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文庆林走到屋子里,掀开帘子,谭佳如正坐在里面小口地吃着茶点,见他进来,拿着丝绢擦了擦唇角,“墨小侯爷怎么不待这用膳?”
“他有事。”他简单明了地说。
“哦。”
片刻的安静之后,谭佳如看着直挺挺站在那里的文庆林,心想谁也不能将今早发生的事情就此揭过,不提起此事。她缓缓地张嘴说:“我有事要与你说。”
文庆林撩起衣摆,在她不远处的凳子上坐下,颔首,“我也有事与你说。”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谭佳如问。
文庆林随意地说:“皆可。”
谭佳如心中暗道一声,狡猾的狐狸。虽然不知道他要跟她说什么,但是她不会遮遮掩掩,“那我先说吧。”她顿了一下,“你说你想与我做真夫妻,可我不想。”她开门见山,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若是想与人做真夫妻,那我当初何须答应你。”
“你是说,如果你要找人做真夫妻,那人也不会是我?”文庆林凉凉地开口,眼睛没有温度地看着她。
谭佳如微怔,嗅,她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她的意思是她当初答应他就是为了当契约夫妻,可他的话也没有错啊。她一时间有些被他的话给绕晕了,迷迷糊糊地乱点了一下头。文庆林的唇角扯了扯,“然后呢?”
谭佳如连忙又说:“我想了想,不如我替你纳妾,找一个品德皆好的女子给你,你也好有一个知冷暖的人陪着。”
“哦。”他低低地应道。
她温婉地说:“你觉得如何?”
文庆林侧着头,玉冠上的簪子倾斜,金丝流苏微晃,薄唇微张,“你,可是说完了?”
谭佳如呆了呆,点点头,“嗯嗯,说完了。”
“很好。”他只吐了这两个字。
谭佳如等了等,却没听到他对于纳妾这件事情如何想的,半晌,她轻轻开口,“你觉得如何?”
“你觉得呢?”文庆林笑着反问,眼神不带任何情感地看着她。
谭佳如的身体一阵冰冷,他的眼就如二月的雪,冷得令人哆嗦而说不出一句话。
“谭佳如。”文庆林轻柔地喊着她的名字,“你不想跟我做真夫妻,便想随便找一个女子搪塞给我……”
“自然不会随便,我让人准备了画像,既然是给你纳妾,一定会让你喜欢才是。”她急急地辩驳道。
文庆林从凳子上站起来,走至她的跟前,轻轻抬起手,落在她的眉上,“那人可有你弯弯的娥眉、大大的眼睛、挺翘的鼻子、小小的嘴儿、尖尖的小脸……”他的手随着他的话在她的娇媚的小脸上轻抚过他说的每一处,眼神几乎溢出了温柔的春水,“你找的那人可有我说的这些?你又从哪里找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人儿来?”
他的语调很平板,谭佳如却听得出他平静之下的波澜,再仔细想一想他说的话,她的唇色微微发白。
“谭佳如,即便你找到了这样的人,我也不要!”
谭佳如瞠目结舌地看着文庆林,他的话如雷鸣电闪般在她的耳边响起,他不要,他不要别的女子,也不要跟她相似的女子,他只要她。
谭佳如被他的话吓得猛地站起来,他彷佛早已预料到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般,早早地堵在她的身前,她站起时他往前一挡,桌子上瓷白的茶具发出咯当的声响。她的腰被身后的梨花木桌顶着,而她的身前站着顶天立地的他。她无处可逃,也无处可避,被迫只能与他对望。
“你既然说完了,那你便听听我说什么。”文庆林的指尖圈起她腰间的发丝,一下一下地卷几下又放开,放开了又卷起来,“你从未想过我为何要与你做契约夫妻,是吗?”
她自然没想过,就算谭家再显赫,他一个宰相也不需要靠联姻巩固地位。她以为他们想法一致才会答应,毕竟他说的契约夫妻,正合她的意。但听他此刻的话,似乎有些别的意思在里面,“为什么?”
“我早已心悦你,自然千方百计地想求娶你回来,你若是想做契约夫妻,那我便与你一同做,但是……”他的眼睛猩红地盯着她,“你休想往我身边塞女人,谭佳如,我不要别的女人,我只要你。”
谭佳如听傻了,他心悦她,何时的事情?为什么她不知道?
“本来想慢慢来的,可你知道吗?你就在我身边,看得着、模得着,我以为我可以忍受,但我受不了。”他的手突然掐住她的腰,将她往后压去,“这种看得到、吃不到的感觉好痛苦。”
谭佳如无力地靠在了桌上,乌发散了一桌,头上的簪子也斜了,她抖着双唇,“你放开我。”
文庆林将她压得无法动弹,他朝她轻笑,“更痛苦的是,为夫的相思,你不知。”他的眼深沉如星海般地凝视她,“假夫妻、真夫妻?对我而言,有什么区别。我早已认定你是我唯一的妻,唯一的女人。”
谭佳如惊慌失措,眼前一向斯文的男人此刻充满了压倒性的魄力,她这时方感觉到他不是什么文人,他是一个可怕的男人。他心里的想法她都不知道,她不知道他心悦她,她不知道他想跟她做真夫妻,她更不知道,原来他将所有的心思都藏在了心底。
如今再细细地回想,谭佳如发觉这个男人对她确实是不同的。他喜她所喜,厌她所厌,对她的妹妹很友好,面对谭继夫人的时候,他一点也不留情面。她想做什么,他也从来不阻止她,她想如何,他都顺着她,若是她不逼他,只怕他心中的这些心思都不会告诉她。
“但是,你要给我纳妾?”文庆林冷冷地笑了几声,下月复狠狠地顶在她的大腿深处,“要女人,我没有吗?多少官吏想给我塞女人,连皇上都想给我赏赐美人,我要过她们吗?我连看也不看一眼,更不要说碰。
我要碰的女人只有你,能让我想剥光衣服的女人,只有你。谭佳如,你知道不知道这份宠爱我只给你,可你要我纳妾,让我上别的女人,让我宠别的女人,你以为我听话到这地步吗!”他的眼睛爆出凶光。
他的话露骨**,谭佳如听得满脸通红,腿根处那里某物似正慢慢苏醒,她害怕地说:“你不想纳就不要纳,我又没逼着你。”她只是跟他商量,却无意间逼出他这么一番话来,此刻她后悔莫及,她与他之间的平静如镜子般被打碎,碎了满地。
不,她不想,她不想这样,她想的是与他平和相处,她不管他,他也不管她,他们各自过各自的,可为何他现在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跟她做假夫妻,他根本就是心怀不轨,他根本在一开始就设计好了。谭佳如的水眸泛着指控,“你算计我!”
“你想要一个听话的夫君,我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便是做你的奴,我也心甘情愿,可你怎么能这么铁石心肠地要给我找别的女人呢?”他最恨的便是她的大方,她与他相处了这么久,难道她对他就没有一丝丝的情感?
“我算计你?我得到什么了?”文庆林的手倏地朝她的浑圆用力抓去,手掌下那处的左心房正剧烈地跳动着,“你的心给我了吗?你说啊,有吗?”
谭佳如吃疼地啊了一声,脖颈布满了红晕,“你先放开我。”
“听话又有什么奖励?”文庆林嗤之以鼻,俯首盯着她的水眸,“你小气得很,什么都不给我。”
“文庆林!”谭佳如不禁哭喊道:“是你自己那时同意的,你还给我写了契约书。”“是,是我同意的,你养在马厩里的马养久了,你对一只畜生都有感情,好吃好喝地供着,还会蹓蹓牠。我呢?你恨不得把我推得远远的。”
“你跟畜生比什么!”谭佳如愤怒地喊道:“你是宰相,位高权重,你还有什么没有的。你骗我的婚事,还让我陷入这纠结中。”
“我就爱跟畜生比,我便是吃牠们的醋了。你也知道那是畜生,那你模模你的良心,为何对畜生都比我好!位高权重?我走到今日的每一步都是因为你,我以为我是要报复那负心汉,让他看看,他抛弃了的儿子如今多有出息,可你知道吗?当我坐上了宰相的位置,我矿明白,只有这样的我才能配上你。”
文庆林缓缓地低头,薄唇几乎贴上她的唇,“你是谭府的大小姐,如果我不是宰相,我算什么葱,我怎么可能娶到你。谭佳如,你何德何能,让我对你如此痴狂。”
谭佳如震惊得无法说话,为什么她完全不懂他的意思,“我之前见过你?”
“见过。”文庆林笑了,“不过你忘记了。”
谭佳如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从一开始他就设计好了,他要得到她。她颤着双唇,“你还想要什么?”她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她更是皇上赐婚给他的妻子,就算要和离也不可能,那是在打皇上的脸。但是他已经得到她了不是吗,他还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文庆林癫狂地笑着,“谭佳如,你不知道我要什么吗?”
“不知道。”谭佳如垂下眼眸,遮掩眼底深处的慌乱。他对她怎么可能用情这么深,他说,他做宰相是为了她,他诱她做契约夫妻是为了她,他洁身自好更是为了她。
“你知道,聪颖如你,你如何能不知道,你只不过是不想承认。”文庆林贴着她的唇,芬芳的香甜令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我要你如我对你这般地对我,谭佳如。”
被他压着的娇躯轻轻地颤抖,他的大掌轻轻地抚模着她的身子,“怕什么,我没让你一子便如此,我们之间有一辈子,慢慢来,我也等得起,就算白发苍苍时,你才能对我用情这般的深,我也愿意。”
下谭佳如闭了闭眼睛,“文庆林……”不可能的,死心吧。
“嘘。”文庆林轻咬了一口她的唇肉,丰满的唇肉勾着他心中蠢蠢欲动的,“不要这么快否决,以后的事情,谁能知道。”他松开她被咬红了的唇瓣,温柔地伸出舌尖舌忝舐着,“对不对?”
“你既然这么认定,那你就这么想吧。”他的顽固令谭佳如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既然都说到很遥远的未来了,她能说什么呢?她的心很硬,她自己知道,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他说的那些,他又为何这么自信。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可能对他到那一步,他这个骗子,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是一来一往,他有意,她无意,他又何必强求。但他如食古不化的顽固老头般,她和他说不通,他既这么想着,她也不跟他辩驳,他们之间已成定局,她也不可能和离,否则皇上第一个饶不了她,她虽然讨厌他的心机,可她更爱惜自己的命。
不能和离,那就不和离,但他也别妄想她对他会红鸾星动。
文庆林的大掌顺着她纤细的腰肢往下,“是为夫之前太放纵你了。”他似是叹气般地这么说。
谭佳如直觉地看向他,眼中的防备之意很明显,他看在眼里,唇扯出一抹邪恶的笑容,“今天把话说明了,我便不打算什么事情都顺着你了,你爱做什么,为夫便宠你、顺你,可你,为夫则不会再……做柳下惠了。”
他说话时,谭佳如已然觉得不对劲,可她往哪里逃啊,压根动不了。
“文庆林、文庆林。”谭佳如急急地喊着他,此时才明白没了文人的伪装,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可怕,他固执里的野蛮被他平时伪装得太好,以致于她放松了警惕,等到她反应过来他是豺狼虎豹之时,已经为时已晚,“住手,你住手!”
“为夫顺从自己的心思,夫人便也宠为夫一回吧。”文庆林朝她温柔地笑着,可眼里闪烁的风暴显而易见。
她又不是一个瞎子,她怎么可能看不到呢。谭佳如慌了、惧了,想到那回两人四肢纠缠时的淋漓尽致,她便是一阵怕,不是怕疼,是怕那肌肤无间隙的亲密,每每想到这,她便怕,没理由地怕。
她的慌,文庆林看到了,他一手将她两只手往她的头顶一摁,柔柔地说:“不要担心,为夫会温柔一些,第一回,我们都生疏,这一回,为夫会慢慢来。”
慢、慢、来。谭佳如听得骨子都冷了,如何慢慢来,上一回还不够绵长吗?她还未细想,他已经吻住了她,她摇晃着脑袋,甩不开他,却将自己的簪子都甩开了,发丝如瀑布般散满了桌子。
……
等谭佳如醒过来时,屋子烛光通明,她濑洋洋地翻了个身子。
她动了动手指,却是怎么也爬不起来,有力的臂膀伸过来,从她脑后托起她的脑袋,她的小脸随即靠在了男人有力的臂膀上。
“醒了就吃些东西再睡。”文庆林低低地说。
她看也不看,就这么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他端着一碗红枣银耳羹,小口地喂着她喝,“吃一点,嗯?”
谭佳如有气无力地吃了几口,晚膳来不及吃,被某人给拆骨吃了一顿,她肚子饿得厉害,却没有力气吃。
文庆林喂她喝了红枣银耳羹,吃了几块咸肉饼,又端着茶给她漱口,“坐会先,等等再躺下睡。”
谭佳如闭上眼睛,不想理他。此刻无论他表现得多么好,她都记住他刚才要她的狠劲,她一向小心眼、爱记恨,哪会轻松就原谅了他,更何况,她始终不想跟他做一对真夫妻。
她想,人的心都受不住冷,她冷他,他还能热呼呼地对她吗?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便想着冷他几番,他说不定到头来要她给他纳妾了呢。
望着她不想开口的模样,文庆林却一点也不在意,不知道听谁说的浑话,男人下面那根满足了,什么话都好说,他觉得是有几分道理。再者谭佳如对他一向冷冷淡淡的,他早已习惯,她若是忽然对他很热情,他才觉得奇怪呢。
文庆林也跟着吃了些东西,洗漱之后便上了床榻,伸手将睡得远远的谭佳如抱进了怀里,她在他的怀里动了动,似是不耐烦的模样。
他以手为梳轻轻地理着她及腰的乌发,他的手指轻柔,力度适中,梳得她身体不由自主放松,眼皮渐渐地重了,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学的这一招,不想睡在他的怀里,却觉得他这样给她梳发,很是舒服。
快要入睡的时候,谭佳如听到他说了一句:“后天我休沐,我带你去东山亭玩。”
东山亭,他约了她好几回,可她没有一次应约,他似乎对东山亭情有独钟,但关她什么事,她才不要跟他一起出去玩,他要玩,他自己去吧。谭佳如闭上眼睛,连一句话也不想回答他。
感觉到身下的人儿陷入了沉睡,文庆林停下动作,将她轻柔地抱进怀里,她一定很生气,生气到不愿与他说一句话。但那又如何,夫妻之事,他不会再顺着她,这是第一步,以后他不会无条件地顺她,她要习惯,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男人,他可以顺她、宠她,但她必须要把他当作她的夫君,而不是一个假夫君。
她若是以为他会厌倦,那她真的太天真了,千辛万苦才娶到了她,他如何能放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就算永远不喜欢他也无妨,他喜欢她就够了,只要在她身边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