游人颇多,方才云姐儿又出了那档子事,这要是再闹出什么话柄,岂不是让外人看了咱们乔家的笑话!”
她这话一出,王姨娘倏然停手,不可思议的看着陶氏:“姐姐,你这人怎么这样!刚才不是你示意我出手的么?”
陶氏脸都黑了:“妹妹,我何曾说过让你对她动手的话?”
乔老太太是个通透的人,挥了挥手,呵斥道:“行了,都别说了。”她对着容嬷嬷吩咐道:“把人给我带下去,记住了,别让人看见她!”
“哎!真是家门不幸!”老太太气极,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
一直静观其变的乔魏远这才有了动静,他扶住老太太宽慰道:“祖母莫要动怒,此事交给父亲和孙儿们处理即可,您老人家千万别伤了身子。”
一众人簇拥着乔老太太和乔家女眷走出后厢院后,乔二爷叫住了乔魏远,语气无比的疏离。
“乔魏远!”他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就管这个庶子叫‘乔魏远’,而非彼时亲昵的‘远哥儿’了。
许是从柳姨娘死后吧。
“父亲有事?”乔魏远回头,眸光清冷。
“方才为父示意你帮着说话,你怎么没有反应?”连乔魏荀都知道帮衬着他,自己的这个儿子怎么就不开窍!
乔魏远淡淡一笑,眉眼之间是那个人的影子,只是气度完全相反,她总是温柔的,慈眉善目的,可是乔魏远确实狠厉的,阴霾的。
“父亲这话从何说起?”他淡淡的看着乔二爷,突然笑出了声:“没错,我十分不喜那女子,父亲也知道我如今是二房唯一的男嗣,她要是生个儿子,二房在朝中有限的资源就不是我一人的了!”
“你!”乔二爷一时失语,不得不承认,乔魏远分析的非常正确。“你当真只是因为这个原由才迁怒于她?她不过是为父一时解闷的玩意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乔魏远提步往马厮边走,迈出两步时,轻飘飘的吐出一句:“父亲放心,我早就已经不记得柳姨娘了。”
乔二爷看着儿子渐远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心寒,且后怕。
真不知他长大后,会是怎样的心狠决然!
这种无视于一切的冷漠似乎从前阵子开始变得愈发的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