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龙戏凤 第七章

作者 : 于晴

第三章

兄帝殁,宁王替,天下平,金璧由此兴:一女出,谓无盐,得帝而毁之。

——金璧皇朝龙运史第六世初卷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死期,都会无法接受吧。

十二岁的龙天运垂目看着金璧皇朝龙运史,心里想着: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是什么东西?预言?身为皇子,比谁都通晓金璧的历史,在金璧史上从未有预言出现过。

他抬头看着他的母妃。

他的母妃虽是璧人混血,在外貌上却是晋女模样,美貌中又带着清冷:清冷来自她对任何事的漫不经心,包括父皇、包括他:因为她所有的心力都专注在她的喜好上。

她会进入宫中,不过是朝政的棋子。父皇喜爱的妃子里从来没有她过,不过是各取所需、相安无事罢了。坦白说,真要细分,在金璧皇子的教育下,他亲父皇远胜自己的母妃:敬兄长,一反前朝皇子间的勾心斗角。据说前朝最后的灵帝,就是兄弟相杀下的帝王:可是,到最后留给百姓的是什么……嗯,这是他读过的前朝史,是不是真的他还真不知道。

“母妃,这种预言可以假造。”他掩饰住他的困惑。感情再不好,拿假造的预言来骗儿子将死,这是京中最新的娱乐吗?来挑战他的心志?

“这份预言,从开国主前就存在了。当年开国主就是凭这份预言不留后路地杀进京师。真正看完整本预言的也只有开国主:之后,他秘绍每一代帝王将死前,方能掀开属于自己的预言那一部分。”

即使在说着“这是真的,所以,儿子,你活不到寿终正寝”,她的态度还是非常冷淡的。

他看了她一眼,注意力又转回这本预言史上。他模了模一角的纸,重新再看一次预言。预言彷佛是他曾读过的金璧史,虽是简化过后,只论每一代帝王生死,但确实没有不合史上记载的。如果这是在金璧皇朝前就出现的……这代表什么?

本来不该成为帝王的他,将在未来成为金璧皇朝的皇帝:同时,在位时间不会太久,他这个帝王将会在某一天,窝囊地被一个女人谋害……是这样吧?

这预言说得真是……直截了当啊。

连夜下船回京师的护卫再度归来,低声禀报查到的一切。

在旁的喜子迷惑着。去查人家姑娘的家世背景,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点?听得差不多了,龙天运摆摆手。

“下去吧。”他随意翻着一并送上来的佛书,翻到其中一页图时,停下来看着。

“原来是雕版师。”他自言自语着,没回头,“你瞧如何?”

喜子大胆地瞄一眼,犹豫一会儿,才道:“似乎不错。”

龙天运终于转头,对他笑道:“哪不错?”

喜子舌忝舌忝嘴。“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顺眼就是不错,要奴婢说出所以然来,奴婢还真不擅长。”

被黑漆漆的目光扫过,他连头都不敢抬,脸上仍保持着笑容。他实在不敢说自己的水准不够根本看不懂……

“为什么她要避着她的姊夫呢?”龙天运又是喃喃自语着。

喜子不以为然道:“如果冯家吃穿用度全靠冯姑娘,冯老爷当然舍不得放手。每一个儿女都是宝,能换钱的都不会放过,这就是一个家生存的最根本方式。”察觉到主子又看了他一眼,喜子苦道:“这是奴婢想到最有可能的理由了。”

“娥皇、女英都可共侍一夫了,冯无盐若要嫁给姊夫,也可以说是美谈了:她要有心,她的爹不见得能阻止得了。”

一夫多妻妾以及姊妹共嫁在金璧是家常便饭的事,喜子也疑惑道:“是啊。冯姑娘的长相……藉着技艺嫁去,又有姊妹在,不是一桩好事吗?她为什么不肯呢?”

“你道,雕版师若要杀一个人,怎么杀?”

“……”这种跳跃式的问话,喜子还真无法应付,不由得抬眼看向主子。龙天运这时依旧垂着眼看着图上的佛像,似是随意问话。也对,陛下就是随口问,没一次把他的话当回事,但每次他仍是认真回答。“陛下若是想再亲近她,不如再在她衣上下cui情香?”

龙天运闻言,转头看他。“嗯?钟怜提及有些人会对cui情香反应大到猝死,她很可能就是这种体质,现在你要我对她下?”

“之前不也没有死吗——”

龙天运打断他,道:“它日她若再受cui情香,不管是谁下的,你便跟着她受吧,有几次算几次。”

喜子脸色微变。

龙天运把书抛给他,转身上了甲板。这艘船上除了船工,还有宫中的护卫。燕奔在甲板上见到龙天运上来,上前道:“爷,属下有事禀报。”

“说。”龙天运的目光忽然越过燕奔,落在刚上甲板的钟怜面上。

钟怜与他目光碰触,立即垂首主动走来。“爷,是冯姑娘的事。”

“嗯?她有什么事?”

“到晋城还有一段日子,冯姑娘想练人物画打发时间。”

“哦?然后?”

钟怜的声音小了些:“她想找燕奔。”

燕奔本是低着头,闻此言,不由得转看钟怜。他是武将,很快地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再抬眼看去,正与龙天运打量的目光对上。“她不找别人,只找燕奔?”

“冯姑娘说她擅画女子,不擅男人像,因此想画燕奔。”钟怜静默一会儿,补充道:“她对燕奔感觉很好。”

“感觉……很好?”龙天运含笑道:“怎么个好法?燕奔入了她的眼里么?燕奔,你的意思呢?”

燕奔硬邦邦道:“谨遵爷命。”

“我身边的良将,怎能轻易被她使唤。冯姑娘在船上,自得好好安置她,她想绘人物像,你去换一个,谁都可以,除了燕奔。”

“是。”正要退去时,又被叫住。她听见陛下沉吟道:“你在船上,就负责侍候她,一步不要离……她若想要画我,不必阻止。”钟怜愣了一下,掩去古怪的表情,退下了。

龙天运心不在焉地盯着燕奔,似乎要看出他到底好在哪里。燕奔就如同石头一般,直直任他观察,到最后,燕奔终于捱不住那眼光,说道:“爷,当日出宫的刘公公已回到晋城老家了。”事有前后顺序,明明是他先到陛下面前,陛下却去问后来的钟怜。现在他只好主动说了。

龙天运喔了一声,含笑道:“刘耶跟了父皇一辈子,如今回去家乡安享晚年,从此子孙满堂,有人送终,也是一件好事。你说是也不是?”

燕奔不敢回答。

龙天运也没有要他回答。他在船舷旁放眼望去,离了京师的繁华,彷佛落入平凡无奇的人间。远处是连绵不绝的青色山峦,哪怕是座山、一颗石子,甚至一粒沙尘,都是王土,无一例外。

王土之上,便是帝王为最。谁能动帝王?谁敢谋害帝王?

如果先杀了冯无盐……

“爷,属下想起来了,今早属下见到冯姑娘……”

龙天运注意力转到他身上。“你找她做什么?”

“不,是冯姑娘来找属下。”他未察龙天运微妙的表情,“她来道谢,谢我那晚救了她。属下回了她,说其实没有我,她也能顺利月兑身。”

“哦?她真是十分看重你。然后呢?”“冯姑娘说,该谢的,我是第一个对她好心伸出援手的人。”

“第一个吗?”龙天运面上仍是噙着笑,修长的手指模上玉扳指,“听起来是个聪明人,她在为她的未来谋好后路,先来讨好你。燕奔,真是委屈你了。”顿了一下,他道:“你可以反悔的。”

“爷说出的话必无戏言,臣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龙天运盯着他看。

燕奔不明所以。

龙天运说道:“你很好。非常好。”不再理会他,转身下到船舱。

这几日,钟怜在房里陪伴着冯无盐睡,门口则是燕奔守着夜。虽然不是冯无盐自主提出,而是钟怜细心安排,龙天运也算看见了女人心……似乎很脆弱?

燕奔守在门口,能够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就因为燕奔是“第一个”救她的人,能让她卸下心房:其他人,例如他,被排斥在外。

他眼神略略晦暗下来。虽然是误打误撞,不过,要再来一次,他也不会让冯无盐进入其他人的房里。

细碎的交谈声若隐若现,他循声而去,推开一扇门,钟怜与冯无盐正背着这头,窃窃私语着。

他从未留意过钟怜私下的穿着,如今一看,墨色宽袖衣裙本该显得单调而无趣,但穿在冯无盐身上,因他已知这衣下娇躯的诱人之处,倒也不会不顺眼,反而异样地令人蠢蠢欲动。

或许他会是死于马上风,他想着,同时面上有了微妙的表情。他再怎么猜想也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死经过那次疯狂的夜晚后,他开始相信这种死法的机率相当高。

他微抬起眼,目光胶在她的侧面上。

一女出,谓无盐,得帝而毁之……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吗?长相平庸,眼眸倒是意外地精神。他想起在岸上看见她,明明面容模糊不清,明亮似火的目光却令他印象深刻,是会烧人的,当时这念头一闪而逝。谁敢进人她划下的范围,就会被她烧得体无完肤。

……在床上,也是这样么?他试着回忆,却发现完全没有她当下眼神的记忆,因为那时他不介意欢好时没看见她的细微表情,他只要得到他想要的就够了。

至于现在……

他举步上前,看见冯无盐正捧着木制的小版画,上头是秘戏图,一男一女结合的图貌。

他眨了眨眼。这版画有点眼熟,是他船上的,他记得。

“这看不出是哪派雕版师刻的,”冯无盐抚模着上头交织的阴、阳刻法,对着钟怜惊叹:“此人将人体|交|合的线条弹性表露无遗,相当的动感。我在京师所见,有这等功力的雕版师傅实在不多。钟姑娘,你主子是从哪带来这版画的?”

钟怜瞥到三步远外的主子,面不改色道:“我家主子喜欢收藏各地珍玩,只有他才知道从哪带回的。姑娘是喜欢版画,才要去晋城吗?”

“据说自海外来的船只在晋城所卸下的货物,多数都留在晋城,有幸见识也是好的。”

“姑娘说得对,奴婢也有兴趣,也是第一次到晋城呢。”

“噢。”冯无盐并不是一个善于跟人结交的人,因此在话题上,她并不主动热络。

对此,钟怜早已模出门道。在宫里,钟怜就是一个女官,虽然能歌善舞的程度算不上,但她毕竟是侍候地位尊贵的贵人们,讨好她们的话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于是她笑道:“既然都是第一次到晋城,到时,奴婢跟主子报备一声,跟姑娘一块去看,也算有个伴,奴婢才不会怕,好吗?”

“……好啊。”冯无盐有点勉强。

龙天运盯着她侧面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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