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茹仙眨着沉重的眼皮,迷蒙地看着上头陌生的幔帐,眼前的景物逐渐变得清晰,她当下第一个反应是——这里是哪里?心底窜过一阵恐慌,她猛地自床榻上坐起,慌张地左右张望,看着这陌生的房间。
之前因为一出皇宫惊魂记,让她疲惫不堪,因此荞伤的这几天,她哪里也没去,一直待在屋子里睡得天昏地暗,直到今天早上醒来才觉精神饱满。
看了眼窗外,下了几天的大雪停了,冬阳也从厚重的云层里跑出来,暖暖地照着大地,她突然好想上街看看。
来到京城这段时间,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因此她一直没能出门逛街,现在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身上的重担也全放下,便想出去好好感受一下京城的热闹与繁华,用过早膳后,伤势已愈的她就拉着符景升又多派给她的丫鬟绿柳上街。
没想到她久久没出门,一出门就出事,她逛完书铺,给元儿买了些启蒙的书籍,正打算穿过巷子,到离书铺不远的首饰铺子帮母亲买几套溧亮的头面,就遭人袭击。
她跟绿柳从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子走过,突然有人从她后面用帕子捂住她的口鼻,她闻到,一阵奇怪的味道后便晕了过去,醒来就在这里。
宄竟是谁将她掳到这里来?不管凶手是谁,她都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梅茹仙掀开被子匆匆下床,胡乱套上绣花鞋后,往门边冲去,焦急地用力拉扯着门板,却怎么也打不开,这才发现门扇被人从外头上锁。
外头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而后是开锁的声眘,门被用力推开,三名男子走了进来。梅茹仙看向为首那名身形发福、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男子,知道他应该是另外两人的主子,她就开门见山直接质问他,“你是何人?为何将我抓来此处?”
那男子嘴角斜勾,上下打量着她,“你就是害鲁贵妃遭贬又被禁足三个月的那名织娘?”
梅茹仙马上知道是何人抓她了,鄙夷地轻哼一声,“想来你就是鲁壑,鲁当家了。”
鲁壑大笑一声,“不错,看来你眼力很好。”
“废话少说,你掳我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她走到一旁,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鲁壑坐到她对面,一手支着肉有些下垂的脸颊,一边眯着眼仔细地瞅着她,并道:“没什么,就是跟梅姑娘你谈笔生意,如此而已。”
“既然是要谈生意,理应送上拜帖,再定时间正式拜访,你将我掳来此处,我可不相信你是要跟我谈生意,反倒像是强买强卖。”
“这里我说了算,这笔生意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我想你很难走出这里。”
“生意都还没谈就语出威胁,鲁当家真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随便恐吓两声就害怕了?”
“我可从来没有将你当成那些无知的村姑,你比那些村姑有价值太多了。”
“看来鲁当家已经调查过我。”
“如果不是将你调查得一清二楚,我又怎么会请你到这里坐?”
“我来的方式鲁当家相当清楚,‘请’这个字,鲁当家不觉得有愧?”梅茹仙嘲讽着,“瞧鲁当家对这事这么熟稔的模样,应该没少做过种掳人威胁之事,想来鲁记的生意都是这么做的。”
“姑娘家太过牙尖嘴利可讨不了男人欢心。”
“牙尖嘴利跟你有关系吗?”
鲁壑大笑两声,“自然有关系,我问过翟楠生,你为符景升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他却未奖常你,你难道不心寒吗?”
翟楠生……看来今天之事跟他月兑不了关系,没想到失踪的他会与鲁壑狼狈为奸。
“我有什么好心寒的?我根本无需符少东家的奖赏,我自己有纺织作坊,也早已跟符记有合作,符少东家只霈要每年给我盈余提成,这一年分成领下来,我有必要去计较那一点奖赏?”
梅茹仙哼笑道:“全部?条件呢?鲁当家一向不做亏本生意,我可不相信你会这么好心将钱双手奉上。”
“想要掌管鲁记的纺织作坊,拿走所有盈余,自然是得做我的人。”鲁壑奸笑了两声,“做我的九姨娘,包你吃番喝辣,金银财宝花不完。”
“鲁当家好算计啊!”到头来,所有的银钱还不是又回到鲁家。她清澈的水眸里闪过一丝鄙夷与怒火,“我拒绝。”
嗤,姨娘?她连嫁给符景升当正妻都曾需考虑,会自轻自贱当个九姨娘?呸!
“这事恐怕由不得你不答应。”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用强的?”
“我一向很乐意用这种简单又直接的方法来解决问题。”鲁壑手指弹了弹,身后那两名手下便向前朝她走去。
梅茹仙心生警惕,起身往后退去。
见状,那两名手下随即一人一边抓住她的手。
“我最讨厌那种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的人,像你这样,不给教训是不会听话的。”鲁壑手指用力扣住她的下巴,狠戾地道:“你以为你到了这里还有机会出去?”说着,他的手掌就要往她的胸口搂去。
梅茹仙抬脚毫不留情地往鲁壑的胯下猛力一踹。
“啊——”
鲁壑猝不及防,发出如杀猪般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向后退了两步,倒在地上,脸色发青,冷汗涔涔,表情狰狞,痛苦地扭着身体,双手直捂着受伤惨重的胯下。
同一时间,本来被闩住的门扇“砰”一声被人踹了开来,翟楠生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外,看到衣衫有些凌乱、被两个女大人抓着的梅茹仙,还有倒卧在地上嘴里不断咒骂着她的鲁壑,不用开口询问就知道方才屋内发生何事,一身怒火燃烧得更加旺盛。
他眸子燃烧着熊能火焰,踩着重重的步伐走进屋内,爆着青筋的拳头一把朝方才神着梅茹仙的那两名手下挥去。
其中一名手下没料到跟他们主子合作抓梅茹仙的翟楠生会出手,根本没有防备,被他一拳揍飞,撞翻后面的太师椅,整张太师椅支离破碎,他则倒在地上,整个人晕死过去。
另一名手下即使反应过来,稍有防备,却也抵不过翟楠生的拳头,两拳便被他给打倒,趴在地上吐血,无力从地上爬起。
“翟楠生你……”鲁壑食指颤巍巍地指着翟楠生,“你……”
翟楠生二话不说,抬脚朝鲁壑已经受伤严重,有可能会影响后半生“性福”的下半身狠狠地踩下,还扭了两下。
“啊——”鲁壑哀号着,全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你……”
翟楠生蹲在他身旁,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冷冽的目光紧锁着脸色发青、已经痛到几乎要晕厥的鲁壑,“我说过,人是我的,你要怎么跟她谈生意,或者要跟她买织法,日后得到的利润全端走,我都无所谓,就是不许动到她一根寒毛。你认为我年纪比你轻,又不被符家待见,不足为惧,所以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吧,我就让你尝尝不听话的下场!”
“翟楠生,我不会放过你的……”鲁壑恨恨地瞪着他,从打颤的齿缝间逼出话,“来人……来人……”
“我也从来没有打算放过你。”他狠戾掐住鲁壑的颈子。
“翟楠生,住手!”梅茹仙冲上去扯开他的手,“你掐死他你自己也要偿命!”
“这人渣,我要掐死他,我当时就不该跟他合作……”他咆哮着,话还没吼完,“啪”一声,脸颊挨了一记火辣辣的巴掌。
梅茹仙朝她怒喝,“闭嘴,你跟他是半斤八两,一丘之貉!”
她这一巴掌将翟楠生整个人打得愣住了,他一时间无法反驳她的指控,没错,他跟鲁坚就是一丘之貉,是他的贪心与不甘心才让鲁壑有机可乘,差点害她被鲁壑非礼,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他又有何资格责备鲁壑?这时,外边的院子里传来闹哄哄的打斗声,不一会儿就转变成阵阵痛苦的哀号还有官差的怒喝声。
领着手下与官差到来的符景升冲进屋里,看到梅茹仙平安无事,整颗心顿时放下,向前一把抱住她,将她紧锁在自己的臂弯与胸怀之间,不顾旁人的目光,激动地细吻着她的额,心有余悸地说着,“幸好,幸好你平安无事,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我没事……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绿柳身旁掉了条帕子,那帕子上的织纹是鲁家的家徽,只有家主跟重要成员才能拥有。”他又吮了一下她的额头,才继续道:“我马上动用所有人,方打听到你的下落,一同会合官府的人,这才来迟,抱歉,让你受惊了。”
进屋时,符枣升眼里只看到梅茹仙,现在心情放松下来,才赫然发现翟楠生,“你……”
梅茹仙扯了下他的衣襟,“景升,我不舒服,别再待在这里,我们走吧。”说完她便拉着心中满腔疑问的符景升离开,留下懊悔的翟楠生与地上躺着的那三个活死人,还有接获报案前来抓人的官差。
梅茹仙将手中的荼盏放到一旁的矮几上,“符夫人,不知道你找我过来有什么事情?”
柯氏叫人找她过来,却半天也不吭上一句话,她可没那时间陪柯氏在这边喝荼。
柯氏微沉着脸,端过新沏的香茗,拿起杯盖,手指不疾不徐地摩挲杯沿,对于她的问话恍若未闻。
嗤,装模作样,想在她面前摆谱,给她脸色看,想替她那侄女出口怨气是吧?她小衰神偏偏不吃这一套,首座上仙她都没在怕了,还会怕柯氏这个无知的妇人不成?
“符夫人,你应该知道我很忙,如果没事,我就先回织布房了。”梅茹心起身打算走人。
现在整个符家上下,连洗衣的粗使婆子都知道最近她忙着设计新的花样,赶在年前教会那几名织娘,因此除非有必要的事情,否则不可以打扰她。
可符夫人像是故意跟她作对似的,趁着景升跟符老爷这几天到别州谈生意,不在京城,每天总要带着柯容华到织布房来,说的好听是让她教柯容华织布,实则是来捣乱的。
要是柯容华是个聪明的,说几次便懂,那就算了,她拨点时间教柯容华无所谓,偏偏柯容华笨得不行,不管说几次都不会,还把丝线弄得一团乱,都打结了无法使用,气得她冷下脸要柯容华别再到织布房来,真心想学就请人单独教,不要再找她。
这话才刚说完,不到半个时辰柯氏就派人找她过来,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杀父仇人,横眉竖目。
“你叫容华不许再到织布房,是不是有这事?”柯氏重重放下手中的荼盏,冷声质问。
“是有这事。”
“梅茹仙,你是个什么身分,竟然敢对符家的表小姐下令,我还没死,符家轮不到你做主!”
“你没死,符家也没轮到你做主吧?”梅茹仙毫不客气地回击她。
柯氏差点被她气得吐血,“你!”
梅茹仙冷声提醒她,“我说错了吗?我记得符老太爷已经当众将你的管家权收回,如果你真要指责我对柯姑娘不够和蔼可亲、不许她再踏入织布房那事,也只有现在负赍管里后院的魏管家或是老太爷他们有资格,要不,你将他们请来,让他们当着你的面指责我吧。”
“你别以为抬出老太爷我就拿你没辙,你可别忘了,我是景升的母亲!”柯氏磨着牙气呼呼地提醒她。
呵呵,柯氏还真激不得,稍微刺激一下,目的就全露出来了,把柯容华当枪使找她麻烦,果然是为了符景升,她哼道:“符夫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很忙,别拿柯姑娘当借口。”
柯氏嘴角用力一抽,沉咳了声,“既然如此,我们就开门见山,把话傩开来说。”
梅茹仙点头,“说吧,我听着。”让她猜猜是为了什么事……恐怕是为了婚事吧?也就只有符景升不在,柯氏才能瞒着他作怪,先解决掉她,接下来符景升回来,一切就都好办了。
“梅茹仙,你不过是从山坳里出来,没见过世面的姑娘,我很清楚你对景升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接近的,不就是穷怕了、苦怕了,钓了条大鱼就死拽着不放。对你而言,景升就是那条大鱼。”
梅茹仙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柯氏。
“景升现在是被你迷惑,才会执意要娶你为妻,这点我绝对不容许。”
“这点你应该直接去跟景升说吧,你跟我说这有什么用?是他执意娶我为妻,不是我执意嫁他。”
“你配不上我们符家的少东家!”柯氏怒指着她,“尤其是你还被男人掳走过,早已坏了名声。”
梅茹仙冷笑反问,“所以?”她就知道柯氏迟早会拿她被鲁壑掳走那事来说。
柯氏拿过放到一旁的茶盏,一口气将里头的茶汤灌下,压压怒气,之后又将那茶盏丢到一旁的茶几上,才道:“可是偏偏我们家景升像是被下蛊一样,非要你不可,所以只能折衷。”
“唷,如何折衷?”
梅茹仙这么一问,柯氏便以为针对她低贱身分这一招生效,继续挑着她的毛病,希望让她知难而退,一口气数落着她的不是,“我符家一向注重后宅安宁,你不仅出身不好,脾气又娇纵,名声更是差劲。”
梅茹仙眉毛高高挑起,瞳眸彻缩,睨着柯氏,“符夫人,你这样一直这样说话不累吗?一句话拐了十八个弯,你不累我都嫌累。我很愚钝,听不懂你话中的暗示,你就直接说了吧。”
梅茹仙这样直白地通柯氏把话挑明,让她差点噎着,顿了顿才道:“就是,为了后宅安宁,你不能从大门进来,只从坐着小轿子从偏门进来。”
“喔,意思就是让我当妾就是了。”她一脸恍然大悟。
“你认为你的身分配得起我家景升吗?若不是你立了功,给你一个通房的位置都太高看你,有姨娘这身分,你该知足了。”
梅茹仙撑着一边粉腮,浅笑看着柯氏,柯氏的意思是有姨娘这身分你就要烧高香,别妄想成为正妻。
真是可笑,她堂堂一个小衰神,没有进宫当皇后或是王妃,而是成为平民百姓家的正妻,就已经很不符合身分了,柯氏竟然还想让她当姨娘,是想让她日后回仙界被一票仙人给笑死吗?她决定不再跟柯氏在这边浪费时间,脸色蓦地一沉,眸光阴沉地盯着柯氏,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骇人的阴森气息,开口道:“说完了吗?说完就换我说了。”
她突如其来的气势和眼里的愤怒,让柯氏浑身一阵哆嗦,愣愣点头。
“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当人家的姨娘或通房,想娶我的男人必须一辈子只有我一个妻子,不能有其他女人。”她语气冷如冰。
“放肆,你以为你是谁,公主还是郡主?竟敢跟我说不做妾,还不准夫婿纳妾,笑死人!”柯氏被她这话激怒,拍着桌几对她怒声咆哮。
“我是谁?我的身分说出来恐怕你会被吓死!”她是神仙耶,货真价实的神仙,说出来能不吓死人吗。
“呸,不过是个贱蹄子!也是,你不过是个从山坳里出来的贱民,这身分说出来的确是会吓死我。”柯氏满脸鄙夷,“既然你这么有骨气,就别没脸没皮地缠着景升不放。”
梅茹仙杏眸如同一片死海幽幽看着柯氏,而后冷冷地勾起嘴角,“放心,我绝对不会缠着他。”她暗中结着手印,冷冷提醒她,“希望日后你不会后悔今天所说的一切。”说完,她将衰气弹向柯氏。
她虽然喜欢符景升,可不代表她可以为了他忍受一切污辱,更别想让她当个见不得人,一辈子被人压在下头,连出门都没自由的姨娘!
这事还是留给他自己处理吧。
看着她冷寒的表情,柯氏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心中升起一丝不安,结结巴巴地问着,“你、你……说什么?”
梅茹仙不再多说一句,起身离开柯氏的屋子,收拾了包褓后,就走出符家大宅。