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叡停下筷子,问:“你怎么了?”
小希抬起头,她的眼睛是红的,但嘴角却翘得老高。“没事,菜很好吃。”
好吃吗?阿叡皱眉,跟着他,她吃过的五星主厨大餐还少过?也没见她感动成这样啊。
见他不相信,小希认真说:“真的,这些菜有我妈咪的味道。”
阿叡松开眉,算了,她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在醋溜鱼片入口时,他丢出一句话。“你继续笨没关系。”
阿叡的话和小希的鼻酸一样,出现得莫名其妙,但……小希笑了。
外人肯定不理解他的意思,可是共同生活多年、被欺负多年的小希明白,他想表达的是:不要怕,你爱怎么笨就怎么笨,反正后面有我顶着。
他很霸道、任性、暴躁、骄傲,但他很善良,其实。
床很漂亮,虽然没有刻上云纹,但昂贵度光从木料就知道,阿叡说那是紫檀木,厚!真是夭寿奢侈。
床很漂亮又很大,足够王爷在上面和男人进行激烈的3|P、4|P,所以阿叡和小希躺在上面,中间还可以隔着一片海。
两人吃饱喝足,洗过香喷喷的澡后,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多数聊的都是未来——在大盛王朝的未来。
“听说明天凌晨三点就要起床,准备上朝。”小希说。
“会怕吗?”
“还好,就当成上班,我从出社会到现在,还没上过班,应该会很好玩。”
“张晴说,女帝若是前一夜纵欲过度,有时会让百官站在殿前等上一、两个时辰。”张晴是顺亲王府的大管家,就是先前跪在最前头、那位三十几岁的妇人。
皇帝没有喊退朝,几百个官员没人敢挪位,就这样从天未大明、等到太阳高照,在夏天,官员中暑之事,时有所闻。
“我猜,把大盛王朝官员的裙角掀起来,一定会发现大家都有严重的静脉曲张。”
奇怪,她想的点怎么永远和他相差这么多,是他的问题?阿叡说:“明天出门之前,一定要吃饱、喝足。”
“要是想上厕所怎么办?女帝会不会怒喊:拖下去砍了?直走入宫、横躺出宫,死于非命?”女人尿道短,当官的憋上几年,除静脉曲张外,肯定还有尿道发炎的问题。
“不喝水、又被晒,你想中暑?”
“那也没办法,希望今晚龙床上的男人,体力不要太旺盛,否则……阿叡,你可不可以发明一个尿袋给我随身携带?”
“张晴说女帝三天上一次朝,就算她的体力再好,那些男的也没有天天硬上的本钱。”
“不是说后宫美男三千人吗?这个不行,换一个不就得了。”
“你在想什么?如果夜夜换新郎,请问:生下的孩子算谁的?”女人和男人终究不同,就算体制改变,生理结构是改不了的。
“意思是,每个月换一次新郎?”那后宫里面有多少是备而不用的,把一群精虫冲脑的男人关在一起,不会出事?
“没错,放心吧,你没有绿头牌可以用,哪个月排谁值班,都是固定的。”
月月换新郎VS日日换新娘,小希笑开。“由此可证,女人比男人忠实。”
“如果不介意小孩的血缘问题,女人一天可以用上十几个男人,男人如果用十几个女人,大概很快就会jing尽人亡。”阿叡反对。
小希咯咯笑着,滚到阿叡身边。“觉不觉得,这真是个美妙的世界,所有的事情都颠覆我们的想象。”
“美妙?”他轻哼一声,背过身,把棉被拉到头顶。
小希看着他的背,用食指在上面轻点。
阿叡闭上眼睛不理她,但嘴角却微微扬起。
他是独生子,有什么东西都是他一个人的,对突然加入的章云希,他实在喜欢不起来,更别说那个时候她长得像根牙签,痩小就算了,还丑得很碍眼。
他总拿欺负她当做消遣,他对她言语苛薄、态度恶劣,他习惯以恐吓她当做一天的开始,修理完她,一天才算完整结束。
他对她的坏,坏到罄竹难书,但小希是个怪物,就算老是被整,有什么事还是第一个找上他。
可她不敢大声明说:你可不可以帮帮我?只会用食指在他的背上点点敲敲,他不理人、加快脚步,她迈起小短腿,不断在后面追。
暴龙说:你不觉得她很可怜?
对,她很可怜,但可怜的人不就是应该用来踩一脚、踢两下的吗?
他不记得自己踩过她几脚、踢过她几百下,但踩完踢完,良心略略不安,所以他会用力转身、用力问:到底有什么事?
然后她含着两泡眼泪,很可怜、很小声、很卑微地说:你可不可以帮我……于是,他帮她解决大小事,于是他成为她的急救包,于是她的感激如潮水般,让他觉得自己得意、骄傲、高高在上。
直到很后来,他才发觉聪明的自己被她利用了,她利用他的同情心和罪恶感,替自己创造有利环境。
但即使如此,他依旧让她利用。
为什么?因为他已经习惯这种生态,不愿意改变或破坏。
她又戳他两下,他没理。
睡着了吗?小希轻叹,转身背过阿叡。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球,望着桌上微弱的烛火,她其实想告诉他,今天的晚餐让她想起妈咪。
她的妈咪是天生的公主,听说爷爷、女乃女乃是台湾纺织业的龙头老大,如果妈咪不要因为爱情和家人断绝关系,她会有很厉害的爷爷、女乃女乃和舅舅。
她的妈咪很骄傲,从离开家那天起,就没有回头过,她尽最大的努力帮助爸爸走上政治这条路,妈咪最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我要向家人证明,当年我的眼光没有错。
妈咪是何等骄傲,连碗都不会洗的娇娇公主,却为了丈夫孩子,努力学做菜、做家事,爸爸常常握住妈咪的手说:你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我却是你人生的失误。
爸爸的口才真的超厉害,几句话就让妈咪任劳任怨、无怨无悔。
妈咪的能干大概是从基因里带来的。
年轻时的爸爸虽然会念书却是个穷小子,娶妈咪时,身上唯一的不动产是部二手机车。
念政治的爸爸在某立委的工作室上班,工作时间很长,妈咪白天一份工作、晚上到夜市摆摊,爸爸的死薪水只能支应家用,但妈咪却在短短三年之内,赚到他们的第一间公寓。
有房就可以生孩子,这是妈咪的计划表。
她出生后,为了亲自带小孩,妈咪辞去白天的工作,租下店面做生意,妈咪说:那段时间很辛苦,但是夫妻齐心,我们过得很幸福。
妈咪做生意,也帮着爸爸拉人脉,她性格里的圆融热情,大概是遗传母亲,所以爸爸被立委老板看重,慢慢地成为党团里能说得上话的一分子。为了帮助爸爸,在难得的假日里,妈咪经常和同党人士的妻子聚会、拉关系,让人家丈夫在必要时,助爸爸一臂之力。
他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妈咪的店从一间到两间、三间,妈咪说:我也要让小希过公主般的生活。
她以为自己会幸福的长大,没想到她的幸福只维持到十三岁就断掉。
因为见异思迁的爸爸,因为江霞樱。
想起他们,小希皱眉,今晚大概又要失眠了……阿叡的脸越来越臭,这女人要搞到什么时候才肯睡?不知道明天要早朝吗?
他耐心等着,等到桌上的蜡烛熄灭,等到月影西斜,等到他快失去耐心,她的呼吸才渐渐沉稳。
终于睡了……松口气,阿叡闭上眼睛,跟着入睡。
她不害怕,她是妈咪的女儿。
站在家门前,她看看左右,这条巷子很长,她在左边发现妈咪的背影,妈咪走得并不快,她知道妈咪是在试图让自己冷静,她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时候一个左脚微跛、拿着手机的男子,一面讲话、一面快步横过巷子,因为他用力跑着,看起来脚跛得更厉害。他没发现她,快步地冲到对面的汽车里,飞快发动车子,车子用极快的速度往前冲……倏地意识到什么,她迈开脚步,疯狂往前奔跑。
尖叫声起,阿叡才刚入睡,就被小希吓醒。
天光未明,他看见她疯了似的,两手在空中拚命挥舞,他拉住她的手,她的力气奇大无比,她在尖叫、她在哭号,她像快被大水淹没、不断挣扎。
“小希,不怕,我在这里。”阿叡急喊。
小希张开眼睛,迷茫地望着周遭,似醒未醒间,她下意识伸手去模床头柜。
“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安眠药。”她喃喃回答。
她在吃安眠药?阿叡心头一揪,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小希,醒醒,这里没有安眠药。”
这句话刺激了小希,她猛然坐起身,心急。“没有安眠药不行,我会活不下去。”
她的反应让阿叡的心重重一跳,他下床,燃起烛火。
昏黄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看见光……小希这才真正清醒。
看着穿着古装的阿叡,看着古朴的桌椅房梁,她想起来了,他们不在家里、不在拍片现场,他们一起穿越到大盛王朝。
呼……紧绷的肩膀垮下。
“你怎么了?”阿叡凝声问,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她的常态、不是偶尔。
“没事,只是作恶梦。”
“梦见什么?”
她望着阿叡,要告诉他,自己梦见一桩凶杀案吗?
是,她觉得妈咪是被计划杀害的,但警察抓到肇事者了,说是酒驾肇事,是桩意外事件,她告诉爸爸、告诉老师、告诉警察,却没有人相信她。
真的是她弄错?是她幻想?是她疯了……吗?
垂头丧气,她答道:“我不记得了。”
不想讲?这丫头一扬眉他便知道她在想什么,默契是多年相处养出来的,但……算了,不想讲就别勉强。
他把她抱进胸口,难得的温柔,让她闭上眼睛悉心感受。
没有安眠药无法入睡的小希,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地再度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