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姊镇宅 第八章 雪兜有商标

作者 : 简璎

一早,银衫起来做了早饭,懂事的孟金金和孟银银已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把杜锦娘要喝的汤药也煎好了,一边帮忙摆饭。

这阵子,吃好穿好,加上银衫不计本钱的给她进补,杜锦娘气色好多了,虽然还是没啥力气做家里的活儿,但已不像孟百刚初失踪时的意志消沉了,还能给孟来宝、孟钱钱喂饭。

银衫把家里打点好,照例交代她没回来之前,谁拍门都不要开。为此,她还做了一道坚固的大门,就是怕孟家人又来。

自然了,这并非长久之计,她的计划是搬到城里,到时孟家人也不能随意上门找麻烦了。孟钱钱见她要出门了,总会迈着小短腿奔来相送。“大姊记得要买冰糖葫芦和白糖糕回来哦!”

孟钱钱这娃儿特别爱吃甜,银衫抱着她亲了一下。“知道了,大姊一定买回来,你乖乖在家里等着,要听娘的话,知道吗?”

孟钱钱用力点头。“嗯!钱钱很乖,会听娘和二姊姊、三姊姊的话,乖乖在家里等大姊回来。”

“大姊,我也要亲亲!”孟来宝也跑了过来,跟着,孟招宝、孟进宝都来了,都要亲一下。

银衫看着老爱跟她十八相送的弟弟妹妹们,他们就是她的支柱,为了他们,雪兜的生意只准成功不准失败!银衫带着满满的爱和预先做好的印花色浆出了家门,却不见巧绣庄的马车和车夫大叔。

奇怪了,他们明明就说好这时间碰面的,她正想着会不会是车夫大叔记错时间时,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她有一瞬间的石化,目瞪口呆地看着白马上的人,白衣俊美、丰神俊朗,那轻扬的好看唇角,令她的心口微微发热……

楼天临拉着缰绳在她面前停下来,翻身下马道:“车夫不会来了,我送你去巧绣庄。”

银衫顿失思考能力,等她回过神来时已被他抱上马背,他跟着翻身上马圈住她,她的耳根子热了起来。

他特意来接她去巧绣庄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可此刻却又微妙的很合理,以现代的话来说,他这就是在追心仪的女孩子嘛!

想到他此刻这般唐突的举动是在追求自己,银衫心里便像有阵阵温泉注入似的,目光离不开他握缰绳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比女人的手还要好看。

奇怪的是,上回从巧绣庄很快就到她家,这回却过了许久还未进城。

马儿慢悠悠的晃着前进,就像在溜达似的,银衫一点也感受不到飞驰的快意,只感觉到两人的身子似乎越贴越近,他的双手横过她腰际的两侧操控着缰绳,她则没有任何支点。马儿走得慢,有时路比较颠簸一些,她的身子便会往后移向他的怀里,每当感觉到她整个背都靠在他胸前时,她便会努力地往前坐一些,可是不一会儿,随着他操控的节奏,她的身子又会落入他怀中,反复几次,她想往前坐的努力根本徒劳无功,属于他的男子气息仍是将她紧紧包围住,他的下颚时不时便会碰到她的耳侧,将暧昧的情愫升温到最高点。

马儿走得再慢也有到的时候,当终于看见巧绣庄出现在眼前时,银衫一直格外紧张的情绪才放松了下来,两人共骑那磨人的甜蜜,若是巧绣庄再不到,她的心脏可要跳出胸口了。

岳十娘已在巧绣庄前候着,备了马车在等,一派等她到了就要出发的架式。

“多谢大人,有劳大人了。”银衫下马之后向楼天临道谢,转身直接上了马车,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马车里,岳十娘带着深浓笑意直瞅着她。“衫儿,你和大人共乘一骑而来,无论谁看了都会说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银衫脸上一热。“姊姊,大人怎么会到我家接我?”

岳十娘笑意更深。“这要问你了,用的是什么法子,大人满心都在你身上,我不过说了句你今日会过来,大人便自告奋勇要去接你。”

什么自告奋勇,听得银衫脸上倏地一红,心中却又涌动着一股别样的甜蜜。

她也不懂,她能有什么地方让楼天临喜欢了,最怕就是他这样由京城来的世家子弟,看惯了千金小姐,一时对她这样的村姑起了兴趣,就好像郭启轩一直和她这样一无所有的孤儿在一起,遇到了陆海倩那样什么都有的

财阀医院院长千金,自然是分外的新鲜……

胡思乱想间,绸缎庄的作坊到了,银衫哪里想得到一下马车便又看到楼天临,那一身白衣衬得他丰神如玉,飘逸潇洒,她的心猛烈的跳动了几下,竟忘了该要施礼,一径愣愣的看着他。而楼天临垂眼睨着她,她的表情有些恍惚,他心中竟有个不成体统的想法跳了出来,就是明日迎了她过门,他也愿意。

可他知道,他愿意,她不见得愿意。他在京城是御笔钦点的状元,是炙手可热的才子,是家世傲人、年少有为的御史台令史,原就供职于詹事府,皇上还未登基时便已是太子僚属,如今更是备受皇上重用,官途无可限量。

可是,在这里,在这白阳县里,他不过是个县令,除了外表一样叫人趋之若鹜外,没什么可自满的。

岳十娘下了马车见两人这副模样儿,心中已有了计较,她咳嗽一声,笑吟吟地说道:“衫儿,大人说要参观作坊以便体察民生民情,我便邀大人一同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银衫回过神来,神情很是局促,垂着眼眸说道:“作坊是姊姊的,姊姊做主。”岳十娘言笑晏晏地道:“那么一同进去吧,大人请。”

银衫嘴里默念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她想让自己静下心来,不要太过在意楼天临的存在,他就是偶尔出现在她身边的浮云罢了,任期届满他就会离开白阳县,自己莫要把他此刻的这些举动太往心里去了……

这么一阵自我说服,似乎真的好多了,也能定下心来了。

她跟在岳十娘身边进入作坊,里间宽敞,大约有六十来个人在忙活,衣匠们剪裁、缝线,各司其职,规模算不小了。

但是,若雪兜开始生产贩售之后肯定要扩大规模的,照她的看法,再扩大五倍都不见得能消化订单。

“这是安师傅。”岳十娘为她介绍了作坊的管事,也是资深衣匠。

岳十娘又对安师傅道:“这位是孟姑娘,是我的义妹,雪兜的点子便是她想出来的。日后任何时候孟姑娘都可随意出入作坊,不需请示于我,明白了吗?”

安师傅连声称是。“东家的吩咐,小老儿明白。”

银衫心中很是感动,岳十娘这是全然的相信她,不但不怕她窥得作坊的技术,也不怕她来查雪兜的产量。参观了一会儿,岳十娘便道:“咱们到里间吧。”

里间就是现代的办公室,巧绣庄的刘大富掌柜已候在那儿,长方型的木案上放着一个模板。银衫仔细看了看,模板做得很好,很细致,她对岳十娘道:“姊姊,这里可有熨斗?”

“熨斗?”岳十娘想了想,比了个熨过布料的动作。“妹妹说的可是烫斗?”

银衫想,原来这里不叫熨斗叫烫斗。“不错,就是烫斗,这里可有?”

“当然有了。”岳十娘让刘大富去取来。

银衫解开今日出门后就一直不离身的布包,取出印色花浆,待刘大富取了铁制烫斗回来,烫斗里面放着烧红的木炭,随时都能用,岳十娘也拿来一件做好的雪兜。

银衫把雪兜成品放在木案上,先把色浆舀出放在模板上磨匀,跟着反过来把模板摁在雪兜上,最后再把模板拿开,一个巧绣庄商标已印在雪兜上,过了片刻工夫,最后再用烫斗在上面烫熨了一下。

银衫微微一笑。“如此便成了,这样商标就不易褪色了。”安师傅顿时激动了起来。“妙啊!太妙了!”

岳十娘同样看得目不转睛,她打从心里折服地叹道:“衫儿,你实在太心灵手巧了,我怎么就想不到要这么做呢?”

楼天临为免银衫尴尬便一直站在众人身后,面上一直不显山露水的,只不过心中的折服和赞叹和其他人一样。

岳十娘大致和他说过她和银衫合作的是什么生意了,做的是类似肚兜功能的贴身衣物,取名为雪兜。

那雪兜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勾人,想必天下间为自己容、为男人容的女子都会想要一件。不过,他实在不解银衫是怎么想到这个的?就与她想出了《童三宝闯天关》一样吗?

“姊姊事情多,自然没空想这些,我闲来无事,东想西想便想出来了。”想到楼天临也在场,她越说面上越热。

任何一个洁身自爱的好姑娘都不该有这样大胆的设计构想,他会如何想她这个人?

“衫儿,目前雪兜已生产了五百件,待把商标烫上之后便可以卖了吧?”岳十娘兴冲冲地问。银衫摇了摇头。“太少了。”

刘大富咋舌地看着银衫。“呃——五百件哪——姑娘是说太少了吗?”

银衫微笑道:“刘掌柜,起码要准备两千件才能开始卖,这样我们才能在第一时间把雪兜卖给各路商客。即便有人仿作,那也必定会迟上几日,当客人拿到的第一件雪兜是咱们巧绣庄做的,那么他们再看其他成衣铺的仿作就会怎么看都不如咱们,所以先机很重要,咱们要抢得先机,让大家第一个认识巧绣庄的商标。”

岳十娘听得激动,“衫儿说的不错!咱们把品质做好来,即便其他成衣铺来仿做,打响雪兜的是咱们巧绣庄,若是价格相当,人们不会想买那些个仿作的次级品,若是价格次于咱们,那品质肯定没有咱们好,这么一来客户群便也区隔开来。那些贪小便宜买次级仿作品的,我也不希罕卖给他们。”

“姊姊字字真理。”银衫打从心里欣赏和佩服岳十娘的豪气和眼界,那种要一把抓在手里,什么都不肯放过的生意人,为了要垄断市场,怕是觉也睡不好,不知要白了多少头发,而岳十娘却是不担心仿作,将品质顾好的这个理念和她不谋而合。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开头便找到岳十娘合作,令她事半功倍,还多了个能商量事情的姊姊,让她更有信心能在这里领着一家子生活。

她长长的睫毛一扬,眼眸璀璨。“姊姊,等雪兜要开卖时还必须做些宣传,过几日我再来,到时会将如何宣传想好,并将我要投资的八十两银子带来。”

岳十娘爽快地道:“就这么说定了,到时打正式合同就由大人作证。”

她不缺那八十两银子,原想给银衫干股的,但那是银衫能参股的理由,为免银衫不安,她说什么也要收下。而且,她说要楼天临做合同见证,可是用心良苦在帮他们制造机会啊!

楼天临倒是淡定。“楼某乐意效劳。”

作坊即日起便要日夜赶工的生产雪兜,岳十娘和安师傅还有许多细节要讨论,比如生产过程的保密和对衣匠的要求等等,因此她便留了下来,银衫忽然发现她又和楼天临独处了。

不等她开口,楼天临便说道:“书已经印好了,咱们到明月书坊看看。”银衫很是惊喜。“书印好了?”

那郑老板也是微妙,她明明就留了银杏村的地址,可有关书的事他偏偏不找她,都往县衙给楼天临去递消息。

一回生两回熟,银衫再坐楼天临的马时也没一早的慌乱了。

到了明月书坊,郑逢春亲自相迎,殷勤万分地将他们请到偏厅奉茶,让伙计搬了十本书过来。

“孟姑娘看看满不满意。”郑逢春有意讨好楼天临,在设计上特别用了心思。“是这样的,孟姑娘是新人,原是印了一千本试温水,可有个神通广大、闻风而来的京城书商订了三千本,所以呢,第一批书便印了四千本。这是姑娘应当分得的利润,一共是十六两银子,请姑娘点收。”

楼天临气定神闲的喝着茶。

他自然知道那神通广大、闻风而来的书商是谁,是他在京城的好友——观天书坊的老板姚不语,他写信告诉姚不语,白阳县的明月书坊出了一本肯定会大卖的好书,书名叫《童三宝闯天关》,让他派人来订书,一定要订三千本,否则他就不认他是朋友。

“有劳郑老板了。”银衫点收了十六两银子,心里也踏实多了。虽然她手头上还有八十两,可过几日便要投资到雪兜上了,这笔收入仿佛是及时雨。

“不知道孟姑娘开始着手写《童三宝闯天关》第二部了没有?”郑逢春问的热切,一来是阅书无数的他觉得《童三宝闯天关》实在精采,二来是透过孟银衫,他这一介小小书商还能和县令大人搭上线,这是多大的殊荣,绝对不能断了这条线。

“还没呢。”银衫歉然道:“近来有些忙,可能要过阵子才能得空写了。”

郑逢春哎呀地拍了下大腿,一脸的惋惜。“那可不行,俗话说打铁要趁热啊!泵娘要快些动笔才行。”

是啊,打铁要趁热,可银衫想的不是写书这样耗时耗神的体力活,她想要做的同样是女子的贴身衣物——内裤。

这里的女子是不穿内裤的,说白了就是横裹一块遮羞布,无裆无底,里面啥也没有,因此她想到了现代多花样的内裤,越想越觉得大有可为。

几日后,岳十娘派车夫到家中接她,原来是雪兜经过增添人手和日夜赶工已达到初步的库存两千件,要准备开始贩售了,便要问问她宣传如何做。

银衫见到了岳十娘,就见岳十娘神采飞扬、脸色红润,看来很看好她们的雪兜生意。

“妹妹,我想了想,咱们知道雪兜穿起来的迷人效果,可别人并不知道,但这女子的贴身衣物又不好在大街上叫卖宣传,叫卖也失了格调,想得我头都疼了还是没个妥贴法子。”

“姊姊稍安勿躁。”银衫有条不紊的说道:“我之前来这二楼时便发现了,有几间闲置的厢房都颇为宽敞,将厢房都改为试衣间如何?也不需如何装修,用拉帘的方式,一间厢间约莫可以隔六间试衣间出来,每间都摆上一面全身铜镜,还要训练一批指导如何穿月兑雪兜的丫鬟,这部分可以我来做,姊姊让牙婆挑十来个口才伶俐、外表讨喜的丫头来便是。”

岳十娘喜上眉梢。“妹妹想得太周到了!”

“试衣间是这样的,由房梁垂至地面厚厚拉帘,颜色尽量挑选柔和的淡粉、淡紫……”银衫索性画出来,画画倒是比写字容易多了,且只需画个大概,岳十娘既聪颖又精明,一看便明白了。

她画好之后,岳十娘果然赞叹连连。“原来试衣间还能如此简单又如此雅致。”

银衫详述道:“二楼的厢房试衣区必须再做一道严实的门,派两个婆子守着,只有女客可进,如此她们便能放心试穿。当试到最适合自己的尺寸时,再由伺候的丫鬟取来那尺寸的所有花色让客人挑选,若是闺阁千金不方便出门,咱们也可以派人上门服务,带齐尺寸和花色让她们挑选。”

岳十娘脑子十分灵活,喜笑颜开地道:“如此一来,试穿找尺寸这等麻烦事,每个客人只需做一次,等知道自己的尺寸后就不必试穿了,只需呈上新花色让她们挑选便可。”

银衫笑道:“姊姊是水晶心肠,果然聪明。”

岳十娘笑道:“什么聪明?若不是妹妹,我哪里想得到这些了。”

银衫取出她在家画好的内裤设计图纸。“姊姊,其实和这雪兜搭成套的还有个贴身衣物,名叫雪裤。”既然给改了名字叫雪兜,那内裤也取了雪字,如此好记又好听。

“雪裤?”岳十娘连忙拿过图纸细看,恨不得自个儿长了十双眼睛。

银衫的图纸上共画了十来件内裤的设计,见岳十娘那急切的样子,便笑道:“不急,这图先给姊姊看看,要不要做雪裤,等雪兜上市了看看客人反应再说。”

岳十娘的视线完全被内裤的设计图抓住了,她屏息道:“好!妹妹若信得过我,便将图纸留下,我让绣娘先试做出来,到时再请妹妹过来看。”

银衫微笑道:“我当然信得过姊姊,姊姊留着图纸研究吧。”

她相信岳十娘,即便岳十娘将设计稿占为己有,她就当用一个设计看清一个人,对她而言并没有损失。

“那咱们先把雪兜的合同签了吧。”岳十娘爽利地道:“所谓亲兄弟也要明算帐才能长久合作,妹妹为人豪爽,姊姊也绝不会占妹妹的便宜,时间多得很,妹妹仔细看看,哪里不妥便提出来,不需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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