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往南麓退,应该就没事了,怎会被困住?”
“听说几日前,南麓雪崩,截断退路。”
“所以说,现在玄芸被困在芦山顶?”
“正是。”
“已经被困几天了?”
“据宫内消息,应有三日了。”
待玄兰一行人走后,无间王继续替玄摇扁医治镂在魂魄上的伤势,一点一点的祛除她染上的恶鬼气息,而她则分着心神,和善天聊起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多少事。
如今得知玄芸被派亲征,稳定军心,却在鬼川边被逼往芦山顶,北岩大军在山脉底下虎视眈眈,就等着她粮尽投降,玄摇扁不禁蹙紧眉。
“粮食应该还够,但这事已经不能拖了。”她垂眼细忖着,蓦地发现腰间爆开一阵难喻的痛楚,教她不顾形象地龇牙咧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泪眼婆娑地瞅着书她腰痛的凶手。
“怎么,疼吗?”有人面无表情地轻哼。
她很痛苦的点头。
守在一旁的朱妲明明看见王刚才悄悄往王妃腰间穴道一掐,却不敢张扬,而白萝则是百感交集地晃到外头去。
“本王还以为你没感觉了。”他哼笑着。
怎么可能?!玄摇扁痛到快喷泪,胸口剧烈起伏。
“本王瞧你气定神闲,还有多余的心思担忧其他杂事,所以决定用不着对你客气。”毫不怜香惜玉的,他再按一个穴道。
她倒抽着气,面色倏地灰白。
“继续聊,别让本王扰了你的雅兴。”他冷冷勾笑,以掌贴覆在她的腰际上,吸取尚未除尽的恶鬼气息。
怎么聊?她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玄摇扁闭上眼,轻轻朝他伸手。
“怎么?”无间王眉一挑,看着她探来的手。
“……我不说了,别让我疼……”她认输,她听话,可不可以铙过她?
反正,他就是不满她把心思都放在战事上,彻底的忽视他,对不?
无间王低低笑开,轻按她的腰,她倏地轻松许多,整个人像是又活了起来,咧嘴笑瞅着他,朝他伸出双臂。
他立即将她纳入怀里,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便感到满足。
“咳……”善天见状,忙将脸移开,很不自在地轻咳了声。
“出去。”无间王低斥。
“……我先告退。”他从善如流的快速起身,开门的瞬间,朱妲也被一把丢出门外。
“怎么连朱妲都赶走?”玄摇扁双手环过眼前人的颈项。
“碍事。”他俯身,贴触她柔软的身躯,温热的体温显示她还在这世界上,光是拥住她,就让他感到踏实。
“王真是的,要是嫌我冷落了你,说一声就成,干么非得让我痛?”她小声埋怨。
“本王要你眼里只看得见本王,心里只搁着本王,把其余的烦杂小事全都丢开。”
“可是,北防军事告急,要我在这儿待着什么都不做,难受呀。”况且被困的是玄芸,她比谁都急。
“你不怕你死在战场上?”
她的星芒渐弱,那是殡落的征兆,转轮说,她将受万箭穿心而死……她不会懂得他的骇惧。
虽说,他是为了替她延寿而来,但是他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只要有些许的迟疑……也许,他届时会疯狂得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那好,届时你带我走。”
她没心眼的一句话,教他心问一痛。“这么想跟本王走?”
“嗯,因为无间有你,说好了,到时你可别躲。”她笑得眉眼弯弯。
“……本王怎会躲?”他恨不得能将他的天寿转移给她,只可惜他来自冥府无间,气息无法渡到星子身上,而他身上的鬼气,甚至还会快速消抹她的星芒!
思及此,他迅速起身,不敢再贪恋她的体温。
怀里一阵空虚,玄摇扁不解的问:“怎么了?”
他甩开心里骇惧,故作轻松,“本王发现你倒是挺豪气的。”
“怎么说?”
山不就她,她就山!坐起身,她挪了挪身子,尽避没有拥抱,光是倚在他身旁便让她感到满足。那是一种打自内心的感动,一种圆满,一种拥有。
她不知道为何有这么强烈的感受,但她真的是这么认为。
“当着天官的面抱本王,你压根不害臊。”
“害臊?”她抓起他一缯如缎长发把玩,一脸不在意。“我和我的弟兄也常常勾肩搭背的。”
“勾肩搭背?”他不甚认同地斜睨着她。
“……”她好像不小心说太多了。“其实也只是这样而已。”说着,她点到为止地示范一下,轻搭他的肩,朝他直率一笑。
“西引是怎么着?国风开放了这么多?”
“这是咱们第一女帝说的,有所爱,勇敢爱,不要等到无爱空等待。”她吟唱着打油诗。
“是吗?”他顿时五味杂陈。
“要惜福。”
“惜……福?”他苦涩一笑。
福?她的福气在哪?她把她的福气全都荫泽了这片大地,还有谁怜惜她?
想再抱抱她,但又怕她承受不了他身上的鬼气,所以无间王只能无奈地推她一把。“下床走走,舒展一下四肢,你已经躺着太多日,再不走动,身子会僵硬。”
玄摇扁未察觉他的心思,乖乖跳下了床。
“唉,我真的觉得好多了。”她懒懒伸展四肢,觉得身体真的僵硬不少,八成是躺太久所致。
他直睇着她。“可还有哪儿觉得不适?”
“没有,我好多了。”她回头一笑。
“是吗?”无间王垂眼,看见她身上尚有一丝恶鬼气息,然而却已经镂在魂魄深处,祛除不了了。
不过尽有一丝,只要她未觉不妥,应该不碍事。
他探手,想牵起她,却听见外头善天出声禀报。
“将军,圣旨到。”
“圣旨?”玄摇扁扬起眉。
“宫里的公公正在厅上等着。”
“我马上去!”回头拉开柜子,想找件狐裘去寒,却被一把扯进一个熟悉的怀抱。“王,我有正事要忙。”
“别去。”能够避开就避开,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都不想赌。
“一定是北防军事告急。”善天连算都不用算,便猜出答案。
既然摇扁没如女帝预料的死去,基于能够利用就不放过的想法,肯定会要她马上带兵出征。
“那更得去。”玄摇扁略推开身前人,笑看他。“王,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他不发一语。
“既然我已经回到西引,这一次就先让我圆梦吧。”
如善天所料,北方边境军事告急,西引女帝圣旨连下两道,要鬼将军连夜立即备粮编队,准备北移边境,迎战扰境的北岩大军。
鬼将军备战迅即,午夜前早已整装待发,随时都能够出征,可是——“你会不会介意我现在把你丢在这儿?”
“介意。”
“……”闻言,玄摇扁,西引威震八方的鬼将军,顿时像个小媳妇般垂着脸,扁起嘴,完全辜负了那身墨黑军装。
无间王不禁低低笑开,将她搂进怀里。“但是本王允许你带着本王一道走。”
“你要跟我一道走?”她很意外。
“怎么,怕本王碍着你?”
“怎么可能?有你在,我就等于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笑呵呵。
“让本王瞧瞧你的本事。”
“那有什么问题?”她豪气干云地一拍胸脯。“只是,你不回无间去,不要紧吗?”
“怎么可能不要紧。”主子尚未开口,白萝哀怨的嗓音就先出现。
玄摇扁一回头,就看见房里角落的黑影,吓了一大跳。“哇,你怎么了?”
“别理他,闹脾气罢了。”无间王冷哂着。
“可是,白萝说怎么可能不要紧,那就代表很要紧……你要不要先回无间?”她知道他的职责所在,每日过生死门的亡魂有多少她心里也大概有底,再加上战事不休,他要是没待在无间,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端。
“你当十殿阎罗全都是窝囊废吗?”无间寒厉的眸淡淡扫过手下,警告意味浓厚。
他要待在西引,直到她的名字从生死簿上消失,确定为她延寿为止。
白萝收到警告,躲进暗暗的角落,哀怨垂头。被下达封口令的他有苦不能言,只好继续扮哀怨。
“可如果十殿阎罗就能够处理,为什么还要无间王?”她忍不住问。
白萝蓦地回头,黑眸发亮,忍不住朝她比出大拇指,然而另一人一瞪,他随即又委屈的垂下脸。
“他们撑的时间有限,不过你的时日不多,这也无所谓了。”无间王随口说。
“这就对了,否则要你这个王做什么……”她顿了下,突问:“对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该不会要我跟白萝一样,一直叫你王叫到老吧?”
叫到老……听起来多美好。他将苦涩藏人心间,低笑。“本王没有名字。”没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善之前,他不打算将过往说出。
“没有名字?”
“本王生在无间,处在无间,以无间为名,是为无间王。”
听着他拗口的说法,玄摇扁长睫轻眨了下,兴奋的勾笑,“那我可以帮你取蚌名字吗?”
“……什么名字?”
她先是嘿嘿笑,才有点小泵娘娇态地道:“玄夜爻。”
无间王蓦地一震,心跳乱了套。
难道……她恢复记忆了?
“你可不要误会我真的对你是移情所致,才硬要帮你取这个名字,而是……”玄摇扁搓着下巴,斟酌用字。“唔,我喜欢这个名字,所以给你这个名字,这可是个荣耀,感觉上,就好像第一女帝和鬼将军重生了一样。”
她心无城府地笑着,未觉他神色闪过哀恻。
他们确实是重生了,重逢了,相恋了,只是……她还没有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