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纂儿妹妹识字,居然能出口成章,不容易。”闻巽把书册放在眼前,眼珠子却觑着她的反应。
纂儿愣了下,先暗骂自己一声,什么风景秀丽,听鹳鸟啼唱,享受乡居生活,一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连吃都成问题的的小丫头,哪来的银子去私塾、去识字?这马脚不就露出来了?
但是她反应得还算快速,扯了个谎来圆,“纂儿没进过私塾学堂,能认得一些字,也明白一点农耕花草的事,是一位游方郎中经过孟家村时看纂儿可怜,教我的。”他本以为她种花不过是一时兴起,小孩子家家的游戏,原来是有人教过她。
“如今那位游方郎中呢?”
“早就离开,云游四海去了。”
闻巽不疑有他,世上奇人异士很多,这种人又深信缘法,要是他觉得和纂儿有缘,愿意教她做人处事的道理和书本上的知识,也不无可能。“女孩子能识字明道理是好事,往后,你除了摆弄那些花草,每天早上进书房来,默写二十个大字,五十个小字。”
纂儿很痛快的答应了,闻巽的书房藏书之多,令人瞠目结舌,天文地理无所不包,她这位义兄看着年纪不大,她真想问他那么多的书册他都看过吗?
何况,他那书房除了他自己,向来不许谁进去的,她至多也只能帮忙送茶水点心完就要离开。
她前世也爱看书,虽然不到天文地理无所不包的程度,但是不管多冷硬的书,只要拿到手,她都会翻上个几页瞧瞧,买到合口味的书,更是非要一口气从头到尾看完不可,买书藏书爱书也曾经占据她生活中很大一部分。
如今有个可以免费看书的地方,重温书香,再好不过了。
“谢谢巽哥哥。”她笑得憨态可掬。
“那就这么说定了,至于上山一事,你要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小孩子家家谁没有个秘密,他从不强人所难。
“纂儿说了,巽哥哥就会让我上山去吗?”
“得看看你的脚消肿了没,要是没有,一切免谈!”
“养了两天,早就消肿了,巽哥哥瞧我这能下地行走,从里到外,一点事也没有。”为了表示自己能跑能跳,纂儿还伸脚踢腿,顺便转了个圏,表示自己好得不能再好。
“就那么想去山上疯跑?山上可是有许多毒蛇猛兽,只要咬上一口,你的小命就休了了。”闻巽话说得严厉。
他既然把她带在身边,该教的时候就要教,但毕竟他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话语中难免流露几分溺爱和少年心性,至于男女之情,是半点也无。
“才不是疯跑,人家是有正事的。”她噘起嘴来。
她这三十岁的轻熟女要对一个少年撒娇,难度真的很大,但是催眠自己只是个八岁的孩童久了,行为举止自然而然变成了不自觉。
“要是你能说出个理来,我会考虑要不要让你去。”他嘴唇微微上弯,幽如黑海的眸中有着清浅笑意。
“纂儿说想去哪儿,巽哥哥就带我去?”这是天上砸下来的大饼啊!
“嗯哼。”虽然是没有意义的虚词,他却已经认真在考虑带她上山的可行性。
一见他有所动摇,纂儿赶紧攀着竿儿往上爬,靠到了他身边,拉着他袖子很认真的说道:“是这样的,我那天在悬崖边的时候,不只看到兰花,还看到一把长得很像座椅的攀藤,那树藤每一根都比我的人还要粗,像这么大、这么大喔,然后绕来绕去,看着就是很舒服,让人很想去坐坐看的样子……”她用双手比划着,小脸难掩激动和兴奋之色。
“哦?”闻巽的音调稍微扬高几分,但也仅仅如此。
这座不老山多是老树林,只要胆子大,走得够深入,什么没有?不过这丫头到底胡闯乱撞到哪儿去了?没得哪天就让野兽给吞吃了,真是叫人替她捏把冷汗!
那天他只顾着处理她的脚伤,忘记追究她私自跑到悬崖去摘花这件事。
看来他要当家长,还欠火候。想到这里,他的手不自觉捏成了拳头。
“它真的很特别,特别到纂儿想再去看一遍,确定那把藤椅是不是真的可以坐上一个人。”
“如果能坐人又怎样?”他两边太阳穴的青筋跳了两下,谁家的小孩会对充满危险的峭壁悬崖这么热衷?而且她那亮晶晶的眼眸写满她不只想坐坐看而已。
身为家长,他应该立刻掐断她那好奇的幼苗,义正辞严的教导一番,树林里可不是姑娘家游戏的地方,又或者应该让喜婶教导她一些女子应该学习的技艺,免得她老是叨念这些有的没的。
但继而一想,自从把她带在身边,她都表现得懂事明理,这一回是第一次对他有所要求,就算是再怎样乱七八糟的想法,他也应该满足她才是。
毕竟他担了人家哥哥的名头,还是爹,也是娘,他身兼这三种身分,既然疼爱她,就应该尽力完成她的愿望。
不过是去看看奇形怪状的攀藤,没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要他买座城池给她。
闻巽自我安慰,哪里知道,这一拐弯,拐进了疼宠妹妹不归路,从此再也回不了头。
纂儿双目放光,慢悠悠的低语,“如果真的可以坐人,纂儿也想做那样的椅子,卖出去肯定值不少银子。”
“你知道一棵树从小幼苗培育起,再雕琢出你想要的样子,需要花多少时间吗?”那不是用日月计算,是得用年,虽然构想新奇,却不是一笔划得来的生意。
“纂儿知道,反正我们在这里最多的不就是时间?不老山最多的不就是树?”她小手一挥,大树小树、歪脖子树,一座大山多得是她想象不到的树种,不是吗?
“说的也是。”闻巽不由得感叹,一是为了她的聪慧,二是为了这山居岁月,时光沉淀在日常里,日光、星光、阳光、空气和水,雕刻宁静和光阴。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在这住着,他都不去想人世间的尘嚣和繁琐了。
至于能逗留多久?等那天到了再说。
“既然想去就走吧!”动一动也没什么不好。他眼中露出浅淡,却不容错认的笑意。
次日,天才蒙蒙亮,纂儿就起身了,来到院子,就见阿茶卯足了劲的在劈柴。
“阿茶哥,我们家的柴垛已经可以堆上三面墙,一辈子也用不完了。”
“柴火哪有人嫌多的,只有不够用,这山腰上一到冬天,雪会积到这么高,连出门都困难,不趁这时候多堆点柴火,冬天就出不了门了。”他比着他的腰际,形容积雪之可怕。
她“嗯”了声,打着哈欠,进了灶房,懒洋洋的舀水漱口洗脸,又向喜婶道早。
“姑娘,我煎点蛋饼和葱油饼给你和闻爷带在路上吃,好吗?”知道一大一小今儿个要上山的喜婶已经准备好路上的吃食。
闻爷和姑娘都是还在长个子的年纪,她得多备着些,就怕他们不够吃,不怕吃剩下。
“好。”纂儿应了声好,用牙粉刷了牙。
自从拜师学艺后,闻巽有许多年的寒暑都是在竹屋度过的,不老山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但是再熟也不可能模清每个角落,至少纂儿说的藤椅他就不曾得见,但是那悬崖他倒是知道在哪儿。
存着当作带她去林子里玩耍郊游的念头,两人吃过早饭就出发了。
纂儿带上喜婶准备的食盒和小锄头、小腰包,腰包是喜婶给她做的,知道她生肖属羊,便在袋子盖上绣上一只白女敕女敕的羔羊,嘴里还嚼了根草,里面好几个小口袋,可以装上许多东西,她见了之后爱不释手,只要出门一定会系在腰上。
老林子悠远深邃,各种鸟兽飞禽的啼叫声和风吹动树叶的簌簌声响,满地腐叶散发出来的味道并不好闻,闻的时间长了甚至会中毒。
闻巽轻车熟路,避过枝桠气根蔓生的小径,挑着隐约是人迹走出来的小道,一边走一边用开山刀劈开杂乱横生的草或树,一边叮嘱纂儿要注意脚步,免得被老树的气根或枝条给绊着。
跟着他的脚步,纂儿倒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别的,总觉得好像只要跟着他那还称不上男人的背膀,就能安心的迈开脚步,完全不用害怕有什么猛兽会从别处窜出来。
森林里的树太多,连太阳也难以照射进来,光线只得见缝插针,顺着斑驳的叶片才落到人身上,所以也感受不到什么温度。
纂儿以为他们会走上很久的路,不料才爬过几个陡坡,她那次摘兰花的悬崖便在眼前展开来了。
她欢呼了声,原来巽哥哥带她走的是一条只有他才知道的快捷方式。
崖边风势颇大,刮得人一不小心就容易站立不稳,闻巽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脸色瞬间一沉。
这悬崖如此险峻,这小妮子居然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就去采兰花?!他不把她好好骂上一顿可不行!
纂儿这阵子和闻巽朝夕相处,已经逐渐模清楚他的喜怒哀乐,这下子见他盯着悬崖下方不语,往上微翘的眼尾压了下来,就知道自己要遭殃,不由得腆着脸凑上去,佯装什么都没察觉,拉着他的袍子,用天真无邪的声音道:“巽哥哥,纂儿说的那张椅子就在那儿,你瞧瞧像不像我说的。”
闻巽一个不小心就被她转移了注意力,顺着她的指尖看下去,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观念,那藤蔓织就的东西的确看起来就像一张王位。
“这东西看着坚实庞大,但是能不能坐人未可知,再者,你记住了,发现这王位的事情绝对不可对外宣扬,就是连阿茶和喜婶都不许说,你最好也尽快忘记有这回事。”
就算他杞人忧天,也不想给两人招祸。
纂儿被他慎重的语气给震慑了一下,她眨了眨流光四溢的眸子,细细玩味,随即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慎重其事的警告她了。
王权时代,君王一怒,伏尸千里,可君王一笑,荣华富贵、青云直上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这世上多得是想往上爬的人,人上下两张嘴皮,像这种寓意之类的东西,往好的说是喜气庆祥,往不好的说,什么诛心话也能捏造出来,前者
不过就是劳师动众把王位椅送去给皇上瞧上几眼,后者,不但好处捞不着,指不定还要倒大霉。
他们就住在不老山腰,要是波及,肯定有分。
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无心发现,引发不必要的事端出来。
她很懂事的点头。“纂儿知道轻重,这椅子的事我只向巽哥哥一人说,其它人,我口风紧得很。”她做了个把唇当拉炼拉起来的动作。
“你这丫头,才多大年纪就知道什么叫口风。”闻巽啼笑皆非。
“我做人家妹妹的总不能太蠢,巽哥哥带我出去才不会给你丢人啊!”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对于自己这妹妹的身分已经很平常心,说起话来理直气壮得很。
他宠溺的笑看着她摇摇头,一副拿她没奈何的模样,他没有发现这是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出现的神情。“我们下去吧,抓紧哥哥的腰,我没让你松手,千万别放手,知道吗?”
“咱们不是不下去了?”
“既然都来到这里了,说什么也得让你坐上一坐、模一模,满足你朝思暮想想当女王的愿望。”
纂儿吐了吐小舌。“纂儿不傻,才不想当什么王,当皇帝哪里好,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干得比驴多,吃得比猪少,还不如我赖着巽哥哥,不愁吃穿,要什么有什么,皇帝有我过得惬意吗?”
闻巽忍不住轻捏了下她丰腴了些的脸颊。“皇上要是知道你把帝王之位形容成苦差事,不拆了你的骨头才怪!”
“皇帝陛下的度量要是这么狭小,这皇帝不当也罢。”
“你啊,越说越离谱,这是在我面前你可以随便说说,只要出了不老山,就管好你的舌头,这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这些纂儿都晓得。”
“晓得就好。”她向来话不多,该说的、不能多言的,她拿捏得很好,这回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坦言,应该是已经开始真心将他当成哥哥看待的表现吧。
闻巽料想的没错,纂儿的确是已经把他当成亲人看待,亲人是不需要应付的,就算有做不好、说错话的时候,他们还是会选择包容、原谅。
纂儿紧紧揽住闻巽的腰,耳边传来他不放心的叮嘱——“把眼睛闭上,我让你睁眼,再睁开。”
他的气息温暖,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清淡香气包裹住了她,她把脸埋在他的胸膛,点点头。
闻巽已经纵身而下。
纂儿只觉得风飒飒的刮着,好像自己长了翅膀似的飞了起来,肌肤上的刺痛感麻乎乎的,还没能回过味来,双脚似乎就已经碰触到扎实的泥土。
他放开一直搂着她小腰的大手。“睁开眼睛瞧瞧吧。”
哇!纂儿无法具体形容放大在眼前的是什么东西,她在崖顶上看着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这个藤蔓很是巨大,到下头一看,她终于明白什么叫作惊心动魄、沧海之一粟的感觉了。
人在大自然面前,真的很渺小。
她把这王位椅取名为女王座,它是天生天养造就而成,不知历经多少年头,是鬼斧神工的自然产物,纂儿唯一觉得可惜的是,她要是有手机就好了,来个实况录像,等老了可以向子孙们炫耀自己见过的奇景。
不过闻巽说的也对,这种天然奇景,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闻巽也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慑了,那震撼直到两人回到崖顶,吃了夹着香香腊肉的葱油饼和蛋饼,又喝了竹筒的水,都没有交谈,默默收拾了一切,相偕回到竹屋。
闻巽以为女王座看也看过了,纂儿这小丫头应该会安下心来习字读书,哪里知道她每天去书房练过字,读了他指定的书,之后不到饭点都看不见人影,问她都在忙些什么,她总是言词闪烁,顾左右而言他,接着便会趁他不注意时,像滑溜的鳝鱼一溜烟的跑了。
他只好把阿茶叫来问话,这才知道原来纂儿每天上山去。
他不由得心想,难道她还没有把女王座的事情抛开?这贪玩的孩子。他也不管她了,反正她上山也不打紧,不老山就像他家的后院,只要不往深处走,都没多大问题。
其实,他把纂儿想岔了,她并没有忘了她要给闻巽做衣服的初衷,她每日仍旧跟着喜婶学女红,日日练下来,针脚从一开始的弯弯曲曲变得越准整细密,等缝完一套衣裤,已经有模有样。
几套衣裤缝制下来,求好心切的她再回头去看缝制好的第一套衣裤自然不顺眼,悄悄地她拆了重新来过,这回顺眼多了。
“姑娘的女红越来越好,接下来就可以开始学绣花了。”喜婶感叹。小娃儿心灵手巧,只要有心,学什么就是快。
“还差得远呢,只有喜婶不嫌我手笨。”看着做好放在一旁的长衫,纂儿笑得眼睛眉毛都飞了起来,却不忘要谦虚一下。
“等闻爷收到姑娘送的衣裳,看见你的心意,不知有多高兴。”
“嗯嗯。”她也希望巽哥哥能多笑笑,平常不笑的他就像个小老头,一旦笑起来眉目生辉,就算她这天天看着他的人也常看到忘记要把眼睛转开,被阿茶抓包,讥笑都流口水了。
臭阿茶!
做完一个时辰的女红,纂儿会从铜盆子里把积存下来的洗米水拿去浇花,挑芽虫,去除干黄的叶片,昨天已经看见两朵小小的花荀,她喜得一头钻进闻巽的书房把书找来看,确定她是不是看走眼。
得到她想要的结果,把书一放,人一溜烟的跑了。
她每天忙得不亦乐乎,不知道闻巽看着觉得古怪。
“姑娘每天从山上带下来不少树苗和包着泥团的小树,有柳树、橡树、柞树、桃心木,还有一堆小的不识得的树,方才小的在后院遇到姑娘,她正要把那些小树苗给种上。”
“她有说种那些树苗要做什么吗?”
“没说,只说等树苗长大阿茶就会知道了。”
还卖关子呢!闻巽着实觉得好笑。“她没喊你帮忙?”
“阿茶是想帮忙,可是姑娘说她可以自己来。”
“你还是在旁边看着,真不行,就去帮个手。”家里这么多帮手,随便喊一个也比她一个丫头的力气大。
真不会使唤人……独立过头的孩子。
原来她在他的书房里到处翻找,把书房搞得一团乱,就是在看这些花卉还有林木种植的书,花卉他能理解,但是她不会真的天马行空到想靠这些树苗长大后变成椅子赚钱吧?
难道她觉得自己供应不了她一个闺阁小姐该有的生活吗?
不,她不是这种人,她要是小孩游戏、闹着玩,他就冷眼旁观看她能热衷多久,要是真心做长久打算,他再出手也不迟。
只是,这丫头的想法怎么就和别人不一样?想赚银子,多得是门路,来问他,他也能替她指点一二。
得了,别纠结这些,不老山里什么不多,就林木最多,何况这座山也没有主,她要是想把整座山的树苗都搬回来,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了不起他让阿茶去村子里找人手回来辟块地给她,让她专门种那些树吧!
不行,他刚刚不是才说不能这样纵着她,先看着吧!
闻巽发现只要攸关纂儿的事,他就很容易变了心意,他有些迷惑,但很快就归咎于自己是家中么儿,没有弟弟妹妹,如今得了纂儿这么个小丫头,就忍不住像所有的父母那样,只要孩子提出要求,不管合不合理,总会想尽办法帮她圆了想望。
他这哥哥好像越当越起劲了。
“你去村里找几个人手,把后院那块地收拾起来,让她想种啥就种啥,另外,等树种上了,找几个懂花植树的农人来帮她打理。”
“小的马上去办。”这些日子来,阿茶已经很习惯他们家爷对姑娘的各种举动上心,平常看着还是那个冷冷清清的爷,可任何事情只要牵扯到姑娘,热度就不一样了。
他喜欢这个有温度的爷,也喜欢那笑起来有双乌溜溜杏眼,起嘴来的时候,双颊已经有些肉肉的,让人忍不住心软成一团的可爱姑娘。
竹屋的后院有几块菜地,种了萝卜、角豆、韭菜、葱和丝瓜等家常蔬菜,平常是由喜婶负责拾掇。
纂儿也会帮着提水、浇水、拔草,上山晃悠的时候,不忘铲几把针叶树下的腐叶回来,晒晒之后,拌上草木灰均匀的撒在菜地上,做为肥料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别看几块菜地不显眼,平时应急要用上葱、小白菜的时候,起码不用非得往集市去买才有。
闻巽闲庭信步的来到后院,远远就看见纂儿屈着小身子蹲在地上,不知道正专注些什么,就连他来了也没发现。
他放轻脚步来到她身边,只见她闷着头,手里捧着从他书房里借走的《尔雅翼》,这本书和一般的桑农纪要不同,对于兰花的栽种习性有着详细的描述,而她眼前的架子上就摆着含苞待放的兰花。
因为他的靠近,身影遮去了纂儿的光线,她抬头,这才察觉到他的到来,顿时笑开了脸。“巽哥哥,纂儿的兰花开了,长得和《尔雅翼》里的品种一模一样。”
她她她……是不是机缘巧合下种出了后世已不见踪影的珍品兰花?!
之前因为不确定,这才跑到巽哥哥的书房去找书,找来对照之下,这才敢确定自己无心插柳种出了能卖钱的花。
她心里那个激动啊,看来老天爷也很愧疚把她扔在穷乡僻壤的孟家村,为了补偿她吃尽苦头的那几年,让她种出了珍品金黄素和大雪兰。
金黄素是兰花中的佼佼者,花朵大,金黄华丽,香气清淡,随风而来,让人心醉,叶似剑,不论叶还是花,不论色还是香,姿形香金黄素都占齐了。
春兰的香气清新悠远,夏兰芬芳宜人,秋兰香气浓烈不失典雅,寒兰香馥温馨,而金黄素集四类兰花的优点于一身,香气让人久闻不厌。
也就是说,金黄素不包括在世人熟知的春兰、蕙兰、建兰、寒兰和墨兰五大类中,因为前所未见,所以是珍品。
雪兰的花苞共有二十朵,因为花还未全开,没办法确定花瓣是全白或近粉白色,只能看见唇瓣有红色的斑点,略带香气,根据《尔雅翼》里的描述,这花是冬天盛开的,没想到在她手里发生了变化。
又或者竹屋位在半山腰,就算最热的六、七月,也带着丝清凉的味儿,更遑论这月份在平地和秋冬无异,大雪兰会开花,也就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了。
“手培兰蕊两三栽,日暖风和次第天,坐久不知香在室,推窗时有蝶飞来。”闻巽吟道,“这是元朝余同麓的《咏兰》,用来形容这株大雪兰,恰是刚好。”
雪兰美在花颜似雪,花叶清香,即便花还未盛开,香气却是扑面。
纂儿赞同的用力点头,古人爱兰、咏兰、养兰、画兰,是因为它不与群芳争艳,不畏霜雪欺凌,坚忍不拔的刚毅气质和意境,又因为带着王者香,历来被人们当作高洁典雅的象征,与梅、竹、菊合称为“四君子”。
“纂儿妹妹是怎么打算这两盆兰花的?留下来欣赏还是卖出去换银子?”他不需要她赚钱养家,如果是养花怡情养性,他倒是乐观其成。
“换银子。”
“你可是缺钱?”
“倚靠巽哥哥很好,纂儿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可纂儿却忍不住担心,哪天要是巽哥哥不在,或者忙着别的事情,暂时顾不上纂儿的时候,届时纂儿也能独立自主,不至于惊慌失措。不怕巽哥哥笑纂儿俗气,纂儿养兰、种树苗都是为了赚钱,我想赚很多银子放在身边,有银子有底气,这样走起路来也才有风不是?”
简单来说,她的人生目标就是赚钱,这些年来她苦怕了,再说了,她有着成年人的灵魂,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她很清醒也很理智,她知道自己不能靠闻巽的扶持过一辈子,有了银子,她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也才有能力回报他的恩情。
闻巽定睛凝视着她认真到近乎专注的小脸,“这样吧,明日巽哥哥要下山办事,你要是信得过我,我替你把这两株兰花带去给相熟的园艺舍,如何?”
他从来不会小看银子的重要,却也不觉得赚钱有多难,他十三岁便为家族打理琐碎的庶务,经手的银子还会少吗?在他以为,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都是小事,银子解决不了的才是大事,既然她想替自己存点私房,也不是不行。
“好呀、好呀,那纂儿还可以再拜托巽哥哥一件事吗?”她的声音亮亮的,透着一股欢喜劲儿。
“你说就是了。”
闻巽想着,小丫头应该会想要买糖、稀奇的糕点或是胡市的搪瓷女圭女圭之类的小玩意儿,可是他都还没想完,就被她的答案惊了一下——
“纂儿想托巽哥哥带几个有意境的花器,不论大小、材质,多孔漏气素烧盆或是陶瓮都行,还有兰花种子和花苗……”她眉飞色舞的掰着手指边说:“不,花种子太麻烦了,只要花苗就好,嗯嗯,只要花苗就好。”
兰花种子没有胚乳,需要和兰菌集合才能共生存活,所以大多数的种子都不会发芽,这里做不来人工无菌繁殖,就算有了种子也不一定能种得成。
她只是想利用兰花先赚第一桶金,让自己站稳脚步,并不打算长久做这一行,她的心里还有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