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舍的羁绊 第十二章

作者 : 金吉

舒玉秾在舒令剀那儿待了三天,本来她根本不想回家,但舒令剀担心她的课业进度,硬是把她送回蔚蓝山庄。

令人意外的是,舒青鸿竟然没有说话,甚至当程群玉做主要舒玉秾转学搬去和舒令剀一起住,好让唯一能制住她的舒令剀督导她功课以考上理想的大学,舒青鸿也默下作声。

舒玉秾兴奋极了,加上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父亲曾经替她安排了相亲宴,她开心得像只小麻雀,飞向哥哥的怀抱。

舒令剀纵然觉得有蹊跷,但一方面他满心甜蜜与喜悦,另一方面程群玉始终不肯多说什么,他也无从得知舒青鸿反常的原因。

春去秋来,他们像对小爱情鸟,更像甜蜜小夫妻,程群玉还用私房钱帮他们另外找一栋小鲍寓,不用再和别人一起分租。

舒令刚大四了,舒玉秾打算多准备一年再念大学,只不过她所谓的“多准备”,常常让舒令剀想抓她起来打一顿**!

大四的课不多,所以舒令剀有更多时间督导小丫头念书,虽然因为他成绩优异,已经有不少企业找上他,在大四空堂之余一边进大企业实习对他毕业后也较有利,但舒令剀总想等她确定上哪一间大学时,再找工作也不迟。

回家前,他先绕到超市买晚餐要用的材料。和舒玉秾一起住的这段日子,小伦口都是一起下厨,一起吃饭,她收碗,他洗碗。

才进家门,果然看见一具“尸体”摊在铺着白色长毛地毯的客厅中央,这具“尸体”只穿着小可爱和小内裤,他用心整理的讲义则盖在她脸上,讲义纸随着平稳的鼾声不时被吹起一角。

舒令剀又气又好笑,绕到厨房把食材放下,回到客厅时“尸体”还在,而且鼾声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小丫头翻过身,讲义滑到地板上,而她小手抓了抓小屁屁,一阵咕哝后,继续打呼。

舒令剀只好从房间拿了件短被,来到她身边。

“晤……哥哥,不要嘛……”

他愣了一下,才发现小丫头在说梦话,他知道舒玉秾会梦呓,以前就有过把他的手臂当鸡腿咬的例子。眼前她熟睡的小脸涎着可疑的笑,红红的小嘴高高嘟起……

“我要草莓口味……”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梦见吃的,但舒令剀的俊脸却刷地泛红了,因为这丫头前阵上网订购了一堆情|趣|保险tao,昨天她就是嚷着要试试草莓口味。

“还要橘子的……”她的嘴嘟得更高了,舒令剀好气又好笑,下月复却跟着蠢蠢欲动。臭丫头,连睡梦中都要吃他豆腐!

暧昧的指控让舒令剀更炽,在地毯上一次又一次地要她,直到小丫头累瘫在他怀里,而他在得到餍足后只剩满心愧疚。

阿姨明明是要他督导秾秾考大学啊!他想,他不是个适任的督导者吧?

舒玉秾将猫儿偷腥似的微笑埋在舒令剀胸口,她绝对没有故意在念书时打瞌睡,让哥哥惩罚她唷!

***

当舒令剀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商学院毕业,还没走出校门就有不少企业想网罗他,他信心满满,相信凭自己的能力足以供舒玉秾念任何一所大学。

“你爱念多久就念多久。”他甚至调侃她道,“一所都没上也没关系,我可以养你。”

小丫头嘟嘴,决心不让哥哥瞧不起!

偏偏却在那年,程群玉过世了。

赶回蔚蓝山庄的一路上,舒玉秾的表情很冷,眼里却写满恨意,让舒令剀很担心。

程群玉是小产过世的,然而在此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程群玉有身孕。这么重要的事,身为女儿的舒玉秾不可能一无所知,但每回舒玉秾打电话回家报平安时,程群玉都不曾主动提起,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舒青鸿存心瞒着她!

“医生已经说妈妈不可以再怀孕!为什么还要让她怀孕?”她对着话筒失控地尖叫,恨不得飞越千山万水,将害她失去母亲的罪魁祸首千刀万剐。

舒令剀只能安抚她,向话筒另一端的管家说明他们回山庄的时间。

“也许父亲不是故意的,他们那么恩爱,也许……”事实上,舒青鸿心里真正有谁,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但此时此刻舒令剀只能这样安慰她,“也许父亲和阿姨根本没料到——”

“七个月!七个月会没料到?他不会去结扎吗?不会戴保险tao吗?”早在医生宣布母亲最好不要再怀孕时,他身为丈夫就应该想到避孕才对!强烈的不满让舒玉秾胸口剧烈起伏,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小小的身体中像是封印了一头被激怒的兽,接着再也压抑不住地放声大哭。

回程的一路上,舒令剀握住她的手,不敢放。

即将竞选参议员的华裔大亨痛失爱妻,自然占了不少新闻版面,舒玉秾戴上墨镜,看着面对媒体显露哀戚神色的父亲,心中的怒火却多过哀伤。

她不谅解他,也无法谅解。毕竟他嘴里的悲伤并没有让他变得低调、变得可亲,舒青鸿大谈他对爱妻的怀念,甚至表示为了与妻子在天堂重聚,他将受洗成为天主教徒。

舒玉秾很明白,父亲宣布竞选时,有不少保守势力的舆论对他没有任何宗教信仰有微词,她在心底冷笑,这倒真是一举两得的好方法!

回到山庄时已是深夜,舒玉秾没去见父亲,直奔保存母亲遗体的殡仪馆。

程群玉的容貌仍是安详的,但是比起舒玉秾记忆里却憔悴消瘦许多。她看着母亲躺在冰柜里的模样,才明白足愤怒支撑着她飞越这长长的里程,她心里

还是有一丝期待,期待这一切只是个谎言。

眼前的现实终究把最后一丝坚强敲碎,母亲消瘦的脸庞则让她的心被自责与不舍剜出一道道空洞可怕的伤口。

舒令剀没说话,只是搂着她。

天主教说,死亡是一个人完成了他人世间的使命,并非毁灭,而是得到永生。舒玉秾得承认在信仰上,她不愧是父亲的女儿,每个礼拜的望弥撒,都是为了陪哥哥和母亲,她才当作做功课,其实根本心不在焉。

她没有办法将失去母亲的悲伤与遗憾看成生命里必然的环节,她相信她永远也做不!

明知生老病死是必然,却还是只能任巨大的悲伤将心压辗得血肉模糊,不由自主地想着另一个如果,如果过去能给得更多、爱得更多,该有多好?

曾经任性地为任何理由哭泣,眼泪像廉价的自来水,由她随意挥霍,这一刻她才知道,那种眼泪像要连同血液一起流干的痛楚,会把最后一丝力气也抽干。

多奇妙,以往失去心爱的事物时,她会哭闹着,任性地要求全世界听命于她,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她。可是这一刻,她却只想卑微地向全世界认错,向上天认错,只要能还给她一个仍然美好且快乐的母亲。

舒令剀不得不带着舒玉秾离开殡仪馆,他不知该不该安慰她,阿姨不会希望看到她哭泣?

其实哭泣也足一种发泄,最怕是忍着、压抑着,没有一个有限的躯体与心灵承受得了那彷佛无上境的悲恸。

走出殡仪馆时,全身空泛了,茫茫然,好像去哪里都无所谓,舒令剀叫了车送他们回山庄,他一直守着舒玉秾,直到父亲命管家来叫他到书房一趟。

“你乖乖休息,等我回来,嗯?”他实在连一秒也放心不下秾秾,阿姨的过世同样让他伤痛不已,然而一想起秾秾心里的痛绝对比他更甚,他就只能强自打起精神,成为她的依靠。

舒玉秾看着他离开,面无表情地坐了一会儿,突然间起身,很快地拿了车钥匙和随身物品,整个山庄都忙着处理程群玉的身后事,没人发觉刻意避开佣人耳目的舒玉秾何时下了山。

***

“你母亲是小产死的没错。”替蔚蓝山庄出诊几十年的老医师,一脸凝重地说道。“我老早就想告诉你,要你劝你母亲不要冒险怀孕,但我听说你搬出去了。”

“妈咪为什么要冒险怀孕?”她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老医生看着她一无所知的表情,拿下老花眼镜,从档案柜里拿出即将要销毁的程群玉病历。

东方人有一句话:清官难断家务事。幸好他不是东方人,他不会犹豫事实的说与不说会造成别人家庭失和,因为错的就是错的!而这迭病历很可能会危及舒青鸿的仕途,所以舒青鸿曾经警告他立即销毁,这点让他相当不满。

“你自己看吧。”

舒玉秾拿起一迭病历,很快的翻过,专有名词她看不懂,但一些单字她还认得,再对照日期,她的脸色越来越白。

“为什么……”她不懂……

“说真的,若非舒先生是镇上中小学与医院的最大资助人,我很不想再为你们家人看病,我劝过好几次了,你母亲一再怀孕,又一再流产,对她的身体伤害很大……”

骇人的事实压得她喘不过气,舒玉秾已经看不清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母亲第一次怀孕小产,是在她搬去和哥哥一起住之后;而那之后又经历了数次的怀孕与流产……

她抓着那迭病历,猛地夺门而出。

“你这个昏君!恶魔!你给我出来!”舒玉秾一进大宅就失控尖叫,抓起椅子将她所看见的一切都扫毁粉碎,最后甚至连窗户都不能幸免。

她恨不得这些华丽又丑陋的事物在她的怒火下化为灰烬!

“王八蛋!你给我出来!”舒玉秾声嘶力竭,像盛怒的复仇女神。“你这天杀的……该死的……”她喘着气,泪流满腮,胆敢上前拦阻的佣人全都不敌受过武学训练的她。

舒青鸿与舒令剀听见佣人通报,一起赶了出来。

“无法无天的疯丫头,你这是在干什么?”舒青鸿一看大厅的惨状,震怒不已。

舒玉秾红着眼眶,杀气腾腾地举着母亲的病历大步走至他身前。

“你还是人吗?你都没有良心吗?你只会高高在上的摆臭脸,要这大宅里的所有人把你当皇帝,对你唯命是从,连我妈咪都要为你送命!明知道她不能怀孕还让她一再受孕,害她一再的流产,你怎么那么可怕?你还是人吗?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她失控大吼,泪水将眼前父亲的容貌扭曲再扭曲。

啪!舒青鸿一巴掌甩在舒玉秾脸上,舒令剀想冲上前护住她已来不及,只能将全身僵硬的舒玉秾抱在怀里。

舒青鸿怒骂道:“是你母亲答应为我生一个继承人,是她自己心情愿。倒是你!你妈倒是把你教得很好,连要亲生父亲去死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你真是你妈教出来的好女儿!”

舒玉秾像被激怒的母狮,情愿被怒火炼成修罗,她尖叫。“不准你说妈妈的不是!我跟你拚了!我宁愿下地狱也不要让你这魔鬼好过!”她要杀了他!

她要杀了他……她要杀了他……

泪水流不停,悲伤在咆哮,她睁大的眼,被恨火烧得通红。

舒令剀用力抱住舒玉秾,他的呼喊她听不见,五指甚至在他手臂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不知好歹的臭丫头!”舒青鸿也在盛怒之中,“当初我答应你母亲放过你们,现在好了,你不当我是你父亲,我也当作没有你这个女儿,但你吃我的用我的,该还的你一个子儿也少不得!等你母亲七七一过,你就等着给我嫁到南美去!”

舒青鸿接着将矛头指向胆敢围观他们父女决裂的佣人,恼羞成怒地痛骂他们一顿,佣人们为了自己的饭碗,当然只得一个个做鸟兽散,认命收拾舒玉秾制造的混乱。

舒青鸿拂袖而去,舒玉秾瘫在舒令剀怀里,浑身颤抖,呜咽被痛苦撕扯得破碎不堪,因为太过气愤而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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