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隽眼睛微微眯起,笑了起来,掀唇要赞她乖,小胖娃忽然一口亲住他的雇主,他一愣,他的雇主也一愣。
被如此热情示好的沈观有点反应不过来,只觉颊面湿漉漉,她看着站她腿上的胖女圭女圭,唇角还淌着晶莹。一大一小对视数秒,小的那只伸手去模她发丝,抓在手里好奇研究,沈观不以为忤,下一秒头皮一紧,发丝被紧紧揪住。
谁都对这么小的孩子没有防备。颜隽被小侄女这动作吓了一跳,立即扳开她的手,把她放上沙发。
“阿草你怎么可以拉阿姨头发?!”颜杰拄着拐杖过来,往沙发一坐,抱过孩子就开口卽话。
颜隽回头见雇主揉着头顶,他问:“要紧吗?”
沈观摇头。“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别以为她小,她力气大得很,因为她还不知道拿捏力道。她妈一天到晚被她拉得哇哇大叫,前几天才去把头发剪了,但想不到更惨,剪短根本无法绑起来,头发被扯得更厉害。”颜杰说完又低头跟小女儿沟通。
颜隽闻言不放心,看着雇主道:“我看看。”
她松手,他上前一步,小腿碰着她腿膝却似无所觉,他拨开她方才按揉那处的发丝,看见她头皮微微泛红。他手掌贴上,在那处慢慢揉着。
他的气息当头罩下,她呼息略紊,目光往前看去是他的黑色西裤,再往上是腰间皮带,皮带之上是白衬衫……她有那么一瞬,很想伸手去搂他的腰,很相心、很想……没有缘由,难以道分明的一种情绪。
大概是被爸爸念烦了,小胖娃忽然放声大哭,哭声扯回沈观放肆的念头,她抬眸看他,道:“好多了,谢谢。”
他垂眼,看见她面上有抹不自在,自知逾矩,收手后轻轻说了句“抱歉”。
她不解他为何道歉,为他小侄女的无心之过?还是为他有些亲昵的触碰?正不知该不该对他的道歉做出反应时,市话突兀地响起,她松口气。
颜杰接了电话,大概对方听见这边孩子哭声,问起缘由,颜杰解释一番后课声说了句“跑到城隍庙去买太麻烦了”,接着频频说“好”、“知道”、“我知道”,随即挂了电话。
“君宜打来的。”颜杰说。
“怎么了,需要帮忙是不是?”颜隽见阿花没认真吃早餐,抓了馒头一小块一小块撕着喂食她。
颜杰有点不好意思,搔搔头,说:“说她妈妈等等要进手术室了,她想等她妈妈出来,但不确定要等多久,让我帮她送午餐过去。”
“你去吧,孩子我看着。”颜隽明白他的难以启口。
“大哥,本来是我自己的事,你还在工作中却把你找来,我——”
“人都有不方便时,没什么。”
“你要怎么去医院?”沈观在两兄弟对话时不适宜地插了嘴。
颜杰愣一下才答:“叫车。”
“你太太午餐想吃什么?”她听见他说的那句“跑到城隍庙去买”。
“润饼。”
“郭记的?”颜隽问。
“嗯。”颜杰又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今天假日,那里人潮比较多,哪时不吃今天才想吃。”
沈观虽未去过新竹城隍庙,但知道那算是一个景点,在这假日时往景点跑是不智之举。
“你这样不是很方便。”沈观想了两秒,道:“颜先生,你送你弟弟去医院,孩子我来照顾。”
颜隽有一秒的错愕。“沈小姐,我必须待在你身边。”
“我知道。之前有几次你不在,我不也好好的?更别说现在我人在新竹,他们上哪找我?”她今日其实可以待在家里,让他公司另派他人过去保护她,是她不愿换人,坚持陪他走这趟,所以她该让他以他的事为优先处理。
他还在思考,她又道:“你弟脚这样,让他去人多的地方买午餐很不方便,万一被碰到了再摔一次那不是更麻烦?既然你回来是来帮他的,就应该送他去医院。”
他斟酌后,对颜杰说:“这样吧,我去买回来,你再带过去。我不能把沈小姐和两个小孩丢在家里。”
这是最恰当的方法。三个大人达成共识后,颜杰把小孩安顿好,欲带他们上楼。体谅他腿不方便,颜隽拎着两人行李,问他:“你不要上楼,告诉我你安排沈小姐睡哪个房间就好。”
“客房。”颜杰站在楼梯下方看着要上楼的两人。
“客房?”颜隽脚下一顿,看着手足。
颜杰表情变了变,可谓精采,最后才道:“就爸跟妈以前的房间。”
颜隽只思考两秒,便明白。他问:“你们把爸妈的房间弄成客房?”
“嗯。”颜杰不自在地说:“我想空着也是空着,弄成客房的话,家里有客人时会比较方便,比如君宜她妈妈偶尔过来就能留宿。”
“怎么不把我房间整理出来?”颜隽想,这几年他甚少回来,即便是回来祭祖扫墓也是当天来回,他的房间空着确实浪费空间。
颜杰面上一阵尴尬,数秒后才答:“有。但你房间现在……现在是儿童房。”说罢想解释什么,颜隽打了手势制止他。
“房间空着也是空着,整理给小朋友睡很好。”颜隽语气和缓,不见情绪起伏,也未有“未被事先告知就没了房间”的怒气。
“哥,这事是我不对,我——”
“不要执着这个,没有意义。”略顿,再问:“这两个晚上我是不是跟你睡一间——”不对,他脚这样该怎么上楼?
“我最近都睡楼下沙发,所以晚上要麻烦大哥陪她们。现在在训练阿花夜里起来尿尿,阿草半夜又要喝女乃,我脚不方便,君宜担心我没办法处理,才让我请你过来帮忙。阿草还睡婴儿床,阿花跟我们夫妻睡床,哥你不介意就睡我或君宜的位置。”
“好。”颜隽应得干脆。
“哥,儿童房只是先整理,还没开始使用,如果你希望房间保留的话,等我脚好了,可以把它恢复原来的样子。”
“不用,我不常回来。”
“这样……”颜杰抿抿嘴,说:“我们动了你的床,换成上下铺,还加了一张书桌,其它的几乎没怎么动。你的书桌衣柜都还在,里头物品我也没动……”他愈说声音愈弱,对这兄长是真切感到抱歉,偏偏自己对老婆的态度又多半是退让,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那好,趁这两天我把东西整理一下,能留的就留,没用的就扔了。”这几年他不住家里,房里还留有什么他并没多深印象,重要的几乎都已带走,顶多一些求学时期留下的书或奖状罢了。
“哥,我不是这意思。”颜杰急着开口。
“我知道,你不要多想。你现在有自己的家庭生活,未来我也可能有我的家庭生活,兄弟不可能一辈子住在一起,迟早都要分开,不必觉得抱歉。我先带沈小姐上楼,晚点出去帮君宜买午餐。”他侧首邀请雇主:“沈小姐,我们先上去。”
沈观看了眼底下的颜杰,转身跟了上去。
房间在一一楼,颜隽推开房门时有短瞬怔然。床铺换了方向,衣柜变大,电视也从旧电视机换成液晶电视。印象中双亲的房间不是这个样子……想是他太久不曾进来,才有一种人事皆非的感慨。
“沈小姐,请进。”他回神,让开通道,她进房他跟在身后说:“这是我爸妈之前睡的房间,我弟整理过了,床单应该都是新的。”
她放下行李袋,转头看他。“你很久没进来了?”
他愣了下,点头。“是。”
“为什么?”这是他家啊。“前几年跟着部队,这几年多数跟着雇主。”
“你总会回家吧,难道也没进来看一看?”她问话的口气并不是太好。
他看了她一会,心里明白她语气的变化。他敛眸道:“前几年还有,我弟结婚后就不曾踏进这里。”
他这是基于一种尊重兄弟与弟媳的心态,她却道:“总是你的家。”哪有弟弟娶了太太,哥哥就不能随意在自己家中走动的道理。
“我妈离开前有处理一些财产,是我不要这房子。”一栋屋子两兄弟该乍心么分?他不愿见到为争夺家产而反目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干脆不要。
沈观睁大眼睛看他。他接着解释:“我妈留了一笔现金给我,说是让我买房时至少不用担心头期款。沈小姐不要担心,我并不委屈。”
沈观没有兄弟姊妹,听多见多了手足阋墙,不表示她能理解体会其中感情与纠葛,遂不再多言,只讲一句:“基本尊重还是要有的。”
他没回应她的话,开口说:“早上起得早,如果累了先休息一下,晚一点我会去城隍庙买我弟媳要吃的润饼,顺便给你带一份。你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
他想了想,询问:“米粉?”
“我都好,你方便就行。”
他要退出房门前,她喊了他:“颜先生,你今晚睡哪里?”
“隔壁。”他回身。“你有事就喊我,如果无聊可以看电视,我楼上房间应该还有以前留下来的书,你想看时告诉我,我带你上去拿。”
她月兑口一句:“你确定你的书还留着?”见他愣了瞬,她垂眼说:“我没别的意思。”
他笑意淡淡,眉目温朗。“没留着更好,我省得整理。”
他带上门离开时,她盯着门板想:他是豁达,还是习惯隐忍与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