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村自上回一战成名,因为阮大春来不及封锁那日来扫尾的官兵们的嘴巴,以至于多年来一直隐藏的秘密就这样被揭开了。
当然,一开始周遭的村子一个个多少都有些不满,认为阮家村独善其身,只顾着自己好,却看着乡邻受害,甚至还有几村的村长联合起来,一起找阮大春要讨个说法。
阮大春怎会不明白这些人哪里是要什么说法,只是不甘心那些年自个儿村子里活得凄凄惨惨,就他们村子没遭殃,因此眼红不平而已。
他也不多说,直接叫人把这回受伤的男人全都拉过来,重伤的或是躺着休养的,只要不碍事,就是用门板搬过来也成,而其他能够活动的就自己过来,一群伤兵全站在还缠着白布的阮大春后头,让那些村长们一见着这阵势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阮大春也不废话,直接挑明了这些人想鸣不平的心里话,接着淡淡反问着,“除了那些给屠村的,今儿个能够站在这儿的,当初山匪肆虐的时候,各位的村子可有人上前抵抗了?我们村子虽说有我侄女儿可以挡在大伙儿的面前,可男儿也不是无用的,能够上的都上了,就连我这把老骨头也是站在最前头,拚死也不让人抢了粮,今儿个你们村子如果没有抵抗就被抢走了大把的粮食,却要怪我们没有护着你们,这道理可说不过去啊!”
那些村长见着满屋子的伤兵,脸皮薄的不说一句话转头就走,几个脸皮厚的硬是留了下来,大柱子见状,领着人捏着拳头往前一站。
“这哪里需要芝姐儿出马,咱们就来练练拳头,看要怎么讨说法就怎么讨,前儿个山匪来,咱们干架还没过足瘾呢!来来来,虽说咱不能像芝姐儿一样,一刀就是一颗人头落地,但是让你们这些家伙出点血、折个手脚还是没问题的。”
大柱子话才刚落,那些还强撑着想要讨个说法或者是瞎闹的人全都走得干干净净了。
开啥玩笑,他们是想趁这个机会捞好处没错,可是瞧着外头那些血迹都还没洗干净呢,据说都是那晚给留下来的,除了阮家姑娘,就是这些阮家村的男人说不得手里也都带着人命,他们不过就是普通老百姓,哪里有必要为了这一丁点的好处赔上了自己的小命。
罢了罢了,还是回头去山上多采点野菜比较实际,以免想要好处不成,把自己也给赔了进去。
自此之后,外头的好几个村子都说这阮家村的人比山匪还剽悍,甚至还有些在私下传着,觉得阮家村该改成土匪村才是。
阮大春实在懒得去理会那些小人传这些话的心思,可当他看着村里几个半大不小的小子居然拿着那一晚“黑吃黑”的战利品玩起来的时候,也忍不住抽搐着嘴角,终于明白这土匪村的名头是怎么来的了。
阮家村变成周遭十里八乡中最有名的村子,阮大春眉头都不皱一下,可这一日当阮芝盈和易穆德一起回了村子,还带来一个震撼的消息时,别说陆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就是阮大春这样遇事稳重的人也忍不住张大了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完全不敢相信站在他眼前的竟然是皇家的人。
唉唷喂!事情大条了,他居然做局攀亲攀到了皇帝老人家的外甥上头,这……这是不是会被治罪啊?
陆氏更是眼睛发直地盯着易穆德,嘴唇颤抖,一边拉着阮芝盈,一边无措的看了看阮大春。
这……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是皇帝的亲戚呀,咱们这小村子里的人连县令都没瞧过,侄女婿突然说自己不是秀才,而是天皇老子的亲戚,亲家还是长公主,听得她一颗心差点停了。
要是易穆德知道陆氏心里的想法,肯定会说不愧是一家子,跟他小媳妇儿的想法一模一样。
“所以……把山匪处理完了,就要准备回京了?”阮大春还想拿烟出来抽,可是因为受着伤,那烟斗也早让妻子给收起来了,一时没模着,只好装模作样的模了模胡须问着。
虽是平静的口吻,可是他眼神中却是怀疑又带着凌厉。
接下来他要是开口说要自己走,把芝姐儿给扔下,或者是要和离休妻等让他不高兴的话语,只怕他第一时间就会起身把人给轰出去。
“是,已经在整理行装了,我的亲兵也分了一部分往前头先去打点。”
阮大春仍然眼神锐利的看着他,“那芝姐儿呢?也一起上京吗?”
易穆德很高兴这位大伯一下子就问到了重点,淡然一笑回答着,“芝姐儿是我媳妇儿,我们怎么说也是三媒六聘成的亲,自然是要跟着我一起走的,只是……”
他一个停顿,让本来放松心情的阮大春夫妻马上又紧盯着他。
易穆德不慌不忙的把视线投去阮芝盈的方向,有些无奈地道:“我是这么说的,可是芝姐儿似乎不打算跟着。”
他擅自把她的不情愿改成了不愿意,虽然两着有着些微的不同,但也是大实话不是?
阮芝盈自然明白他根本就是把话给重新编造了,忍不住瞪了过去,可易穆德就是要这样的效果,对于那瞥过来的眼神根本就不痛不痒,全然的无赖样。
她想要解释,可偏偏他又表现得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这样根本就不会有人把她的话当真。
阮大春一开始先是愣了下,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侄女,紧接着陆氏也回过神,一品出里头的意思,连忙就拍了这不成器的姑娘好几下。
“我的祖宗咧,我真要喊你祖宗了!这是多好的气运,你男人那样好的身分,都说回京要捎上你一块走,等于承认你是正头娘子不离不弃,而不是跟那陈世美一样的白眼狼,你还有什么好不乐意的?”陆氏边骂边打,恨不得把这一根筋的傻姑娘给打聪明点。
阮大春也是怒其不争的看着她,头一回在易穆德前训起阮芝盈来,“芝姐儿,出嫁从夫,三从四德上都写着了。怎么?难道你男人要带着你一起走,你居然还想使性子?”这要是个小子,他都要拿棍子把脑袋敲开,瞧瞧里头到底是装了什么,怎么在这样的大事上不开窍。
阮芝盈被阮大春和陆氏两个人接二连三的训了话,好不容易抢到说话的空间,忍不住委屈的说着,“我这不是舍不得离开西南,舍不得离开咱们村子,舍不得离开大伯大伯娘你们吗?京城离这儿这么远,我……”
说着,她鼻头一酸,眼眶一红,就像是马上就得远离故乡了,那样的辛酸瞬间也感染了陆氏,娘儿两个对坐着就抹起眼泪来。
阮大春最是见不得女人家哭成一团的模样,没好气的说着,“行了行了!这嫁人本来就要跟着丈夫,谁家姑娘像你这样,光说说就哭得啼哩哗啦的?你是侄女婿的正头娘子,不管到哪里都是享福的命,有啥好哭的!还有你,老娘儿们一个了,也跟着哭啥咧!”
也不想想当初那赵宁成,不过一个秀才就敢让媒人上门来,说要降妻为妾,以侄女婿那样的身分,要是真存有什么样的坏心思,难道他们还能够跟皇帝的亲戚杠上不成?
现下让芝姐儿跟着,还主动说了,代表芝姐儿跟去京城肯定是要过上好日子的,却不想这娘儿俩搞不清楚重点,说哭就哭,真是……
阮大春骂了两声,陆氏也听明白了,不管怎么样,芝姐儿肯定是要跟着走的,总不能强求皇亲国戚留在咱们这种乡下小地方过活不是?她一想通,那泪水停得比谁都快,马上就开始盘算了起来,想着自家姑娘上京城去,应该要准备什么东西才好。
阮芝盈没想到大伯不过两句话就让大伯娘改变了心意,一时间也傻住了,怔怔的看着厅里头没人理会她,泪水落得更凶了。
自己的媳妇儿当然心疼,看着她泪水落个不停,易穆德也不忍了,甚至还想着要不要再往后延一延行程?
阮芝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这么多愁善感了起来,说起来大伯刚刚说的那些话她也是明白的,可是这一哭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停不下来,让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易穆德,差点又把他给心疼坏了。
还是陆氏瞧着这情状不对,把人给拉进里头,一脸狐疑地问着,“芝姐儿,你那月事……是不是没来?”
想当初芝姐儿的娘也是这样的,莫名其妙的就开始哭,而且一旦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吓得她们几个妯娌没事都不敢往她面前凑,就怕一个不小心触动了她的心事,一会儿就哭成泪人儿给她们瞧。
本来她也没往那处想,可芝姐儿本就不是爱哭的性子,平日性子也大大咧咧的,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哭成这样?
阮芝盈哭得停不下来,甚至开始打起嗝来,脑子一片混乱,可还是仔细地想了想,“好像……好像是打从山匪来之前的两个月就……”
陆氏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马上就喜笑颜开的盯着她的肚子直瞧,“这可真是会算时间,本来还想着要让你多留在西南一段日子,再跟着你夫君往京城去呢,现在可不行了!哎,我得赶紧跟你大伯说一声,等等先让大夫来把把脉,紧接着还得收拾行李呢……行了,你哭完就拿帕子把脸擦一擦,再往外头来啊!”
她不消停的交代了一长串话,然后就赶紧冲出去外头,让两个男人知道这个好消息。
“行了!芝姐儿答应要上京了,只是我得先请个大夫来瞧瞧,要我说这屋子里没半个老人可真不行,芝姐儿算起来应该是有孕两、三个月了,现在如果再不走,只怕到时会生在半路上。”陆氏丢下一个炸弹般的消息,接着就连忙奔出去寻大夫了。
阮大春在陆氏把人给拉进去后,也想起了当初的事情,心里也约莫有了底,可易穆德却是全然没有心理准备的,他整个人先是傻住了,然后等他反应过来就直接冲进了屋子里,看着正在擦眼泪的阮芝盈,一个冲动就把人抱起来转圈。
“你这是做什么!”阮芝盈才正擦着泪,忽地就被抱了起来,把她吓得一口气差点都要喘不过来。
“你有孕了。”他一双丹凤眼亮晶晶的望着她,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激动和期待。
他也二十出头了,在他这个年纪的伴当还是好友,一个个都成了婚,有的也已经孩子绕膝了,就他因为一直没见到心仪的姑娘,也因为不想掺和进京里头那些混乱的姻亲关系,所以一直没成亲。
可没想到这一趟西南之行,不只让他娶了个媳妇儿,现在就连孩子都有了,这让他如何不欢喜?
阮芝盈瞪了他一眼,“还没确定的事呢!”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她心里也是有几分确定的,毕竟她看起来虽然有些瘦弱,可身体却是好的,这十来年别说大病,就是连喷嚏也没几个,月事也是准时得很,之前是不曾注意,如今仔细一想,几乎就是准准的了。
被喜悦给冲昏头的男人哪里在意这个,他抱着她轻晃,就像摇着孩子一样,喜孜孜的说着,“哪儿的话,肯定是!大伯娘可是比你有经验多了,她说是肯定就是了!”
阮芝盈想想也是,忍不住眯着眼笑了起来,小夫妻两个人对笑着,一时之间把所有的问题都给忘记了,思绪全都扑在她肚子里那个还没出世的小不点上。
“要请个乳母,要不你会太累,我等等就回去给娘亲写信,让她先帮咱们找好了,免得到时候孩子没女乃喝。”
“别吧,我觉得到时候我自己就能行,喝别人的女乃不比我自己的来得好。”
“我这不是怕你累着吗。”
“给自己的孩子喂女乃哪就能累着了,我乐意着呢!”
阮大春原本怕两个年轻人一时欢喜得没个节制,所以凑了耳朵过来听着,却没想到这大夫都还没来,两个人就已经开始说着以后了。
他失笑着摇了摇头,知道这之前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只是这心里头,怎么就有点酸呢……唉。
这回是真的有要嫁姑娘的感觉了,京城和西南隔了那么远,也不知道以后还能够再见上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