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从竹林深处吹来,春日的暖意似乎无法抵达这层层竹枝的覆盖,犹是清冷幽寒。
许是相由心生的缘故,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瞬间充斥着鼻腔,上辈子临死之前嗅到的最后的味道也是这般的令人呼吸一滞。
胸-口翻腾的恶心之感令得她提步转身就往竹林外走。
直至春日当头,花香扑鼻,她才镇定了下来。
“小姐,奴婢先扶您回去。”巧云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才去扶住若素,转尔对霓裳道:“你还不快去通知柳管事。”
巧云的声音明显在颤抖,可见她此刻有多后怕。
霓裳一直守在外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看这架势,应该是事态严重了,她应下就往回事处走去。
若素当即喝住了她:“等等!”她用极短的时间思忖了一下。
此事若真和乔魏远有关,自然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先不要声张,记住谁也不能说出去!”
若素极力的保持着一贯的模样,去给乔老太太送了川贝梨汁,她还是要亲自去的,万一被老太太看出了端倪,派人一查很容易就查到乔魏远身上。
那失踪的两个丫头分明是陶氏送给他的。
到时候就真的是有口难辩了。
更何况她不确定此事与他无关,那双冰冷的眸,嘴角邪魅的笑,想起来就让人心惊!
从老太太屋里回来,若素靠在贵妃椅上阖眸沉思了半晌才决定要亲自走一趟。
起码要当着他的面,弄个清楚。
弟弟如今已被二房当嫡子来养着,今后就算二房还有男丁出生,那也年纪尚小,没有人会抢了他在仕途的资源。
他的前程绝对不能毁了!
思及此,若素让巧燕备了一些乔魏远幼时爱吃的糕点装进了攒盒里,连在竹林里弄脏了裙摆的衣裳也来不及换,就径直去了乔魏远所住的隐逸楼。
他明日就要启程去恒顺胡同,去迟了可就晚了——
福林躬身在乔魏远耳边低语了几句,少年的目光这才从书页里抬起,他冷漠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懒洋洋的说道:“让她过来吧。”
若素领着巧云走进乔隐逸楼的小院时,看见乔魏远端坐在黄花梨木的矮几旁,他穿了一件靓蓝色杭绸袍子,墨发只用一只黄杨木的簪子固定,手里捧着一本《晏子春秋》。
少年神情慵懒,看着她的眼神格外的蔑视!
蔑视!
没错,就是蔑视!
若素不太明白,他为何会蔑视自己。
每次见面都是这样的轻视的眼神,无所谓的态度。
是因为父亲被贬官,自己又是自幼丧母么?
还是有其他缘故?
若素从巧云手里接过攒盒,示意她无需跟着,而后才拎着莲花纹的裙摆一步步走上青石阶梯,乔魏远单手持书,只是漫不经心的瞄了她一眼后,便不再注意。
福林退出了好几步,目不斜视的站立,心道:公子果真是还没长大,这般娇生生的小表妹也不待见。
若素看着乔魏远,开门见山的说道:“表哥,我今日偶遇小竹林,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她轻轻甩了甩裙摆:“衣服都弄脏了。”
和聪明人说话,拐弯抹角不如一刀见血来的快,来的狠。
乔魏远眸光锐利,一看就是聪明的角色,加之更不像乔魏荀那种偷香弄玉的公子哥,今后仕途顺达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她绝对不能让他的人生有瑕疵。
“哦?呵呵原来表妹今日过来是想埋怨我乔家亏待了你的用度?”乔魏远微微抬眸,他笑的时候,眼睛却是不笑的。
福林闻言,却是一凛,若素特地注意了他的表情,虽然他很快就极力掩饰了过去。
当下,她又确信了几分,那竹林的尸首与乔魏远逃不了干系。
乔魏远是不打算承认了?自己又不能指着鼻子训斥他,更不能闹得阖府上下皆知。
她想了想,便打算乔魏远面前的案几对面坐下,才注意到他院里几乎没有丫鬟伺候,若素只能自己端了杌子,又给自己斟了一盏茶。
既然直说都无用,那只能更直接一些了,于是若素将自己的表情调整到最从容的状态,淡淡道:“表哥做事未免太不谨慎了,连挖个坑也懒得挖好么?”
福林咽了咽口水,这一幕同样被若素捕捉到了,不过她没有功夫观察一个下人的神情。
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乔魏远身上。
她看见他微不可见的一丝惊诧。
可却仅仅是一瞬间的惊诧,别无其他,转眼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乔魏远干脆扔下了手里的那本《晏子春秋》,少年倾长的身躯斜斜的往后仰了仰,轻笑道:“没有诱饵,鱼儿哪会上钩?我这几日实在闷得慌,光是那两条小猫鱼怎么够玩呢?”
此话已经透彻的不能再透彻了。
他是这算是亲口承认了!
连狡辩的话都懒得说了,这是太自负还是太看轻了自己!
若素突然觉得今天来找他是个错误的决定。
她分明从他风轻云淡的眸底看见了杀意和一股子挑衅和恐吓。
问题是,他仅仅是恐吓让自己闭嘴?还是真有其意?
至亲就在眼前,她真想告诉他在这个世上,还是有人真心待他的。
可是她不能,鬼神之说本就悬乎,弟弟如今的冷硬也未免真的会信。
若素定了定神才说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这件事万一被外祖母和二舅知晓,表哥可想过后果?‘鱼儿’再卑贱,那也是条命!”
她不懂乔魏远为何会对两个丫鬟下手,难道是因为痛恨陶氏?
对面而坐的少年突然站起身,挺拔的身躯如松一般站在她几尺远的地方,风吹起他的长袍,少年俊逸的脸上泛着阴冷且邪魅的笑。
他说:“后果?呵呵还真没想过,表妹特意前来是告诫我?还是来提建议的?莫不是表妹对我挖的坑很有看法?”
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能如此镇定的和他说这些,这令乔魏远不得不另眼相看。
她做这些是让自己小心为上?
这到底是怎样的女子?
乔魏远俯视着若素,居高临下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细女敕粉白的脖颈,他眯了眯眼,掐住这只脖颈的感觉一定妙极了,稍一用力,她就必死无疑,连叫出声都来不及吧。
可不为何,他突然不想那么快弄死她。
这样胆大且想法古怪的女孩儿也许还挺好玩。
若素被他盯得毛骨悚然,记忆中那个圆滚滚的弟弟真的是眼前这人么?
藏在袖中的玉手用力握紧,她语调平稳,丝毫也不慌乱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坑挖的再好,也会有被人发现的一天,表哥就没想过那两个丫鬟也是父母生养的么!”
似乎无意间触动了敏感的神经,若素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瞬间淬了一层水雾,如烟笼雾般缥缈,小小年纪,那股子娇媚总是不经意就流露了出来。
乔魏远舌忝了舌忝牙,蔑视的情绪更浓了几分。
若素还在极力的控制着情绪道:“表哥,你可想过已故的柳姨娘和三表姐!她们若是看到你的所作所为又会作何感想!”
下一刻,便是良久的四目相对,只有风吹起挂琉璃珠帘的声音,浅浅脆脆。
半晌,乔魏远才淡淡道:“表妹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无其它事就请回吧!”
语罢,他弯腰拾起那本被扔在楠木地板上的《晏子春秋》,再一次坐下凝神细看。仿佛方才的争执从未发生。
他似乎听不得旁人提到他的胞姐。
若素没有其他办法,她知道有些话说多了反而可能起到相反的效果,于是将攒盒里的糕点取出后,又拎着攒盒头也不回的下了阶梯。
乔魏远抬眸,透过漏花窗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离开了隐逸楼,这才冷声道:“哼!人小,脾气倒是挺大!”
福林躬身问道:“公子,表姑娘好像是真的为了您好,属下今晚就把东西处理干净了。”
乔魏远嗤鼻一笑,从腰间拿出了方才一直忍住没有取出的匕首,冷冷道:“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人平白无故的对你好!她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你猜她今日为何要和我说这些?”
福林看着闪着寒光的匕首,再次咽了咽口水:“公子,属下也不知道不过以属下看表姑娘不是个普通人。”一般姑娘家早就吓疯了吧。
乔魏远的指尖摁住了匕首的顶-端,稍一用力,艳红的血滴顺着光滑的刀身滑了下来,刀片上映着他俊美的轮廓,混着艳红的色泽,邪治且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