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瑜领着皇甫霁穿过花木扶疏的小庭院,鹅软石铺就的小径,来到有个宽敞广场的大厅前。
皇甫霁不着痕迹的欣赏着裴府景致,这院子麻雀虽小,倒也五脏俱全,庭园造景摆设无一不小巧精致、低调而奢华,处处细心安排,每个转角都是一幅风景。
“黄公子,往这边走,大厅在那里。”裴子瑜指着前方的大厅。
“裴姑娘这院子格局布置得十分巧妙,每一个转弯就是一道风景,无处不惊奇,如此别具匠心,相信花费了不少精力在上头吧。”
瞧那池塘的嶙峋怪石一看便知是从冰珀湖底捞起,价连城的冰珀寒石不是一般富贵人家可以买得起的。
难怪身前这小妮子说话底气这么足,连续两个月发放粮食给灾民,毫不在意地帮他缴清那笔昂贵医药费,而不要他回报,原来她这么有钱,可以完全不需要看人脸色,难怪以她这庶女的身分,可以大声的说着她要招赘。
“这是当年一名工匠老伯他生病了,急需几样有钱也买不到的药材,我知道了就给他送去,他病好了,硬是要报答我,说要帮我打造庭院,那位老伯好像是皇宫御花园出来的,那些工匠都是他的徒子徒孙,当时我还当他是吹牛呢,也没放心上,不过后来看他这样巧妙布置,我还真有点相信了。”
她指着几样看似平凡不起眼的雕刻,“他说这是某个大师的雕刻作品,有钱也买不到的,你相信吗?”
“相信。”那几个雕刻作品全是皇家御用雕刻大师所雕的,自小生长在皇家的他自然清楚出自谁手了。
一脚跨进这精致不失高雅的大厅,里头的陈设更印证了皇甫霁的看法,尤其当他看见墙上那四幅四季泼墨画时。
他那始终挂着温润笑容的俊脸也不由得微微一怔,略挑了挑他那双英气的眉尾,心下一阵佩服,这裴子瑜连他化名“霁三公子”的画竟然都弄得到手,不简单啊……
看来她的财力与人脉十分丰厚,一个十几岁未出阁小泵娘怎么会有这等能力?实在叫他刮目相看。
“黄公子,那边坐吧,随意些,别客气。”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训练有素的丫鬟随即送上刚冲泡好、温润顺口的雨前龙井与茶点,屈膝后便退了下去,将整个大厅留给他们两人。
裴子瑜坐到主位上,拿过茶盏浅尝了口,开门见山的问道:“黄公子今日未上山找土,看来是有要紧事,那就不要跟我拐弯抹角了,直接说吧。”
她虽然避着这位新邻居,可不代表她并知道道他的消息,自个儿那两个左右护法八角跟刀豆每天翻墙,去跟他的那两名家丁学拳脚,自然也就会有不少关于他的八卦新闻传到她的耳朵里。
她知道他最近很忙,常常扛了一堆土回来捏陶壶,要不然就是不知道消失到哪座山去,常常一整天不见人影,回来后总是一身泥土。
据刀豆说,他是出门去找可以制壶的泥土,有时会带着两个家丁一起出门,一去也是一整天。
皇甫霁摇头叹气了声,“没有,踏遍了这附近的山脉,土质皆不适合制壶,唯有当日我们在你草药园附近挖掘到的土质还较为适合些。”
听他这么一说,裴子瑜忍不住为他担忧了起来,没有合适的土,怎么制壶?没法制壶,怎么谋生?
“今日找你,也是想请你帮个忙。”
“说吧,要我帮什么忙?只要能帮上忙我定帮。”裴子瑜放下手中茶盏,定定看着他。“你知道这次水患造成不少人无家可归,在下幸得祖宗庇佑,跟下人还有个容身之所,只不过……是这样的,零三有个亲戚这两天寻了过来,本是某个大户人家的护院,可你看我现在住那院子,实在也无须护院……”
“你要我收留零三那位亲戚是吗?不过可能会辛苦些,要上草药园……”
“不,零三那位亲戚见我无意再收留他,本是打算离开此地到他处找护院的活儿,但昨日不知在哪里听说,那山上正在招募守卫,他便想去应试,只是听说需要熟人介绍,便求在下为他引荐,可是在下也是刚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因此在下才厚颜想请裴姑娘帮个忙……”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我听说去应试的人都需试打的,只会花拳绣腿是不要的。”她也不疑有他的道。
“零三那位亲戚应付几个大汉也不成问题,这些无须担心,就担心造成拜托裴姑娘你出面,会为裴姑娘带来困扰。”
“困扰自然是不会,我跟他们的统领也是认识的,一会儿我要上那里交些前些日子他们订的草药,让零三的那位亲戚一起跟着吧,届时我同那位统领说说。”
“那有劳裴姑娘了,这也是帮了在下一个忙,日后便可以请零三的亲戚下工后顺道帮在下提土回来。”皇甫霁赶紧起身作揖拜谢。
见裴子瑜毫不犹豫地便答应帮忙引荐,皇甫霁心下暗松了了口气,只要能够让零二进入那里,相信很快便能知道里头卖的是什么膏药。端王爷,这次看本宫怎么端了你!让你永不超生。
“怎么说得这么悲情……”
她这话还未说完,黄氏便眉开眼笑地走进大厅。
“裴夫人。”皇甫霁瞧见来人,起身作揖见礼。
“黄公子,欢迎、欢迎,别客气,坐、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坐?”一见到皇甫霁,黄氏便开心得不得了,一副像是丈母娘在看女婿的模样,那笑得嘴都闿不拢了。
皇甫霁本就是不打算暴露身分,来到这村子后,顺势就着裴子瑜之前的误会,自称姓黄。“在下今日是有一事来请裴姑娘帮忙的。”
“唷,说什么请呢,我们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邻居间本就该好好照应。黄公子你别客气,你初来乍到的对这里不熟,都可以问我们家瑜儿。”黄氏像是突然打开的水龙头,话匣子一开停不了。
瞧她娘亲一副看女婿的模样,裴子瑜一对好看的秀眉严重抽搐着,心下一阵哀嚎——娘,您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您的野心也别表现得这么明显啊!
黄氏这热络的态度让皇甫霁明显怔了片刻,又瞧见裴子瑜那尴尬僵硬快晕厥、翻着白眼、无声哀嚎的表情。他不禁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顺着黄氏的心意认同的点头,“裴夫人说的是,邻居就该相互照应。”
尽避黄氏只是人家的姨娘,不过这宅子里人人都尊称她一声“夫人”,皇甫霁也就跟着如此称呼。
裴子瑜心下更是悲叹了声:黄公子,您老可以别这么从善如流吗?您难道真不知道我娘亲打的是什么主意啊?!
“就是、就是。”得到皇甫赛的认同,黄氏笑得更是花开灿烂,还不忘提醒一脸意兴阑珊、一直企图与邻居保持距离的裴子瑜。“瑜儿,日后黄公子有什么事情,你可得多帮忙,不能推辞知道吗?”
裴子瑜翻了个白眼,内心月复诽道:娘亲啊,您别笑得这么谄媚啊,您这笑容就像是一只饿了许久的大野狼,终于盼到了只白女敕的小搬羊跑到您眼前,恨不得马上一口咬下,叼回窝里喂牠的小狼崽一样。
“瑜儿,你听见了吗?”见女儿迟迟没回应她,黄氏又唤了声。
“听到了娘,日后这黄公子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我会尽量帮忙的,您就别担心了。”娘她的那一门心思她还不清楚吗?可,当着外人的面不能跟自家娘亲叫板,裴子瑜只能答应得很勉强。
“裴夫人、裴姑娘,既然大家都是邻居,你们也别黄公子、黄公子的称呼在下,就直接称呼在下名讳吧。”
“这好、这好,那你以后也直接叫我们家瑜儿闺名好了,这样亲切些。”如此又更亲了点,这是黄氏求之不得的,这方圆十五里内可是找不着像她家邻居这么俊的年轻小伙子,跟瑜儿她爹年轻时一样的俊、一样的风流倜傥。
瑜儿自小就是个没爹疼爱的孩子,没长辈为她张罗亲事,她这个娘不能不替她操烦,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黄公子这么好的人选,她一定得替瑜儿把握住。
“只不过……”她总得先知道这女婿人选的名字吧,黄氏犹豫了下,尴尬问道:“黄公子,你的名字……”
“我叫皇甫霁,外边都称我为霁三,你们也这么叫我吧,当然夫人要是嫌拗口,可以叫我阿霁。”皇甫霁表现出一副模范好青年的模样。
他叫黄辅济,裴子瑜是早就知道的,只是这个霁三……怎么这个称呼好熟悉啊,像是在哪里听过似的。裴子瑜努力在海中搜寻这个名字,可想了半天,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就叫阿霁吧,咱们是邻居,叫阿霁亲切点,你说是吧女儿?”黄氏看向想事情想得出神的女儿,用力地朝她挤眉弄眼,“瑜儿,你说是吧。”
“嗯,是,是。”裴子瑜收回有些飘远的心思,点了点头。
“那以后你可别再叫黄公子了,就叫阿霁为霁哥哥吧,以后也好有个照应,听到没?”
霁……哥哥……裴子瑜瞬间感觉到头顶有只乌鸦飞过,无语的看着母亲。
娘,您真是自来熟啊,怎么身分三级跳啊,她自认跟黄辅济还没有熟到这个程度好不好!叫霁哥哥这不存心恶心人嘛。
“阿霁,那你也别称呼我夫人了,就叫我黄姨吧。”
“是的,黄姨。”留在这里与这里的人套好交情,尤其是跟裴子瑜母女套好交情,更有利于调查到端王叛国养兵造反的证据,他是不会介意这种称呼上的小事。
裴子瑜感觉到墨鱼面线不断自头顶掉下,她母亲为了把她嫁出去可真是不遗余力啊。
在对上皇甫霁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睛,叫她真的是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地洞直接将头埋进去,心下悲哀的又叹了口气。
算了,不管了,丢脸就丢脸,反正她对他没那个心思,她只要一个劲装傻,不要去道破娘亲的企图-大家还是可以维持表面普通朋友的关系。
况且,她现在整个精力是放在如何把草药园的生意拓展得更大这事上,水患过后,药材需求量大增,她实在没有那个闲工夫管娘亲想做什么,反正到时她坚持反对就是了,现时由着娘亲去吧。
将茶盏里最后一口茶喝光起身,“娘,我要到草药园去,您陪黄公?-坐坐吧,黄……呃……霁三,你下午记得带你方才说的那人到我的草药园来。”
“欸,女儿,你这不是刚回来吗?”怎么才刚踏进家门,讲没两句话女儿又要出门,这送上门的难得大好机会不好好把握怎么成。
“下午要出货,我得去草药园看着。”
“看什么货啊,昨天你不是说工人们都准备好了吗?不许去,留在家用午膳,娘让江婶给你炖了只鸡呢,吃完了再出去。”黄氏冷下脸命令女儿。
“喔,好吧。”娘亲这么说,她只好又乖乖坐下。
穿越来到这里,这条命好几次真的差一点就去找阎王报到了,都是娘亲挨家挨户地跟邻居,借一个铜板、两个铜板地凑起来,带她去看大夫的。
当时她就暗暗发誓,日后除了婚姻这种大事之外,其他的小事绝对不忤逆娘亲,只是要留下吃顿饭,吃就吃吧,那也没什么。
皇甫霁一边不疾不徐品着香茗,一边看着她们母女的互动,不知怎么的,他虽然感到有些好笑,可心窝却是暖的,这是平常百姓家的母女会有的互动吗?
他跟父皇或是母后,似乎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耍赖的交谈过,他心下不由自主的生出一抹羡慕,羡慕裴子瑜与黄氏两人的母女情深。
“阿霁,你也一起留下来用午膳吧,瞧你瘦的,黄姨给你补补,不许拒绝。”打铁趁热,黄氏可没打算让自己相中的女婿就这么溜走,也不询问女儿的意见便热情邀约。
裴子瑜下巴掉下,她娘亲竟然没有问过他就贸然要人家留下来用膳,这太冒昧了吧。
“娘,您都没有先询问过黄……呃,霁三,他是不是有其他事,这样强行留他用膳很不妥呢。”裴子瑜提醒母亲。
黄氏立即可怜兮兮的看向皇甫霁,“阿霁,你下午没事吧……”
“除了拜托瑜儿那件事外,并无安排其他事情。”
“那你会留下来用膳吧?这丫头又忙,黄姨平日都只有一个人用膳,难得你今日过来,你会陪黄姨跟瑜儿用膳吧?”黄氏问得更加可怜兮兮了。
裴子瑜眼尾直抽,暗暗磨着牙,这母亲又在扮可怜了,每次知道她要生气发火时,娘亲就用这一招,现在碍于有外人在,她又不能对娘亲发飙,只能任由她用这一号表情继续去驱别人。
娘亲啊,您这根本是逼着人家吃相亲宴啊!
虽然有些愕然,但皇甫霁还是决定从善如流,他必须赶紧与裴府上下的人混个脸熟,更有利于他的调查进展,因此没打算拒绝黄氏的邀请。
“黄姨,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知道他是被母亲强留下来用膳,并不是自己愿意的,裴子瑜有些无奈地朝他挤眉弄眼了下,示意他别在意她娘亲,却见他嘴角荡漾着不明所以的微笑。
呃,那笑痕是什么意思?
零二如愿进入警卫森严的钟灵山当差,没两日便传回好消息,同时绘了张简易的地形图从围墙内丢了出来。
从零二传回的线索与地形图得知,这钟灵山上果然有猫腻,端王不仅在暗中拥兵自重,更私造兵器,这钟灵山便是他们的制造兵器的地方,而与钟灵山相连,长年云雾缭绕、地形险峻的昆鸳山便是其养私兵的地方。
有了这地形图,他与零一、零三便可以夜探钟灵山,找出更多端王叛国的铁证。
零一、零三每天轮流定点定时的到约定地点挖土,其实是在等待零二传消息出来。
为了不引起村民的怀疑,零一、零三利用空档时间替他造了一个烧壶的窑子,并且上山帮他砍了一堆柴火回来,就这样连续几天后,村人都知道他们是要准备制壶了,因此对他们出现在山上的行径也不感到奇怪了。
皇甫霁待手上的伤势一好,便开始在院子里装模作样的制起茶壶,每天和着泥土塑壶,拿着雕刻工具仔细雕着手中的茶壶。
就在皇甫霁拿着竹片刀,瞇细着他那双漂亮眼睛,聚精会神的雕刻着手中这只紫砂茶壶之时,门外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敲门声。
提着一颗大西瓜站在门前的裴子瑜一边等人前来开门,一边吹着额头上的浏海。
今天艳阳高照,天气实在有些热,要不是换她有事情要找他,实在不太愿意走这一趟。皇甫霁朝紧掩的大门看去,思索着来人是谁,如若是零一他们,回来自然是不会敲门的。
再他还在疑惑之时,裴子瑜已对着门板缝隙朝内喊着,“霁三,是我,你在家吗?”他放下手中的竹片刀,大声喊道:“稍待。”
门扇一拉开,瞧见的是裴子瑜那张显得局促尴尬的笑脸,自从她知道他是她的邻居后便开始保持一定的距离,她会对自己突然变得这么生疏是什么原因,他心里也是清楚的。
待他事情办好,迟早也要回京向父皇复命,两人之间自然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交集,不想造成他人对她的误解,让她日后难做人,所以他也是刻意与她保持着淡漠生疏的距离。
“瑜儿有事吗?”
“忙吗?”她拿起手中的西瓜,塞到他手里,“我娘让我拿来送给你吃的。”
“黄姨!”他瞄了眼手中西瓜,心下忍不住一阵叹气,他虽然刻意与裴子瑜保持距离了,可她那个娘亲可是不会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的,三天两头的便将吃食往他这里送,东西多到他几乎不用开伙,零一他们在外头搜集端王罪证,也无须再赶回来帮他张罗膳食。
“你把西瓜放井里泡着,傍晚时捞上来,就会冰冰凉凉的很好吃的。”她指着他院子里的那口井。
“替我向黄姨道谢。”
据他所知,这西瓜在民间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就吃得起的,现在水患刚过,西瓜价钱更是飙涨,这为了撮合他跟裴姑娘,制造他们两人见面机会,这黄姨可真是大手笔。
看着站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的裴子瑜,他不由得疑惑问道:“黄姨还有其他事情吗?”
她摇头,“我娘没有事情,其实是换我有事情请你帮忙,所以我娘才让我拿这颗西瓜来拜托你的。”
皇甫霁微瞇起漂亮的双眼,唉,裴子瑜这丫头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侧过身躯,道:“进来谈吧,门口不是谈话的地方。”
“那打扰了。”裴子瑜跟着他进屋,顺便随手将门给掩好。
皇甫霁领着她到他工作的地方,如她所说先将西瓜放到井底,接着指着屋檐下的藤椅,自己则拿起方才那只雕刻到一半的壶继续忙碌。“你那边坐着说吧,我这只壶要趁着土未干之前做好雕刻,希望你别介意。”
“不介意,这样挺好的,不打扰你工作。”她四处瞄了眼他的工作场所。
“你该不会是来参观在下的工作场所吧?”皇甫霁停下手上活计,嘴角微勾地笑问。
“当然不是,不过是看到你已经开始制壶工作了,就思索着该不该将我今天来的目的同你说。”
“说吧,不说怎么会知道我是否能帮得上忙。”
“是这样的,我知道你识字,因此想请你暂时帮个忙,到学堂教孩子们读书。”
“到学堂教孩子读书?”他愣了下,放下手中的东西。
对上他那双紧盯着她的炯亮黑阵,裴子瑜有些尴尬的道:“我请的那位教书先生,和妻子就住在学堂后面的一处院子,家里并无长辈,又跟其他族人不甚交好,他妻子有孕,原本他与丈母娘说好,要请丈母娘过来帮妻子坐月子。
“谁知他妻子昨天早产了,丈母娘要在家里照顾刚生产的媳妇无法过来,他自己也对妻子放心不下,决定自己来照顾,因此向我告假一个月。”裴子瑜可没有古代那种迂腐的观念,觉得丈夫不能进产房,人家夫妻恩爱是好事,她乐见其成,只是学堂这边的事就难办7.
“我想这一个月里,学堂学生的课业也不能荒废,这才想请你帮忙暂带一下学堂学生,一个月,一个月就好!”她瞇着一眼,比着食指说着,“就一个月。”
“教书……”他沉吟了会儿。
“当然,束修方面我不会亏待你的。”
“不,我是诧异你竟然办了学堂?”
“那也不算是正规学堂啦,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这村子的人几乎都在我的草药园帮忙,但是草药园小孩子是不可以进入的,为了安顿那些没有父母照顾的孩子,我就出钱请了个先生,免费教这些小孩们读书识字。”
“你请先生免费教村里的小孩读书识字?”这裴子瑜竟然自己掏钱请先生,真是让他感到惊讶。
“我还请了一个厨娘负责帮他们准备午膳跟下午点心,还有两名嬷嬷帮忙照料更小的孩子,这样家里无后顾之忧,他们可以专心工作了。”
他很意外她竟然如此照顾这些为她工作的工人们,她如此行径,在这大业国里可是从未听闻过。
“我只是想,识了字,这些孩子往后会比较有好的出路,不用一辈子窝在这山里砍柴打猎。”
“没错。”她这说法更让他惊讶,没想到裴子瑜这个十六岁的姑娘,想法与他人不同外,甚至这么替他人的未来着想。
村里这些粗人一辈子几乎没看过一本书、不认得一个字,不,该说是整个大业国的寻常百姓,识字的也没多久,想要送孩子上学堂,也拿不出束修,能干活吃饱最要紧,其他什么都是次的。
“你不心疼?这样你的钱便少了。”
“我不过是一个月多花几十两银子,这对我来说不痛不痒,却有可能给这些孩子一个光明未来,何乐而不为?
“况且他们的父母也是我的衣食父母,没有他们细心帮忙照料草药园,我哪里有办法赚到财富,光凭我两只手是不可能的,你说是不是?”
她的想法让他对她有了新的认知,也感到佩服,认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一听到他同意她的想法,她开心得眼睛一亮,兴奋的抓过他沾满土的手,“这么说你同意答应我暂代一个月的课了?”
皇甫霁垂眸盯着被她紧握在手心的手,顿时有一种很奇怪、酥酥麻麻的感觉窜进心窝,穿透他沉稳平静的心湖,随着血液流窜在身体里的每个角落。
她发觉他的视线,一怔后惊呼了声,连忙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用力摆着手解释道:“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是太开心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她的老天啊,幸好她娘亲没有跟着-起过来,要不看到她这举止,还不立刻着她娶黄辅济那才有鬼。
皇甫霁敛下眼睑,微勾起好看的唇,“放心,我不会在意的,这只是一时高兴忘情了,没有什么的。”
被自己这么一吓,她的头皮都发麻一阵,她用力拍着胸口,“呼,还好,你能了解,不过这事你一定要保密,要是被我娘知道,她非得逼着我上你这里来提亲,把你娶回去当上门女婿。记住,你一定要保密。”
“放心,这事关你的名节,我会保密的。”
“多谢、多谢。”她再度谢道。
“瑜儿,你似乎很害怕黄姨将你嫁掉似的。”他继续拿起竹片刀,雕塑着手中的茶壶。
“怕,谁不怕啊!”她走到-旁放着茶水的茶几边,径自倒了杯开水喝着,没好气的道:“要嫁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陌生人,不知是圆是扁,是纨裤子弟还是青年才俊,是混混还是土豪,换成你,要你娶-个陌生女人你不担心吗?”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作主,身为子女如何能够反驳?”尤其是皇室每一桩婚姻的背后都是政治权利与利益的结合,他这种生长在皇家的人,更没有资格作主自己的婚姻,不可能不顾一切地执意选择自己所喜爱女子为妃。
“谁说的,我就要反驳,我就不嫁!不是自己心之所爱的人,不是我只想与他一世相守的人,我才不嫁,跟我娘死磕到底。”她撇了撇嘴道。
“如若是你爹帮你定的亲,你也不嫁?”
“我爹?!”她更加鄙夷了,嘴角露出几分讥诮,反问道:“他没战死在沙场上吗?”听到她这样诅咒自己亲爹,皇甫霁眉头不由得一阵紧蹙,这裴震天可是大业国的顶梁柱,她这个身为女儿的人竟然这样诅咒亲爹……
“你不知道你爹可是威震天下的大将军吗?有他在边关镇守,临近几个国家根本不敢觊觎我大业国。”
“这关我什么事?他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大业国的顶梁柱那又如何?对我来说,他就是个再陌生不过的陌生人,陌生人又如何有权力资格插手我的婚姻大事?”她冷嗤了声,不屑地说道:“况且,说不定他早已经忘了我娘跟我,又怎么会管我的婚事呢?”
“你这么出色,他一定不会忘了你的。”皇甫霁试图替裴震天辩白。
“当然是早把我们忘了,而且他妻子儿女众多,也不缺我们母女两个,又怎么会想到我?”裴子瑜好笑的瞅他一眼。
“坊间都知道裴大将军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子汉,我听说当年他在战场上死都要将跟他一起出征的战友带回,所以他怎么会是那种不负责任、忘记妻女的男人?”
“霁三,你别试图改变他在我心中不负责任的形象,我跟我娘在翠缇县这十二年,他奉命回京次数一共三次,每一次停留时间约莫三个月。
“可是这三次,他有哪一次来见我跟我娘的?说他是大人物忙,不能千里迢迢过来,那也能派个心月复手下过来看看吧,或者是请人带个口信。
“但他一次都没有,一次都没!难道你要我自欺欺人的说他心里有我跟我娘吗?这种事情我做不到,所以别再说他心里有我有我娘。”她冷冷勾着嘴角,不想再多说。
这话让他无法反驳,这毕竟是裴府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实在不好插手。
她站起身来,“好了,总之事情就这样说定了,我先回去了,明天一导再来找你,带你一起去学堂,可以吗?”
“好。”他点头。
看着他突然变得沉默冷淡的表情,裴子瑜知道自己方才多说了,也算是拂了他的好意,想道歉,但,为她爹那个不负责任男人道歉,这事她实在做不出来。
她眼角带着一抹受伤与无奈,瞄了他一眼,暗叹口气,“那我先走了,你忙。”
她眼底闪过的那-抹带着幽怨落寞的流光并未逃过皇甫霁的眼,让他不自觉的对她生起一种怜惜、想要呵护她的冲动……
直到那门掩上,裴子瑜的身影消失后,早已经回来的零一这时才自屋顶落下。
“主子,所有事情皆按着您的吩咐进行了。”零一从衣襟里取出一封上面沾满泥污的密函,“主子,这是零二丢出来的消息,请过目。”
皇甫霁拆开密函看,虎口抵在下颚,沉思了片刻,“你去通知零三,今晚行动。”
“是。”
皇甫霁又看了眼那扇紧掩的大门,“零一,发消息回京,让人调查当年裴家黄姨娘被赶出将军府的事情。”
主子一向不插手管他人家务事的,这次竟然会让人调查这种事?!零一有些诧异,但也没多问,领命道:“是,属下即刻飞书让手下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