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错觉否,最后这三个字,她几乎是笑着轻快吐出的,可东方艳火被这么多意料之外的消息炸得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女的不是土匪?听她的口吻似乎和夜摩军队有关?更重要的是,六哥已经早他一步到永春谷了?这怎么可能?
细看这名女子,虽然装扮和那窝土匪没两样,可是她的身手绝非那窝土匪能相提并论的,而且她说话确实有着夜摩人的口音。
但他还是难以置信。六哥为何突然到永春谷来?难道是巧合?
“六哥的军队在准岭,怎会突然来到永春谷?”
“如果你真是东方家的人,怎会不知道他到永春谷是为了什么?”莫菲眯起眼反问。
“我的兄弟各在天南地北,未必能立刻知道远方的战线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确实是前来求助夜摩游侠出兵前往开明城。”
“真巧,你六哥也要求夜摩游侠前往开明城。”
东方艳火像被呛着了那般说不出话。
到永春谷讨救兵一事,是他自己决定的,从头到尾只对花姊说过,就算花姊知道后立刻从龙谜岛赶到准岭通知六哥,也无法让六哥早他一步到永春谷,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夜花姊听了他的话之后,不知用什么方法通知了六哥,让六哥直接出发到永春谷。
他突然想起出发前,花姊开玩笑似的说,菩萨会保佑他们,让他们兄弟心有灵犀。
其实从小到大,他不只一次怀疑过,六哥和花姊之间,有着他始终无法介入其间的奇妙默契。
东方艳火酸溜溜地想,看来花姊说错了,和六哥心有灵犀的肯定不是他。
“你们留下一部分兵力,是为了万一没拿下开明城留后路吗?”东方艳火这一问,算是相信了她的说词。
“没错。”
东方艳火闻言,又露出那种充满自信的微笑,“我明白你们的任务重要,遗憾的是我已经有心仪的姑娘,并不想占别的女人便宜。既然阁下没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救出去,我也只好赌上性命,看看这窝土匪愿不愿意放我一条生路了。”
莫菲嘴角一颤。激将法和哀兵计对她都不管用,他根本是怕被那贼婆给硬上弓了吧!
不过这家伙倒是说对了,如果他真是东方家的人,她就不可能对他的处境袖手旁观。这让莫菲忍不住想叹气,明明她潜进山寨是为了看戏的啊,怎么反而得蹚进这淌浑水里来着?
“别装啦。”她解开他的穴道,“我会救你,不过不是现在,至少得等到半夜,但到时你得听我的。”莫菲看着他衣服上的血迹,“你身上的伤很严重吗?”
东方艳火转了转有点僵硬的手腕和脖子。他就说嘛,他是吉人天相,这种鬼地方不可能困他太久的!
“已经不影响行动了,何况那贼婆留了药给我。”他身上的伤是带着手下离开龙谜岛时遇袭留下的,跟手下也是在那时走散,后来遇上的这窝土匪倒没胆子对他出手,但他却因为受了伤而不得不束手就擒。那土匪婆子原本还想亲自替他上药,当然被他婉拒了。
莫菲点点头。希望这位少爷果真如自己所说的,没那么娇贵!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东方艳火是见识过的。
但这不代表他习以为常。
莫菲终于在黎明前夕到来,东方艳火并没有埋怨。他认为她挑的时机很对,那个贼婆──想起她,东方艳火脸色就一片惨绿──整个晚上该揩的油毫不手软,他绞尽脑汁和那贼婆周旋了一夜,直到她总算肯离开,而这窝土匪同样整晚闹个没停,到了天将明时,一个个喝个酩酊大醉,雷鸣似的打呼声在寨里此起彼落。
莫菲一身夜行衣,背上还背了个不小的麻布袋,东方艳火本来没有多想。
“你等等。”她说着,扳了扳手指,然后扭了扭肩膀,伸展着腰身,接着她弯,将他横抱而起。
东方艳火脸一黑,眼睛瞪得铜铃那般大,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秀美面孔。
他耳根子是红的,可脸色却是铁青的。
堂堂男子汉,竟然被一个……个子比他矮,腰身比他细,重点还是女人的家伙,像个女人一样地横抱起来!
她还上下晃了晃,彷佛在确认他的重量那般,接着放下他。
“还行。”她喃喃道。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她那句“还行”是什么意思。
“你还是女人吗?”他不敢置信地问,接着却想起方才被她抱起时,他确实贴着她的……她的……东方艳火想到那柔软的触感,霎时俊脸红成一片,“你天杀的还是个女人吧?”他也不知自己是恼羞或是害臊了。
莫菲挑眉,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自顾自地道:“你答应过我的,要我救你出去,得听我的。”
“没错。”可是他还是无法释怀,他刚刚真的碰到她的……她的……
非常柔软。虽然那土匪婆子也一直拚命吃他豆腐,可和方才短暂的片刻不能相比,至少不像方才一样害得他心跳紊乱、胡思乱想。
房里的烛火已熄,所以莫菲没看见他的脸红得真是秀色可餐,只是点点头,紧接着,东方艳火听到她拳头扳得喀喀响,然后……
砰!
他被一拳揍晕,莫菲在他倒地前抱住他。
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一个娇贵无比的大少爷,打晕他总比让他醒着扯她后腿容易些!莫菲将麻布袋从头到脚套住他──要找到能装住他的麻布袋可不容易,这麻袋最多只能套到膝盖,但也只能凑合着用了。
接着,莫菲扛着麻布袋里的东方小少爷离开了这座土堡。
把他扛回营里,肯定要引起骚动。那个老贼婆可是派了人盯住她们军营的,虽然莫菲不认为那帮土匪会尽忠职守到夙夜匪懈的地步。
而且,这小子只要求她救他离开土匪窝,可没要求她收留他呀!
不过莫菲仍是非常好心地把他带到一处安全的地方,等着他醒来。
这地方是她来到永春谷不久找到的。凭那班土匪的功夫,无法越过一座深谷和绝壁到这上头来的,而且这里视野良好,天气晴朗时,底下有什么动静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最重要的,附近的小山泉成了她独享的天然浴场。
她把东方艳火丢在一旁的草地上,然后坐在一旁思考着。
当贼婆发现她的小郎君突然消失,驻扎在附近的夜摩军队是这方圆十里内唯一会被怀疑的对象,她总得想个法子避开这潜在的危机。
东方艳火是痛醒的。
他的脸好痛,他的身体也很痛!那让半梦半醒的他直觉地回想起被二哥痛揍的那一次──不过那时二哥也守了他一夜,亲自伺候汤药。后来娘亲气呼呼地要教训二哥时,他还起身替二哥求情。
说起来,他这辈子几乎没有任何抑郁痛苦的回忆,所以当下这矜贵的东方小少爷赖床似的,眼珠子动了动,有些撒娇地开口:“哥……我要喝水……”
一旁仍在苦恼的莫菲维持着坐在石头上,单脚弓起,一臂搁在膝上的闲懒姿态,只是瞥了他一眼,完全没有起身的打算。
他就是喊她“娘”,她也懒得理他。
半天等不到人伺候,渐渐清醒过来的东方艳火总算发现他并不是躺在舒适的床上,他身下的“床”扎得他很不舒服。
每回他出门,他的随侍都会准备他睡觉要铺的丝被,万一睡在荒郊野外,丝被下要先垫上牛皮和竹席,而且就算能找到客栈,那些野店的床他肯定也是嫌弃不已的,只能将就地铺上丝被勉强睡一宿了。
因为太粗糙的床,他睡着不舒服,会失眠,会有起床气。
大少爷睁开眼,一脸不爽,正想数落为什么没有准备好他的丝被,就因为脸部表情太大,拉扯了脸上的瘀伤。
“唔……”好痛!发生什么事?东方艳火摀着脸坐起身,这才发现原来他睡在一只布袋上,而布袋下是草地!
他看向望着山下一脸沉思的莫菲,总算想起来,这女人答应救他离开山寨。
他想起,在山寨里他最后记得的是,她背着麻布袋出现在他面前,接着……
“喂,你打我?!”他跳了起来。
莫菲总算回过神地看着他,“啊?那样带你出来比较方便,你说过会听我的,记得吧?”
那也用不着打他吧?东方艳火还想追究,可她到底把他救了出来,虽然心里不满,但他也不是恩怨不分的人,当下只好啐了一声,一边伸展身子,一边感觉到他似乎不只被揍了一拳。
他咕哝着,“你是不是趁我昏迷偷打我?”为什么他臂上和腿上多了好几处瘀青?那个贼婆不准她的手下对他动手动脚,所以他很确定这些伤是昏迷后多出来的!他神色阴郁地拉起袖子检视那些瘀痕。
莫菲从小在部落长大,部落里的男孩子八九岁就要会在山林里打猎,而她十六岁进军队,战友一个个骁勇善战,巾帼不让须眉。她从没看过有谁像这位大少爷一样,因为一点点连皮肉伤都不算的小瘀伤如此大惊小敝。
可这确实是她的错,毕竟扛着一个庞然大物,还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逃,总会不小心在行进时撞了那么几下,而且因为他昏迷不醒,不会吭声,所以她也就没有多加注意。
“抱歉啊,行进时总会不小心磕碰着,不是有意的。”
这回东方艳火倒是忍着没发难,他知道自己的处境有点危险,但还是相信自己的好运气,眼前他最在意的并不是他是否月兑离了危险。
“算了。我需要梳洗沐浴。”自从和随侍走散后,他便没再梳洗过。
莫菲无言地瞥了他一眼。虽说这附近的确有一处她平日用来清洗的山泉,但这并不是她带他到这里的原因,她压根没想到这时候这位大少爷还有心情沐浴?
“你不用伺候我,只要带我去有干净水源的地方就行了。”东方艳火耐心解释。
鬼才伺候他!莫菲虽然有些没好气,却又觉得有趣。
“水源是有,不过可没法子替你生火。”她纯粹是调侃地道。
“本少爷从小就习惯在冬日泅水,这算不了什么。”他颇为得意,她却脸颊一颤,因为大少爷显然听不懂她的调侃。
“跟我来吧。”莫菲忍着笑意,带他到她平日沐浴的地方。
那是一处隐密的小瀑布,东方艳火满意地点点头,“你可以下去了,有事我会召唤你。”他自顾自便解开腰带,丝毫不在意她还没走远。
莫菲翻了翻白眼,心想等会儿他当真召唤她的话,她就当做没听见,让他喊破喉咙也没人理。
东方艳火从小就习惯有人伺候,自然也不怕在人前宽衣,所以不待莫菲走远,他连裤子都月兑了。
莫菲没料到他月兑衣服月兑得那么干脆,她转过头,想好心地提醒他,这里可能有水蛇出没,虽然是没有毒性的。
但那家伙正月兑下裤子,自幼就习惯luo身泅水,他的身段自然精实匀称,手臂上和背部上方的黑色纹身彷佛是一种炫耀。然而腰后一道相当显眼的火焰形红痕,让莫菲脑门像被狠狠地一撞那般愣住,双目圆瞠。
梦境里魔君背上的火焰红痕,她闭着眼都能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