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到老宅邸后,蔡桂福整整当了三天的鸵鸟。
每天睡醒了就发呆,边发呆边弄饭吃,吃完了继续发呆,呆着呆着又躺在榻上睡着了……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养猪生涯。
说她是逃避也好,摆烂也罢,但是前阵子被司马氏刁难惹毛得够呛,那晚又趁着醉后把人家飞大人小狼狗了一把,情绪上上下下波动幅度实在太大,也难怪她精神松弛下来了以后会在家当了三天废柴。
第四天的早晨,她打着呵欠无精打采地守着一锅的蒸馒头时,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眼睛花了——
呃?怎么还有颗白馒头掉在灶台蒸笼后?
圆圆的雪白一角渐渐升高……露出了蛟那满面讨好的表情。
“啧!”她吓了一跳,随即没好气地敲敲手上的擀面棍。“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吱一声,干嘛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吓人?你以为你是猫啊?”
蚊闻言,撒娇地过来直挨着她蹭,被她一阵笑骂后总算乖了点,却还硬是跟麻花似地卷缠着她一条腿,不断往外拖着。
“哎哎哎,你要拖我去哪里?我一锅馒头都还没蒸好,等一下,等一下啦!”
她被蚊拖得脚下一个小小踉跄,忍不住巴了那颗大头一记,气笑了。“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有多大尾?”
雪白粗壮,力大无穷,立起来比一个成年男人还高的蛟,能轻轻松松卷起一头牛甩出城墙外,把她一个身高只有一六几的小女人(?)卷拖着往外跑,更是小菜一碟。
蛟被巴了头也不生气,反而委委屈屈地吐着红信子,尖尖尾巴在地上画圈圈。
“卖萌也没用。”蔡桂福哼哼。“不说你拖我出去外头干什么,我是不可能会傻傻跟你去的。”
“……”蚊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该不会是你那主子叫你来的吧?”蔡桂福心一跳,随即眯起眼威胁地问,“说!他在玩什么阴谋把戏?”
“……”蛟突然好庆幸自己不会说话。
不然要是泄漏了主子的图谋,自己恐怕还没等到明年春天就得先被迫月兑一层皮了。
“你去跟他说,我现在心情很乱,我什么都没想好,请他近期——不对,是这一两年没事都别来同我打招呼了。”蔡桂福也是够烦的了,这三天每到晚上洗澡的时候,就能看见自己胸口上点点的淡青色吻痕,连大腿内侧都有……羞愤尴尬到她都有挠墙的冲动。
“嘶……”蛟猛摇头。
“噗!”饶是心绪不佳,她还是忍不住被逗笑了,轻敲了敲蛟的脑袋。“怕什么?你的蛇胆被拿去泡酒了喔?”
坏伦……蛟哀怨深深地瞅着她。
“好啦,乖啦乖啦!”她也不忍心欺负善良小动物了,拍了拍蛟,柔声道:“我真的没有心情出门,他也怪不到你头上的,等过阵子你再来,我给你卤铁蛋吃。”
“嘶嘶嘶……”绞急了。
“我要回去顾馒头了,你放开我吧!”她耐着脾气,好声好气地道。
“嘶嘶嘶嘶嘶嘶!”蛟忙做出“我不依我不依我不依”状来。
“再不放我生气了。”蔡桂福的好脾气开始有崩坏的迹象,弯弯笑眉皱了起来。“我数三声……一、二……”
那个三字还没出口,蛟一抖,乖乖松开了环缠着她腿的蛇身,只得“一步一回首”地垂头丧气地溜走了。
蔡桂福也不知是释然还是失落,怔怔地立在原地好半晌,这才摇了摇头,又回灶边守馒头了。
而在那间他二人都熟悉的“老地方”茶楼上,飞白高大的身影静静立在凭栏前,面上看着仍是一贯的深沉肃然,直到那慢吞吞从飞檐上滑下来的白影出现时,他深邃鹰眸湛然一亮,有抹名为惊喜的光芒闪过,急忙忙转头望向楼梯处!
可楼梯却是静悄悄,半点脚步声也无。
他心一沉,脸色登时黯然了,再回眼看清楚整条瘫在地上装死的蛟时,揉揉眉心。
“她是连你也恼上了?”
才不呢,阿福姑子不知有多待见偶呀,她还说要卤铁蛋给偶吃……蛟立刻翻身盘坐,嘶嘶吐信咧嘴“傻笑”。
幸亏飞白不知它心中所想,要不定是当场劈了它煮蛇羹吃的心都有了。
但他心下落寞失望之故,还是忍不住迁怒了,哼了声。“连个人都请不来,还有何颜面做此番洋洋得意状?羞也不羞?”
蛟一时瞠目结舌——这还是它英明果敢、刚毅公正的主子吗?
好、好幼稚啊……
“罢了,”他低叹,语气里却有藏不住的宠溺与喜爱。“她这性子本就不落俗套,最是个爱恨喜怒分明的。”
“……”蛟无言。
“原想让她亲自看着,好出一口气的。”他自言自语,思忖道,“也罢,她嘴上说得硬,心却是比谁都软的,若真亲眼见了,定会难受的吧?”
……主人,您这心都偏到胳肢窝了吧?
蛟偷偷鄙视了自家主子一眼。
“对了,你方才见了她,她还好吗?”飞白低头看着蚊,魔眸熠熠。
蛟都想嚎啕了……你们一个两个都要偶回话,偶最好是讲得出来啦哭哭。
“——她气色可好?”
“——她瘦了吗?”
“——她心情看着还好吗?”
“——她见了你可有笑样子?”
……一时,蛟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当日的后来,幸好飞白被高壑帝紧急召回皇宫去办正事去了,要不连素来最“乖巧”的爱宠蛟都要暴走了。
——初尝情爱滋味的大龄青年不好搞啊!
而飞白这么一去,就是整整十日没出皇宫。
蔡桂福则是从安心在家里耍颓废当废柴,一直到渐渐莫名其妙的坐立难安起来。
奇怪,为什么外面的世界突然这么平静?
这天早上,蔡桂福在榻上滚了好半天后,终于不得不认命起床,梳洗完毕后心不在焉地叼着个胡饼,嚼着蹭到了紧闭好几日的大门边,先是盯着门看了良久,然后附耳贴在门上倾听……
真的没人。
她脸上不自禁浮上一抹沮丧之色,心口有点闷堵,可拿手揉了半天也不得要领。
“我到底在等什么?”她喃喃,随即悚然一惊,心慌意乱地猛甩头。“我我我才不是在等某人咧!”
她只是在担心……司马氏行事不可能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安静了这么多天,搞不好正等着对她放大招……
“但也说不定人家飞白哥哥司马妹妹已经乔好了,所以决定放我这个路人甲一马——”她说着说着又醋酸味四溢了,连忙改口。“咳,阿弥陀佛,要当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蔡桂福自以为说得大方大气磊落,可最后咬牙切齿的那三个字还是泄漏了真实的心情。
就在此时,门突然传来两下兴奋的拍打声。
她眼睛亮了起来,二话不说急忙忙开了门,却在看到小伙计的刹那,眼神一暗,闷闷地道,“是你啊。”
“阿福姑子,你在等人哪?”小伙计眨眨眼。
她一凛,抬头挺胸死鸭子嘴硬地回道:“才没有,我、我只是在院子散散步,天气这么好,晒晒太阳挺好,我才没有在等谁呢!”
“阿福姑子,你不要骗我是小孩子,你满脸写着口是心非呢!”小伙计老实地指出。
“咳咳……你到底找我什么事?”她眼神心虚地飘了飘,忙顾左右而言他。
小伙计被提醒了,兴高采烈地道,“阿福姑子,好消息,好消息啊!”
“什么样的好消息?”她领着小伙计进厅堂坐了下来,随手帮他冲了碗安栗出品的高单位黄豆补体素粉——
豆浆,还塞了块烤得香喷喷的羊肉夹胡饼,笑咪咪地道:“我最近可倒霉了,最需要好消息来冲冲喜,说吧说吧。”
“谢谢阿福姑子。”小伙计一本正经地先谢过她,随即高兴地道:“听说司马氏嫡系前两天出事了,犯事的子弟被发配边疆,主事的族长被皇上发话,举家迁回原籍好好重读圣人诗书,若族中子弟再教养不好,便罚两代以内不得入仕……我听说司马氏族长当场都哭了呢!”
她闻言大喜过望,重重拍了下大腿叫声好。“赞啦!皇上圣明!”
这世上果然是有公道的,嘿嘿,官威上头还有皇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