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秀跑到钱浩书房的时候,钱浩正单手扶着额头,一脸头痛不已的模样,抬眼见女儿进来,不说话只是扑簌扑簌的掉眼泪,流得凶了,抬起袖子擦了擦,看着分外可怜。
钱浩自然知道她为什么难过,叹口气说道:“孩子,你放心,爹会尽全力让你过得好,绝不会让你在程家落了面子。咱们钱家的太平日子看来是到头了,以后不要去惹张氏,与你娘也说一说,别让她将这回事放在心上。”
钱秀淡淡地应了,心里却如刀扎一般,这个家里就像是容不下她们了一样,迷迷茫茫的没有半点依靠,那就别怪她们半刻也不能等。
钱云一直在园子里坐到太阳落山才起身,再钱家住了两天,现在也该回去了,从她打算跟着朱照的那刻起,朱照在哪里落脚哪里就是她的家。让下人去给老夫人递了个话,带着身边的人出了钱府。
~钱家和她的家离得不算远,晴雨怎么劝她都没有坐马车,而是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慢慢往家里走,这样的感觉才好,倦鸟归巢,不再像大海中飘浮的浮木一般总是找不到办法靠岸,连唯一的一点生机都抓不到。
很快街头再没有几个人,她的步子一直不徐不缓,突然她看到一个佝偻着背,像是忙碌了一天的男人快步走到糕点摊子面前,指着剩下的糕点说:“老板,给我包几个吧。”
那老板看着人少了,边和他说话边问:“瞧着向是有什么喜事?”
那男人模了模头说:“今儿刚发了工钱,家里的孩子都没吃过点心是什么味,正好买一些让她们解解馋。老板,你看这些都不大好看了,能给我算便宜些可成?”
“成,你真个疼孩子的爹。”
阿良看着身边这个一身华贵的人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不远处最平常不过的人,他却在她漂亮的桃花眼里看到了羡慕与难过,阿良不明白她拥有着世上所有人都羡慕的东西为什么还会有这样得表情?
她看着那里的人走开这才往家走,没有人知道她这辈子最羡慕的就是这样的关心和疼爱,哪怕是最为寻常的东西她都会很高兴。也许这就是命吧,穷人羡慕着他们的钱,而他们却羡慕着穷人清淡日子里的真情。
她记得小时候,娘抱着她在亭子里看银装素裹的雪景,寒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来,她怕冷,想回去,可娘脸上的凄凉神情让她不敢动。突然她看到娘的嘴角勾出一抹笑,却又很快消失了,她顺着娘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钱浩,她的爹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笑着递到钱秀的手里,怜爱地模着钱秀的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钱秀笑得很快乐。
很快如姨娘出来挽着钱浩的胳膊离开了,她羡慕,却又觉得娘可怜,娘哪里比不了那个如姨娘?爹真是瞎了眼,再回头时,她看到娘的眼睛里全是泪水。
“女儿,以后不要随便相信男人,不要把自己的心交出去,那样就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孩子,娘如果不能陪着你,你一定要让自己坚强起来,不要相信任何人,若是不得以就去找你外公,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会把我们放在心上。娘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带来钱家,娘自己做的错事,为什么要让你跟着我受罪?老天真是太狠心了。”
“将来你一定要找是真心喜欢你的人和你过日子,哪怕就是长相丑陋也不怕,只要他能把你护在手里就好。娘不求你能有什么大本事,只要你这辈子能过得好,娘就放心了。”
那个时候,娘把她喜欢钱浩这件事当成是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想来当时是恨极了钱浩。
这些话她一直到现在才记起来,当初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将这些话抛却在脑后?让自己最后还是走了娘的老路子,现在才把一切事情看通透。
回到家里,冷冷清清的,也不知道朱照在军营中可还习惯?比自己过得还要娇贵的人,她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却尤为想念他,也许因为他是自己这个世上最后能依赖的人吧?
她一个人去了书房,斜卧在软榻上看着朱红色的桌案发呆,她再想朱照去军营好些天了,她要不要去封信问候他一声?可又怕他忙正事,万一被上面那位严厉的大将军给逮住了自己可不就害了他?
只是若是对他不闻不问,自己待这位靠山如此冷漠,将来要是自己求上门去,却被人给不留情面的轰出来那就丢尽脸面了,她皱了皱眉,还是爬起来坐在椅子上,提笔蘸墨,对着空白的纸想了许久才写了两个字。
写完扔下笔,等明天让人送出去,外面天冷得很,她也懒得跑就在书房里歇了。
阿良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投在窗户上的影子不见,这才回到屋里去睡觉,明天师傅还要检查功课,他就算再觉得厌烦也不会再这件事上偷懒,这个人是他唯一动了想要保护念头的人,所以他对自己的要求一点都不会比师傅少。
再等等,两年之后他会变成不一样的人,再不会是那个瘦弱怕死的孩子。
珍娘在不远处看着阿良的背影消失在眼睛里,这才叹了口气,她很担心,她怕弟弟最后因为这个而丢了性命,可是她又很满意弟弟这样的用心,如果在这里能凤凰腾达,也是好的。她的心很乱,很多念头在她的脑海里闪现却让她抓不住到底哪个与他们来说是对的好的。
第二天一早晴雨就将信送了出去,回来时嘴角含笑道:“殿下若是收到你的信定然很高兴。”
钱云彼时正在用早饭,闻言嘴角扬起,轻声说道:“也不见得,要是他不高兴,嫌弃我扰乱了他的正事岂不是惨了?”
晴雨撇撇嘴,突然想起来说道:“昨儿在外面购置东西的时候,我看到邓公子和程小姐有说有笑的,瞧着很是亲近,也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
钱云淡淡地说:“不管存了什么心思,我们总归是看戏的,邓夫人对我这个嫡出小姐都有微词,更何况程琴不过是钦州小户人家出身,要想进邓家的门怕是难。不要当邓远才是什么好人,他当初再外面的风流名声可是响亮的很,我只怕程琴早晚会成了他擦手的帕子,用过就丢。”
晴雨想了想,点点头,前世她很早就离开晋州,并不是太清楚这几位最后的结局,这一次她一定要挺到看到所有人最后的下场,她倒是要看看老天爷是怎么偏爱这些娇子贵女的。
这两天程家人都觉得程琴脸上的笑容多了,连出门的次数也多了起来,程夫人看着不痛快,和儿子说道:“你平日里多管着你妹妹些,大姑娘了成天到晚的往外面跑,该是相亲的人了,别胡闹惹了乱子出来。你去找找她,将她带回来。”
看着儿子走了,程夫人才和老太太和程老爷商量道:“我倒是有心让琴姐儿也留在晋州,不管有个事也好照应,不知道母亲可有想看好的人家?”
成老太太叹口气说道:“阿琴中意的是邓知府家的公子,这门亲咱们高攀不上,你们做爹娘的也要数落着她一些,别存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邓家门第高,就是攀上再高身份的也是可行,不必再咱们这样的人家身上空耗力气。”
程夫人点点头:“儿媳明白,这两年娘时常带着他们到骆家去小住,不知骆家那位长林公子可定了亲?咱们琴姐儿若是能……”
程夫人见婆母不甚高兴地看着她,尴尬地掩着唇笑:“儿媳只是觉得咱们两家关系这么好,又知根知底,若是能结了亲也是喜事一桩。”
程老太太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人总要认清自己的身份才行,别这么没分寸,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吞下去。连钱云都娶不到手,还想骆家?别让人家笑话。”
程夫人知道婆母一直看不起自己出身小户人家,心里不高兴也不敢发作,只得说:“我知道,是儿媳贪了。”
程阙顺着程琴的步子一直到了家茶楼,走进去只见她满脸带笑地看着等在那里的人,两人不知道说起什么热热闹闹的,看着很是失礼。
程阙虽不大管程琴的事,可也知道这里毕竟不是钦州,程琴这样明目张胆的和邓家公子来往极不合理,若是被有心他们程家的人看到妹妹便不好在找人家了,所以他当即走过去,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笑道:“邓公子,喝茶呢?我这妹妹真是没规矩,我都叫了她许久说一块走,她却不理会我,当真是让我做哥哥的伤心。今儿天气好,我也没处去,那我也一块和你们聊会儿话。”
邓远才对程阙护犊子似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不满,再他看来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本来就没想什么,与程琴不过是玩乐消遣而已,与他来说现在还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做的?反正没有顾及,随心所欲,就这么逍遥一辈子也好。
他下定决心胡闹便不会顾及对方是谁,你情我愿的事不是?
三人坐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说着,程琴却是不待见哥哥在这里坏自己的好事,几次暗示都没有结果,让她气急不已,闷闷不乐地样子全部收在邓远才眼里,让他觉得甚是无趣。
一直到天快黑下来他们才分开,程琴看着邓远才翩翩公子样悠悠然地离开,看着程阙的脸色越发不好看,沉声道:“大哥,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才与他亲近了些,你是不是因为钱秀才这么看不得我好?”
程阙瞬时拉下脸来:“你别胡说八道,我是你同胞亲哥哥,你好了自然对我也有好处,我怎么会看不得你好?只是邓远才,他不适合你,你死心吧。哥是过来人,你看刚才他那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摆明了就是玩弄你,不过是个消遣,到时候真有什么他不会管的,傻丫头。”
程琴半信半疑,摇头道:“不可能,他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当初我看到他对钱云好的很,他不会的。”
程阙脑海里想起那个人,冷笑一声:“你是钱云吗?你不是她,凭什么要邓远才那么对你?不要糊涂,这样害了自己。以前我们都想的太简单,现在才明白,人之间将就门当户对,不是你想就能成的,听哥的,别执迷不悟了。我想爹娘也不会当应的。”
有时候人一旦撞进去就再也不会出来了,不管身边的人如何语重心长都不能化解去她心中的那点惦念。她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是第二天的时候依旧管不住腿,在众人没留意她的时候跑到邓远才常去的地方,本来担心他不在,可是看到一袭白衣静静地在那里品茶的时候,她的心忍不住翻动。
“程小姐怎么来了?我瞧着你的兄长像是不大喜欢我们来往,我也觉得我们还是不来往的好,万一我要是做出伤了小姐的事,我会自责但我不会赔罪的。”
程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摇头道:“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懂得多,又有见地,与你说话我觉得很有趣,所以才会忍不住来找你。”
邓远才突然低低地笑起来,一本正经地说:“小姐当心看走了眼,你喜欢我?”
程琴红着脸颊点了点头,与女子来说大方的承认这种事确实很难堪。
邓远才眼底泛起一抹冷然,却是漫不经心地说:“你不知道男女私下交往会被人戳脊梁骨的,我听说程家急着给你寻人家,与我在一处误了事可就不好了。”
程琴想既然表露了心意还有什么不能说?当即摇头道:“我喜欢公子,自然是想公子能给我几分垂爱,程琴只求能伴在您身边就好。”
“你我的身世……”
“身外物怎么能大过情意?只要公子愿意,什么事办不成呢?”
邓远才冷笑一声,那为什么钱云却回不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