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东后悔了,非常非常后悔,挖心挠肝的难受,他干嘛要和这个女人私奔?他不耐烦的瞄了一眼蹲坐在甲板上的绣姨娘,脸上黑黢黢的,布满了红色的疹子,看起来十分可怖。
没由来的,季东心里一阵厌恶。
他姑父是县令,他有铺子,有吃有喝还有朋友,他娘
季东从未有过的思念自己的亲娘,在海上漂了这么些天,他真是受够了!
如果这时候的季东,知道自己缝在里衣中的银票已经被换成假的,他还会在海上继续漂泊大半年,大概他会毫不犹豫的从船上跳下去吧。
学里放了暑假,晴岚每天和明宇在店里帮忙。
那天拿到房契,晴岚交给吴十,不解的问:“为啥马强会想要这个铺子,这个地段并不繁华。”
“明年会整修。”吴十从丁老爷那儿听来的。
原来是要拆迁啊那六千八百两可是赚大了,毕竟光书就不止这些钱。
房契给出去晴岚就不管了,反正马强那么有本事,易主还不是手到擒来。
马强很敞亮,立即付了五千两的银票,加上从季东那拿回来的三千多两和小宝给的一千多两,勉强能把书钱还上。
舒老二接过银票,不安的看着闺女,哪来的这么多钱?他已经开始脑补各种可能,是不是闺女把自己卖了之类的。
“爹,你放心吧,这钱绝对没问题,小宝借我的,我可打了欠条呢!是吧明宇?”晴岚说了一半儿实话,小宝确实给了钱啊,不过不是一万两罢了。
“没错,我也按了手印的!”明宇怕他爹怀疑,赶紧替姐姐证明。
“哦~”舒老二长舒了一口气,是正当阳来的就好。
“不过爹,”晴岚怕穿帮,“你可千万别让别人知道,尤其是丁老爷,小宝可是背着他爹呢!”
“那,”舒老二以为小宝是找丁老太爷拿的,他可不信小宝能攒下这么些钱,“我说我找人借的,可这么一大笔钱”不见了,丁少爷会不会被
“爹你放心吧~~~”晴岚无奈,他爹真是太不好糊弄了,“你不是要去驿站送菜么,再不去可菜就凉了~~~!”晴岚边说边把他爹往外推。
舒老二无奈地被女儿推出门,孩子们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自打舒老二辞了差事,开始专心打理起食肆的生意来,在晴岚的建议下,小范围的送起外卖。
驿馆来往的都是些官员,吃不习惯驿馆的清汤寡水,所以潘二娘按闺女的要求,推出了盒饭、单点炒菜热汤之类的,潘家食肆的生意更胜从前,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送走舒老二,晴岚回到院子的太阳地儿底下,掀开黑色的大泥盆。明宇帮她扶着盆,晴岚仔细检查昨天上的这道漆干了没有。
这是一个简易的漆器干燥皿,漆和别的涂料不一样,必须在高温湿热的状态下才干的快。
潍县夏季干热,晴岚拿俩盆自制了一个加湿设备,上面扣的这个黑泥盆,每隔两刻钟模一层水,下面是一个口径差不多的泥盆,里面盛满水,中间有个深瓷碗,里面放着涂满大漆的三阶魔方。
这是晴岚给十三准备的生日礼物,找高大姨夫,用鸡翅木剩下的边角余料攒的。
魔方的六个面,分别上了红黄蓝绿黑五个色儿,底面是原色,用油纸糊着,怕上漆的时候不小心给染了。
每个面在上漆前都打磨的光滑平整,九个格子中,最中间的那个特意雕刻上不同的花纹。
大漆刚上的时候,颜色较深,后期随着时间及摩擦,颜色才会越来越亮。
晴岚用指甲小心翼翼的剋了一下边棱,漆皮陷下去一点凹痕,不过很快又弹起来,晴岚知道,这层将干未干,可以上下一道了。
大漆很贵,尤其在北方,是个稀罕物。晴岚去买材料的时候,还被店小二狠狠的嘲笑过。
“懂漆么?就敢来买。到时候可别哭着跑回来,找我们家麻烦。”店小二说着又扫了一眼晴岚白白净净的脸蛋。
大漆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会挥发出一种漆酚,让人皮肤过敏,即使不直接接触皮肤,也很难避免。所以漆工不好当,刚开始接触的时候,都得经过这样的磨“脸”。
但晴岚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材料,这个时候北方的家具,是染色后烫蜡,可魔方不是一个整体,烫蜡绝对行不通。单纯的染色想想就丑的可怕,尤其是摩擦过后。
大漆是晴岚唯一想到的、能代替油漆,还十分出彩的涂料了。
晴岚不怕过敏,但潍县城小,没有卖专门给过敏涂的药。
晴岚怕吃苦药汤子,所以上漆的时候带着手套,尽量避免皮肤接触。不过即使她再小心谨慎,空气中的过敏源是避免不了的,所以二十天后,晴岚开始满脸长小疙瘩,痒的钻心,比蚊虫咬的痒多了。
潘二娘一开始还以为闺女长疹子了,可见她不发烧,只脸上和手上长,以为被虫子捋捋了,拿着艾蒿熏了三天屋子,把诰哥呛得不肯进屋睡,是张冠杰抱着他在前头睡的。
张冠杰来舒家以后,舒老二用修葺房子时剩下的木板,给他拼了个简易的小床,中间钉着荷叶,还能折叠。每天晚上张冠杰都是睡在前头店里,顺便看门。
晴岚痒的厉害,最后还是选择了苦药汤子。不过看着自己打磨好的魔方,晴岚觉得没白白受“苦”。
小宝的生日在九月初,十三的生日在十月初。小宝生日那天,晴岚送给他一套“大别墅”。
“别墅”的外皮是饼干和调色的翻糖制成的,像一个盖子盖在蛋糕底托上。将房顶拿下来,里面的格局别致精细,用巧克力糖果之类的,将“房间”装饰的井井有条,也衬得“别墅”十分“甜美”。
小宝打开礼物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讲真,要不是色彩如此鲜艳,房型如此怪异,他还以为是祭祀时给祖先烧的宅子呢!
晴岚听到自己和娘亲小姨费尽心思、精心制作的翻糖蛋糕,被小宝如此“诋毁”,恨恨的朝他飞过去一本《孟子》。
“我开玩笑的!”小宝用身子挡着蛋糕,赶紧向晴岚解释,他心里其实开心的不得了,这样的东西他还是头一回见呢,更别说是晴岚特地为他准备的生辰礼物了!
小宝得瑟的表情让人牙痒痒,连季先生都看不下去了,在小宝“不诚心”的邀请下,当场吃掉了“车库”。
十三也毫不客气,打开“房顶”,拿走了巧克力“沙发”。
小宝欲哭无泪,心疼的直抽抽,他还想拿回家显摆呢!
也许是小宝的生日礼物给十三的刺激太大,或者是加了坚果的巧克力太好吃,他强烈恳求晴岚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他要送回京城!晴岚无法,心里抽着自己,叫你丫显摆,叫你丫显摆!还是乖乖找娘和小姨又做了一个。
接下来,十三开始期待自己的生日礼物。
十月初四这天,潘二娘特意给十三准备了一碗寿面,(她心疼十三父母亲人都不在身边)面条是一整根的,上面覆满了馠肉。
馠肉是昨晚上蒸的,那个香啊~~~整个院子都充斥着馠肉的香味,把准备睡觉的晴岚姐弟仨都馋的直流口水,一人吃了两块才肯上床睡觉。
到了听香院,晴岚在十三炯炯有神的目光中递过来一个盒子,她莫名其妙的忐忑,怪了,这年头送礼的怎么还这么紧张呢!
十三接过盒子并未打开,而是挑眉看了晴岚一眼:爷的盒子怎么这么小!?!
其实盒子并不小,里面装个三个魔方,只是比起小宝的翻糖蛋糕,自然是晴岚被十三的眼神看的不安起来,咋啦?礼物有啥问题吗?
十三收回眼神,慢吞吞的打开盒子。其实他特想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再打开,但一旁小宝和季先生都满眼期待,让他不得不拆开礼物。
这是
盒子里静静躺着三个魔方,分别是三阶、四阶和五阶的,每个魔方有六个眼色不同的面,模上去润滑细腻,那色泽仿佛是从玉髓里透出来的。
魔方的每个面都上了三十道漆,晴岚又打磨了十来天,直到颜色如透出水泽般的底蕴,她才小心的收起来。
十三模着魔方,心里暖暖的,这样的漆艺,怕是需要用细沙和干布打磨很久,而且漆十三终于明白,为啥刚开学的时候,晴岚脸上有些淡淡的疹痕了。
“谢谢。”十三几乎从没说过这两个字,以前在皇城,他不需要说,后来到了山东,在秦府、在丁家他是贵宾,也不需要说。一定是经常听明宇说这俩字,自己被传染了,十三说完后肯定的想。
“那个”晴岚想解释,这不单纯是个装饰品,是个摆件也能晴岚一时间犹豫了,这个小屁孩,干嘛要道谢,害她不知道该怎么接。
好在这方面缺根筋的小宝,及时的提问解决了晴岚的难题,“这玩意儿用来干啥的!?”
季先生和十三都想上前捂住他的嘴,前者以为这是个摆件,不想让俩学生难堪,后者是因为不可侵犯的自尊心。
晴岚却松了一口气,心里感激小宝的直率和单纯,“这叫魔方,可以这样玩的。”
真的能玩!?季先生和十三面面相觑。
晴岚将三阶魔方打乱,又用了不到一分钟将它还原,递给大家看,十三来了兴致:爷很喜欢!
“我只会这一种,”晴岚实话实说,指着另外两个道:“这些我不会,十三你自己慢慢研究吧!”
季先生明显很着迷,拿不下眼睛来。
晴岚记在心里,把自己留的那个三阶魔方送给了季先生。她一共做了六个,三个给了十三,还有三个三阶的,晴岚不太满意,自然赶不上十三的精雕细工,不过还能玩,自己姐弟仨一人一个。
“我呢!?!”小宝眼睛瞪的铮圆。
“等明年吧。”晴岚觉得自己受不了小宝哀怨的眼神,现在天凉了,漆干不了啊大哥。
十三很满意,对小宝祈求的眼光视而不见,哼哼,让你当初成天在爷面前得瑟你的“别墅”蛋糕!
倒是明宇,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送给了小宝,“我们家还有一个,明年我姐做了再给我呗。”心里却打定主意,不让姐姐再做了,漆过敏真的很难熬,尤其是夏天。
这下反倒是小宝不好意思了,不过明宇是真心送他,小宝没再推辞,如果再拒绝下去,可真是伤明宇的心了。
李氏的身体打年初开始就不太好,现在越来越差,潘老爷子不再来店里帮忙,倒是潘五娘,一天不落。
因为店里有——张冠杰在啊~
晴岚觉得,小姨每天的动力就是张冠杰,俩人真是欢喜冤家,一刻不停的斗嘴,有些店里的熟客,见了还会打趣二人。
潘五娘喜欢张冠杰,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潘家众人心里都清楚,等张冠杰出了孝,潘老爷子大概会预备两人的亲事。
除了潘四娘,李氏最担心的就是小女儿,她的身体她心里有数,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所以当潘二娘告诉女儿,潘五娘下个月成亲的时候,晴岚心里发沉,姥姥也要走到这一步了么?想到自己刚来时,那个温暖舒适的怀抱,晴岚深深叹了一口气。
李氏的情况比晴岚预计的还要差,她心疾渐重,目前还出现了尿毒症的症状。
潘五娘的婚礼赶得很急,好在有大部分是现成的东西,潘四娘当时置下的也没怎么动。潘四娘一心等赵侍卫长,哦,现在该叫赵校尉了。
今年秋上,震惊全国的曲可源案,大部分的证据出自这位赵校尉之手,景泰帝念他在边关搜查证据不易,忍辱负重,特赐字为“戟”,官复原职。
赵戟赶不及回潍县,修书一封给潘四娘和李十三,马不停蹄的回边关上任了。
好在他平安,潘四娘安慰自己,一别一年多,终于有个音信了,潘四娘马上提笔给赵戟回信,但只字未提母亲病危之事。
张冠杰没出孝,也没亲人帮他操持,一切都是潘家来主持,潘老爷子没有大办宴席广邀宾客,他怕媳妇身体受不住,只请了自家人和街坊邻里,一起热闹热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