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城里这几户数得上名来的人家发生点什么事不消片刻功夫就传得人尽皆知。
程阙在街头游荡半天只觉得无趣,坐在茶楼大堂品茶歇脚,听得身边的人说起六皇子吃软饭的事,心里一阵鄙夷。可是再听到钱云财大气粗就连白家人都买几分面子,心里一阵惋惜,要知道他本想着将这个财色皆有的女子收入程家当女乃女乃的供起来,这样程家的门楣早能光耀了,命运捉弄竟然让他娶一个小妾生的女儿,每每想起来心里就一阵憋屈。
正准备起身离开,却听到邻桌人说起钱府的如姨娘,那不正是钱秀的娘吗?才要站起来复又坐下去了,只听道:“我前些日子在曹家药铺看到林瑾了,想当初多么意气奋发,俊朗倜傥,如今也不过是寻常人的装扮,看着很是落魄。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这么多年,想当初他和钱家姨娘那摊子事闹得~多大,俊俏书生和风韵犹存戏子的事,怎么看都是让人艳羡的,谁知道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也不知道如今的如姨娘见了林瑾会是什么表情,昔日旧情分在荣华富贵面前还剩下几分?也不知道林瑾又是什么心思,自己的旧情人现在多气派,在钱家十几年受尽宠爱,听说钱府的钱财花销都是她掌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说得准?”
“要说这女人也是个厉害的,她进府没几年钱家正室夫人就病死了,钱浩也没纳妾,如今听说她的女儿和钦州的程家公子要成亲了,一个庶女嫁过去是做正室夫人的,也是有本事,晋州城里真是少有这样的人啊。”
程阙听得脸上一阵不悦,程家不管如何在钦州是响当当的高门,如今在别人家的地界上被别人嘲笑,当真是男咽下这口气。
就在他想离开不听也不烦的时候只听他们转了话,一人说:“我瞧着这如姨娘也得意不了多久了,听说前两天钱浩纳了一房妾室,还有钱老夫人为他张罗着想娶张家的女儿为继室,那张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到时候钱家可有看头了。”
“可不是?只是可惜了那位嫡出的大小姐,庶妹都能嫁的这么体面,她一个做姐姐的却被人那般对待,又给皇家子弟做一个没有名分的夫人,说的好听就我看来连个妾都算不上,真是……作孽呀,那般好样貌嫁个谁不好?”
“你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人家愿意,你在这里怎么可惜又有什么用?人家手里握着大把的钱,是咱们这种人几辈子都赚不来的,这日子未必有你想的那么难过,快喝茶,别管这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我们到时候等着看笑话就是了。”
程阙咬唇离开了,这钱家都是什么歪道的人,名声这般臭,要不是实在骑虎难下他才不愿意和他们有什么牵扯,如此心里正是更加不待见钱秀了。
自从离开钱家后,程家人先祖了一处宅子打算等事情办完后直接回钦州,程阙才进家门就见祖母靠在炕上摆弄一串玉质剔透的手串,他笑道:“瞧着是个好东西,祖母从哪儿得来的?”
程老太太笑道:“沾了钱家老婆子的光,要不是她送给我,我哪舍得用这般贵重的东西?不说别的,单这玉质在咱们钦州也找不出几样来。我想明白了,你在晋州待着甚好,眼界宽能得到的机会也多,总比待在钦州做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强。我今天才算明白,其实也不愿人家看不起咱们来,咱们很多地方真的比不过人家,认了就是。”
程阙在旁边坐下来,拧着眉头说:“这钱家人真不地道,在外面喝个茶都能听到他们家的事,不是说钱老爷是个儒雅善人吗?我听着倒不像那么回事。”
程老太太笑道:“不用管这些,你娶了钱家的女儿只要将门面上的功夫摆好就是了,她们想掌咱们程家的家业,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在晋州的所有事情由她掌着,咱们钦州的东西半点都不能让她插手,明白了吗?像如姨娘这么贪婪的母女,但凡给半点空子他们就能闹得天下不得太平,你要记住我的话,明白了吗?”。
程阙抿嘴道:“祖母您放心,大事上我是懂分寸的,表面上的功夫我自然会做足。想当咱们家的主子,得先过了我这关才说。往后我也算是钱云的妹夫,总归是亲戚,我不信她能看着我求上门而无动于衷。”
程老太太眉头攒起,不赞同道:“这个你可得抓好度,别太近也不太远就成,毕竟她身后的人可是皇子,没一个男人愿意自己的人和别的人走得太近。钱秀在她面前怎么不讨喜,你就得想办法将这个场面给圆回来,你为的是咱们程家的利益明白了吗?你爹娘什么时候到?算起来也该到了吧?”
程阙点点头:“该是今儿晚上就到了,我让人在城外盯着,这个您就别操心了。程琴呢?怎么也没见她?”
程老太太的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那钱秀倒是个贼灵的,还知道要笼络好你妹妹这个小姑子,这不一大早就派人来请了,说是要去什么园子看戏,我也没拦着,横竖她们也不敢得罪咱们家。阿琴心眼比你多,她懂得和人划清界限,别看钱秀巴结,她可是接受得不情愿,这几天和几位大家小姐打的火热。我只想你们要是今年都能把亲事给定下来,我就开心了,也省得我吃不好睡不好了。”
程阙想到妹妹的心思,无奈道:“这丫头心里的主意大着呢,我和她说过很多次了邓大人家的公子咱们程家高攀不上,可是她不听,一门心思扑在上头,怎么也拉不回来,有时间祖母您劝着些吧,别让人家觉得笑话,说咱们来晋州城就想着高攀人家了。”
程老太太想了想,点头道:“我瞧着倒是个好亲事,只可惜我们的身份……罢了,等她回来我再敲打两句,钱家人不要脸面,咱们程家可不能学着他们。”
祖孙两人说了好一阵话,程阙这才回到自己屋子里,躺在床上望着上面,想起钱云一颦一笑的模样暗叹,这般精致的人儿他怎么没有早些见到呢?要是早些遇到他可是天底下最让人羡慕的人了。却不知道他前世娶了钱云连看都不屑看她一眼,无非是觉得她为邓远才伤心的样子太过难看且手里又拿不出半点银子,生生的靠着程家养活,这样一个连丫鬟都不如的人,他为何要去好好对她?单看那张好看的脸?又有什么用?这天下只要有银子什么样的美人买不来?
钱云就是一早就看透了程阙的这般德行,所以这一世绝不会掉入他为她铺设的甜言蜜语阵中,她宁肯将自己身上的全部家当都压在朱照身上,一心只想着为前世苦命的自己和母亲报仇。她有时候还在想如果能让她回到母亲还在世的时候该多好?这样她就可以保护母亲,母女两人相依为命,一样能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老天终归不会让人的日子过得太顺遂,所以她这样的心思也只是个奢望而已,这几天总会在梦中见到母亲漂亮的容颜,温柔又多情,将她心底的寒冷化去,让她觉得温暖。
汤池中咕咚咕咚的冒泡泡,她依偎在朱照白皙健硕的胸膛上轻声道:“我很想念我的母亲,她出生虽好,却是整个世界上最悲苦的女子,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带着她一起逃离这样的日子,可是她还没等到我变得懂事变得强大就这样去了,我现在很愧疚,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她留给我很多东西,当初是我自己没有保护好,差点就被别人夺走。现在我再也不会被别人拿捏了。”
朱照模着她沾染了水珠的脸颊,亲吻了一口,笑道:“如今有我在你身边,没有人能欺负你。”
钱云知道朱照也在难过他的爹娘眼里没有他,他们都是世上最凄苦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天爷要让他们饱受亲情之苦。钱云伸出手环抱着他的脖子,低笑道:“如今我所能依仗的也只有你了,阿照,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我都会支持你。我看得出来,你不甘心在晋州,你是困在浅滩中的龙,我知道的。”
朱照先是一阵错愕,既而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有那种心思?这要给别人听到,你我怕都没有好日子过。”
钱云轻笑着摇头:“往后这座宅子就是咱们家的,没有人能从这里听到我们说什么。我知道我越了规矩,可是我们既然在一起就不要瞒着我,我会尽我的努力帮助你,不管你我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我说的话永远都不会改变。”
朱照将她拥得更紧一些,笑道:“我是不甘心就这样被人拿捏着过一辈子,你也不要说丧气话,我不会丢下你,更不会亏待你。你这般待我,在困境中与我相互扶持,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照拂你。”说完他低下头在她柔软的唇瓣上细细摩挲,俊脸的面颊上泛起温柔无比的光,任谁都忍不住沉沦。
靠得越近才越发觉得他们两个人是世界上最契合的人,几乎一样的命运,不被老天所眷顾,和外面寒冬一样冷的心里因为彼此相拥看起来变得温暖许多。他在她的耳畔发出一声悠长的轻叹,突然他伸手将她往上提了提,在她不觉中与她融合在一起,像是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表达出他的欢快。水波荡漾,不时传来一声细碎的轻吟,不知道什么是开始更不知道什么跌落,无休无止,似是要缠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
两人这庄子里待了足足两天,直到第三天钱云要回钱府这才作罢。这一场沉沦于他们来说是对彼此透露心意最好的办法,两人不过是视线一撞就碰出让人无法忽视的霞光,或是温暖或是绚烂。
恒晟一早就得了吩咐,早将去钱府该送的礼备好了,待主子神清气爽的从内室出来才上前回话。晴雨这才进内室伺候,六殿下不许下人们亲近,所以他们都不敢靠近,生怕像昨儿那个丫头丢了命。
昨儿钱云身子乏累不堪,实在应付不来朱照便径自回去歇息了,有个不规矩的丫头仗着自己姿色甚好想勾引皇子,却不想被皇子一掌推开,生生撞在柱子上撞死了。荣华富贵梦轻易还是做不得的,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把自己的小命给送走了。
才进去见小姐打着哈欠,眼眶青黑一片,看来还未歇过神来,晴雨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反倒钱云忍不住抱怨:“这可怎么好,回去怕是要被人给笑话死,这乌青的眼可要怎么处置?”
晴雨想了想说道:“只能用粉遮一遮,只是怕没什么作用,小姐还是想开些,这些都是正常事,老夫人也年轻过,一定能理解小姐的,您还是别愁眉苦脸的,让外人看了还以为您有多嫌弃殿下呢?”
钱云喃喃道:“我心里确实狠嫌弃他,看着端庄的人怎么这般不知分寸……真是……”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糊涂了,对晴雨怎么说这种话,当即低着头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也许是前世活了很长时间所以总是觉得自己比朱照大,这般口气使得多了,总会出纰漏的,往后还是注意些才好。
晴雨却是笑道:“那说明主子恨得殿下宠爱,要是换做旁人便是想也不能得此恩德,您想别人上赶着想要跟在殿边,而他却好言和你说想让你陪伴,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呢?小姐不要想太多,这是您该得的,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您呢。”
说说笑笑间没多久就收拾好了,钱云出去陪着朱照用早饭,说起钱浩的喜好来,钱云并不在意,而是淡淡道:“他最喜欢银子,殿下看着送就是了,他总不会挑拣就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