贬妻为妾 第十四章

作者 : 朱轻

盛允桢不信这个邪,自顾自地去了西厢房,可西厢房的房门上了栓。他不死心,又绕到了西厢房的窗下。

他很了解她,知道她睡觉的时候喜欢把窗子推开一条缝用来透气。果然,窗子并没有关。盛允桢轻轻地推开窗子朝里张望,果然看到床上垂着帐子,再仔细听听,也能听到她悠久绵长的呼吸声。

这是怎么回事?盛允桢百思不得其解。但她既然已经睡了,而且还睡得那么香,他自然舍不得吵醒她,只得又轻轻掩上窗户,转身去了正屋。

春花端来了热好的饭菜请他用。可盛允桢只吃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好难吃啊。想了想,他转头问春花,“你少夫人用晚饭的时候,有说故事、编笑话、赋诗吗?”

春花奇怪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盛允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哑然失笑,“你下去吧。”

胡乱吃完饭,他也洗漱了上了床。自成亲以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自个一个人睡,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盛允桢苦笑,还能少了什么,少了一个香喷喷又软绵绵的虞静姝啊。哎,真是想不到这张床他一个人睡了二十三年。她嫁进来以后只陪着他睡了三个月,然后她搬走,剩他一个人睡,他居然就认床了,睡不着了?

可话说虞静姝她到底怎么了,怎么无缘无故的,突然一个人跑到了西厢房去睡?她是在气他不碰她吗?可她又怎么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劲,才忍着不碰她的。他要是心里还惦记着白慕兰,就不能要了虞静姝的身体。想到这,盛允桢突然有些烦躁,索性闭上了眼睛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不知不觉的,他就慢慢睡着了。

我不想被你休弃,如果真被你休了,我,我……其实我去哪都无所谓啦,可我不能连累我的家人。鸣鸣,你不喜欢我那就算了,我也不要喜欢你,谁想喜欢你啊,我才不要呢。但是,盛允桢,你不要休了我,好不好?你不喜欢我,那我也不会霸着妻位,你、你降我为妾吧。从明日起,我就搬到西厢房去,但我不要被休弃,我不要回娘家……

睡梦中的盛允桢突然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好像听到虞静姝在哭泣,可是枕畔明明空空如也,他、他这是幻听?盛允桢抚了抚额头。刚才他是在作梦?但为什么她在他梦里哭泣的声音会这么清晰?就像她在他耳边哭诉一样?而且她在梦中说什么啊,什么什么降妻为妾,真是胡说八道。等天亮了,定要好好问她个清楚明白不可。

盛允桢睁着眼睛,一直震了天亮。不多时,盛允桢果然听到了春花在外头向虞静妹请安的声音,便连忙冲了出去,正好看到虞静姝穿了件家常的藕色衫子,脑后挽了个清爽的发髻,耳边的几络短发被她编成了小辫子垂在了面颊旁。

虞静姝见了他,也有些诧异,却只是朝他远远地行了一礼,客气又疏离地说道:“夫君早,妾身要去正院向婆母请安去了,夫君请自便。”说着,她便转身而去了。

盛允桢还没回过神来,只见觉得得她那娉娉婷婷的身姿实在好看得紧。就是嘛,她本来说话的声音和走路的姿势就已经很好听、很好看,干嘛要像之前那样别别扭扭的?还有,她今天的打扮真好看,清新又淡雅……

良久,仔细回味的盛允桢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她为什么要用那么客气又疏离的态度和他说话?而且她好像并不是很在乎他的样子,只是行了个礼就自顾自地走了?她没问他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啊,她还自作主张地搬到西厢房去了。

“欸,静姝,你等等。”盛允桢忍不住开口叫道。可看看前边,哪里还有她的身影呢?她分明就已经去得远了。

他有些懊恼,但还没说什么呢,春花便匆匆从外头走了进来,对他说道:“公子,明溪带了话进来,说岑夫子待会就到呢,您要不要先用早饭?”

府里的早饭那么难吃,哪个稀罕啊。盛允桢只得摆摆手,急匆匆地去了外院。他心想,今天可要早点回来,问虞静姝问个清楚。

于是这一天,盛允桢倒是在外院火急火燎地完成了岑夫子布置的功课,然后又火急火燎地往后院赶。此时似乎又太早了些,还没到晚饭时分呢。

当他赶回院子里的时候,正巧看到虞静姝坐在院子里的树下做着针线,还不时笑着和春花说话。

盛允桢一下子就愣住了。她怎么就笑得那么好看呢?

还是春花先看到了盛允桢,连忙过来向他行礼,喊了一声:“公子。”

盛允桢这才回过神来。他挥挥手,屏退了春花。

虞静姝也放下了手里的针线,走过来朝他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福礼,客气地说道:“妾身见过夫君,夫君辛苦了。”

这一整天,他满心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可现在,她虽然就在他的面前,态度却如此淡漠,一时间,盛允桢只觉得万语千言却如鲠在喉。

“静姝,你、你为什么搬到西厢房了?”他期期艾艾地问道。

虞静姝看了看一旁正在洒扫院子的婆子们,又看了看正弯着腰在花园里侍弄盆景的仆妇们,低声说道:“夫君读书辛苦,妾身只怕夜里惊动了夫君,索性搬到西厢房去住,也好让夫君夜里能够好生歇息。”

盛允桢张了张嘴,有些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她的话好像挺有理的,可夫妻怎能分房而居呢?等等,好像是他一直不碰她的,那现在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她搬了出去?

虞静姝不愿意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她朝他行了一礼,轻声说道:“夫君辛苦了,妾身去厨房看看。”说完,她便离开了。

盛府的饭菜一向好看不好吃,所以各房都有备用的小厨房。想着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的虞静姝决定做点好吃的犒赏一下自己。

但其实深秋时,食材就不怎么丰富了。她在小厨房里翻找了一会,看到了水灵灵的白萝卜以后,又好像想起几天前庄子上好像送了些火腿过来,连忙吩咐厨娘去找了出来。接着,她又看到有一小筐红艳艳的新鲜山楂,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

厨娘很快就把火腿送了过来。虞静姝则指挥着仆妇将们火腿焯水,然后又将白萝卜去皮切块,萝卜皮备用。接下来,她起油锅炸香了火腿,再放入萝卜块,加水,大火煮沸以后再转文火熬煮,再用香醋、霜糖粉、盐和酱油来腌制生萝卜皮,最后她开始处理山楂果。

山楂果最好处理,因为它的果泥会自动结成冻,而且作法非常简单,洗净去皮之后捣成果泥,入小兵熬煮一小会,待稍微晾凉一点,就掺入蜂蜜拌匀,再倒进模子里,等冷却了以后,红艳艳又有些透明、酸甜可口的山楂冻就大功告成啦。

当虞静姝做好了山楂冻以后,那边火腿焖萝卜的火候也差不多好了。她试吃了一块山楂冻,感觉酸酸甜甜的挺好吃,而且卖相也不错,便让春花找来几个漂亮盘子,给婆母送了一份,给嫂子送了一份,自留一份吃。嗯,反正还有多的,那就也送给盛允桢一份吧,剩下的,就留给春花和厨娘她们吃。

春花见自己也有份,高兴极了。她先是兴高采列地去各房送了山楂冻,又按少夫人吩咐的,给公子也送了一份过去,一边走还一边想,少夫人这是故意的吗?为什么公子的山楂冻比她春花的还少呢?

可转念一想,啊,也对,公子是个男人嘛,肯定不爱吃糕点之类,少夫人真有先见之明啊,万一公子不爱吃,直接扔了的话,那多可惜啊。但春花没想到,公子刚一看到她送去的山楂冻时,还一脸的怀疑和鄙夷,可一听说这山楂冻是少夫人做的,他立刻毫不犹豫地就捻了一块塞进了嘴里。

接下来,春花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公子直接就把一盘子山楂冻全给吃完了,而且他吃完了以后,仍意犹未尽地问她还有没有?春花拚命地摇头,心想打死我也不会告诉公子您少夫人还赏了我和厨娘一人一碟子。

盛允桢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山楂冻之后,就觉得更饿了。他忍不住问春花,“少夫人在厨房里待了那么久,她在干什么呢?”

春花老老实实地答道:“少夫人在做菜,在做火腿焖萝卜呢。”

“还没炖好吗?你少夫人怎么还没送来?”说着,盛允桢不由自主地舌忝了舌忝嘴唇。

春花一怔,心想少夫人都已经在西厢房里吃上了,怎么您……

“婢子不知道,婢子这就去看看。”春花喏喏地答道。心里却想着,哎,夹在你们夫妻俩中间可真难啊。

虽然心里这么吐槽,可春花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了西厢房,却看到虞静姝正捧着碗,就着味鲜软糯的火腿焖萝卜大口大口地扒饭。

“少夫人,公子、公子他……他在正屋那边,还没用饭呢。”春花弱弱地说道。

虞静姝一怔,转头看向春花。待咽尽了嘴里的饭菜之后,她将空碗递给春花,“给我再添一碗饭。”

春花只得照办。

虞静姝接过盛满了白米饭的瓷碗,先盛上一勺汤汁凑在饭上,然后就着美味的腌萝卜开始扒饭。她快速地又吃完一碗饭,觉得已经吃饱了,这才放下了碗筷。

跟着,她看了看自己的菜碗里还剩下小半碗火腿萝卜,便低声对春花说道:“这个拿去厨房里应该还有小半碗,你去凑凑看,要是凑不够一碗的话,那我也没法子了。”

春花一愣,但想想,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只得收走了虞静姝吃剩下的残羹剩饭,然后依着少夫人的吩咐,将她吃剩下的火腿焖萝卜与锅里剩下的添了盘,送去给盛允桢。

正在正房的盛允桢已经早就等不及了好吗。春花刚把菜肴放下,就看到一向温文儒雅的公子居然两眼放着绿光,而且就像狼盯着猎物那样,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

春花才摆好盘,盛允桢就端起碗,迫不及待伸长了筷子,挟起了了一块被焖得软软烂烂的萝卜。随着那块萝卜被狼……不,被盛允桢刚一塞进嘴里,他的两只眼睛就瞪圆了,然后还露出了幸福和享受的表情。

看着公子的表情,闻着香喷喷的火腿萝卜味,春花不由自主地就吞了一口口水。公子明显很喜欢少夫人做的菜,就着萝卜扒饭的速度显然比刚才少夫人快多了。

眼看着盛允桢一下子就扒完一整碗饭,接着又添一碗,最后直把所有的饭全吃完了,这才咕哝了一句,说:“今日的饭怎么这么少啊?”然后仍然不舍那道火腿焖萝卜,就挟了些青菜,用来沾着汤汁继续吃。

春花忍不住再一次在心里吐槽,公子,以前少夫人还没过门的时候,您在府里用饭还从未添过一次饭呢,今日可是头一回嫌饭少。

这一顿饭,盛允桢简直吃得心满意足。但好像还是少了些什么?少了虞静姝的声音?咳咳,正好他也吃撑了,不如就去院子里走走,看看她在做什么,说不定只要他向她服个软的,她就会像以前那样了吧。这么一想,盛允桢立刻站起身,去院子里散步去了。

其实虞静姝已经在院子里散步了。但她听到了正屋里的门被推动的响声,还听到了盛允桢的脚步声。为避免尴尬,她眼疾手快地一转弯。

一脚跨出正屋门槛的盛允桢正好就看到了她的背影,还不待他开口喊她,她已经推开了西厢房的门,走了进去,而且还反手重重地关上了门,落了栓。

盛允桢讪讪的。可他又没有追上去一问究竟的勇气,依情,是他不碰她在先,现在她搬出去了,他哪里好意思怪她?依礼,她也并没有踰越,她做衣裳给他穿,做饭菜给他吃,他实在挑不出她的毛病。依理,她是他的妻,是他院子里的女主人,她想在哪间屋子里睡那是她的自由好吗。

那就这么灰溜溜地回房?盛允桢又有些不甘心,最后他围着西厢房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她熄了灯歇下了,这才失魂落魄地回了正屋。正屋里空荡荡的,她不在,似乎连他都是多余的。盛允桢没精打采地和衣躺下,满脑子想着她,沉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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