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可得要记得咱们的约定。”她纵马来到鬼川中心,放缓了马儿脚步。
他瞅着川面,随即策马向前,踏上了结冰的川面,才发现,靠岸边的冰层是细薄的,然而愈往中间的冰层愈厚。
“你耍本王?”他微瞇起锐眸。
“这可冤枉了,王爷。”晏摇扁笑得很无辜。“奴婢可没骗过王爷。”说着,她加快速度想要回到岸边。
当玄夜爻掉转马头时,倏地发现,由于两匹马在同一个区块内踏步,让底下的冰层裂开了,而冰层破裂的速度,随着她纵马回岸的动作加剧。
“臭丫头!”他低吼,不敢相信自己这个堂堂鬼将军,竟被个丫头给戏弄到这种地步!
晏摇扁回头笑说:“王爷,动作得快了,要是冻死在川底,可别说是奴婢害死你。”
“那你可得跑快一点,别教本王给逮着了!”他冷笑,握住缰绳的手背青筋暴绽,随即扯动缰绳,在开始破裂成碎片的川面上跳跃行走,如流光掠底,行云流水的骑术,让他眨眼间就快要到岸。
反观晏摇扁的情况就没那么好了,因破冰速度太剧,只见她的坐骑在最后一刻打滑了脚,她一下子被抛出去,摔在岸边的冰层上头,整个身子随着碎裂的冰层往下跌。
一个跳跃,玄夜爻已经跳上岸,回头看着攀住河岸,却因力气不够而不断下沉的她。
“摇扁丫头,要不要本王救你?”他似笑非笑地问。
“怎么好意思劳烦王爷?”尽避心里恐惧,寒冻彻骨的川水已晕湿她的衣裳,她还是嘴硬得很。“不过是掉进川底,有什么大不了……”
“开口吧,只要你求,本王就救。”
“不用了!”底下冰层一碎再碎、一碎再碎,她也愈来愈没力气……“啊!”
扑通一声,她落水了,浑身浸在蚀骨的冰水里,教她喘不上一口气,浑身像是结冰似的,动也不能动。
见状,玄夜爻依旧凉声问着,“丫头,你命都没了,你要的石钢,是要本王交给谁?”
晏摇扁一把傲骨冻得直打颤,浑身的筋络像是要被冰水给封住,却仍然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开口向杀人如麻的他求救。
她想要石钢打造最坚硬的武器,这么好的买卖,绝对不可能再有下次,她应该要放弃傲骨向他求救的。
反正,求救就求救嘛,有什么大不了?又不代表她叛国,对不?
然而,一念之间的犹豫,让削骨的冻意冲上心间,一股蚀心锥骨的抽痛教她无法呼吸,连开口都不能,便意识渐散。
玄夜爻眸色淡漠,注视着她缓缓沉入,直到连发色都瞧不见,才啧了声,跃入川底,将她捞起。鬼川主支流自芦山顶而下,到了下游川面变宽,两岸形成极大月复地,然而过了月复地之后,便是接连其它山脉,川面再度变窄。
将晏摇扁自川底捞起之后,玄夜爻原本打算带她回营区,然而川岸距离营区约莫两三里路,见她唇色发紫,他怕她撑不过,于是顺着下游走,找到一处山洞,就地生火替她取暖。
当晏摇扁醒来时,浑身暖得像有把火在烧,教她不由得懒懒的伸展四肢,不料指尖却刷过一抹异样触感,她不禁奇怪的张开眼望去。
玄夜爻冷硬的臭脸近在眼前,尽避脸色寒鸷,但依旧无损他绝世无俦的俊美,如此近距离的对视,让她微愣了下,脑袋一片胡涂,唇动了动,她还是说不出半句话。
“见鬼了?”他冷声嘲讽。
“……”是啊,真的是见鬼了!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刚她的指尖刷过的是……他的脸吗?
“本王救你,你连一声谢都不会说?”
“救?”她傻了下,蓦地想起他冷血地看着她沉入川底,瞬地起身,正要开口斥责他竟可以无情到无视人命的地步,却瞥见他刀凿似的胸膛和肌理分明的月复部。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猛地发现身上竟然只着抹胸和亵裤,而随着她起身掉落在地上的,则是刚刚覆在她身上,属于他的外袍。
“啊!”她立即尖叫,抓起外袍盖住自己,一路退到山洞另一边,没了挑衅他的从容自信,也没了与他下赌的沉着精明,只是粉颜羞烫,完完全全是姑娘家的羞愤,甚至结巴得无法开口。“你、你、你……”
“你什么你?本王下川底救你,怕你冻死,特地找个山洞替你取暖,要是不月兑下衣裳,是想冻死吗?”他微恼地蹙起浓眉,破天荒的解释自己的所做所为。
早知道就算救起这丫头,她也不可能言谢,然她一副遭人侵犯的神情,直教他好气又好笑。
“我、我、我……”
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她还记得他说过想要她,天晓得他在她昏过去后,私底下对她做了什么?
“得了,真以为本王荤素不忌吗?”他啐了声,像在笑她小题大做。“凭你的姿色想要本王动念,太难。”
晏摇扁愣了下,顿时不知该火大被讥,还是该庆幸无事。
眼角余光瞥见外头天色还未大亮,而她湿透的衣衫则架在火堆上烤着,他盘腿而坐,依他的坐姿判断,要是无误,她刚刚肯定是被抱在他怀里取暖。
思及此,晏摇扁更是羞得说不出话。
她跟在殿边长大,从未遇过这么羞窘的事,更糟的是,救她的还是她最厌恶的西引鬼将军……
眼睫微颤,她偷偷打量对面的他,却见他瞧也不瞧她一眼,玉容冷冽得可比七星岩上的风雪。
“……谢谢王爷救了奴婢。”好半晌,她才很艰涩地吐出这些话。
玄夜爻懒懒扬眉。“那么,石钢一事是不是可以一笔勾销?毕竟你并没有真的完成赌约。”
“我有!我碰到岸边了!”晏摇扁急忙说,“碰到就算数,而且那时可还不到半刻钟!”
玄夜爻挑眉。“你倒是有很多理由。”
被这么一调侃,她也不禁有些心虚。“总、总之,这回奴婢是拚了命的,王爷就……就别太计较了。”
闻言,他不怒反笑。“现在又是本王计较了?罢了。”他唇角微勾。“你打一开始就知道冰层会裂开?”
“不,鬼川上游承接山脉倾落的瀑布,终年流动,唯有每年入秋到来年临春的黎明之前,有段时辰会结上厚冰,但是不可以两匹马并行,冰层会裂。”说到底,她忍不住又怨起他,“要不是王爷也策马上川面,冰层根本就不会破。”
“可你见本王上了川面也没有制止,分明是存心害本王落入川底。”他心思缜密,随即淡淡反驳。
她分明早就计量好了,就等着他傻傻上当。
“……奴婢有要王爷动作快一点。”她可是有提醒的。
“你是害人害己,还累得本王救你。”
晏摇扁垂下脸,无言以对。
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坏心眼,想要给他一点教训,要他知道人命可贵。
“奴婢只是想给王爷一点教训,好让王爷知道,王爷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都是人命,很重要的。”
“……你不是说本王是鬼?”他垂睫淡道。“哪来的人命?”
她抿了抿唇。“古时从死去娘胎出生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王爷何必在意?”
“本王不在意,却有不少有心人自以为没什么大不了,又老爱以此作文章,藉此惹恼本王。”话题翻了一圈,又骂了她一回。
再次垂下脸,这下晏摇扁心底真有那么些许愧疚了。“奴婢只是想逼王爷答应同盟而已。”
“你要不是女人,本王早杀了你。”在西引,他自死胎出生一事,是件禁忌,虽说皇上封他为鬼将军,名为赞誉他料事如鬼,但也拐着弯在提醒他,他的出身与常人不同,而他确实也拥有与常人大不同的能力。
鬼将军的名号,教他恼也教他一上战场,定会杀出一片血海,以泄心头之恨。
“……王爷不是瞧不起女人吗?”怎么如今听起来,似乎对女子多有礼遇?
“瞧不起是一回事,本王要杀,也不杀没有反抗能力的人。”
闻言,她难得的对他兴起些许的欣赏。其实撇开他杀人如麻这点不算的话,能够有他这么剽悍的将军,对西引百姓而言确实是一大福气,然而对他国而言,便等同毒蛇猛兽,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就害怕。
“不会跑不会挣扎的猎物多无趣?”他突道。
此话一出,晏摇扁眸底闪动的欣赏瞬间熄灭。
见状,玄夜爻不禁放声大笑,那爽朗如风的笑声,低醇悦耳的声响,更教她气结。
这人到底是说真的,还是逗她的?
真真假假,真教她看不透。
“欸,这时分,怎么有人在山洞里笑?外头还有两匹马呢。”
玄夜爻的笑声让外头正巧路过的人诧异地朝山洞而来,就停在洞口几步外。晏摇扁听见声响,侧脸探去,喜笑颜开。
“小石头!”她喊。
“晏姊姊?”外头的少年回应着。
“是我!”她开心得很。
正要唤外头的人入内时,便听见对面的玄夜爻凉声提醒,“你没穿衣裳。”
愣了下,晏摇扁忙喊,“等一下,你们先别进来!”天啊,她和他衣衫不整,在这天明之际出现在山洞内,要是被人撞见,她的清白没了不打紧,重要的是她肯定会被误会自己叛国通贼!
“你认识外头的人?”瞧她取下架上的半干衣裳,蹩手蹩脚地套穿着,他漫不经心地随口问。
“当然,鬼川镇可是我小时候所待的地方,会待在那儿的人,几乎都是战地孤儿。”她没心眼地回答,穿妥衣裳后,才回头笑说:“请王爷必定记得,石钢得要快快运到鬼川镇。”
鬼川附近山脉有不少矿产,百定在贪求方便下,鬼川镇便成了皇室授权的冶铁重镇,她打小在这里长大,对于炼铁术颇有心得,对兵器设计更是一把罩,可是近来附近的矿场已开采一空,也使鬼川镇面临废厂的命运,如今若石钢到手,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你倒是仁心,心底摆的全都是其它人。”玄夜爻哼笑,起身着衣。
晏摇扁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她刚才有说什么吗?还是她太容易被看穿心思?对了,刚才有许多话她都没说出口,怎么他好像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